雨碎南风

如今街市上还是一如既往的热闹非凡，商贩热情招呼着来客，陈桤姑娘心不在焉的晃在人群里。她今日穿了一件鹅黄色的裙装，头发上只有一朵柳穿鱼的珠花，简单却也清纯动人的很。
    今天出来的甚好，若这番样子呆在紫宸宫里免不了被那个鬼精的阿宁看出什么来。
    “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草原应该，很美吧……”因为思索沈云彬的事情，思索段亦乐的事情，思索南风允的事情千头万绪总也没个结果。干脆全部抛开算了，今天不如就给自己放一天假，幻想幻想草原是怎样美轮美奂的样子，顺便也展望一下未来。
    “奇怪，怎么走到这里了？”陈桤疑惑的看着那个花楼的招牌“宜居楼”不由得笑笑：“切，卖房产呢？宜居楼？”
    宜居楼今天客人不多生意本来就欠佳，老鸨都亲自和姑娘龟公们站在门前揽客，却也无甚效果。如今正在气头上，那边那个不识相的居然还脸嘲笑，真是气死人了！
    那个不识相的自然是陈桤。
    老鸨瞬间怒火中烧，本来要亲自上前甩她两巴掌给她个教训。盯睛一看，小妞长得还不错嘛！如今生意惨淡，既是因为知味姑娘离开的原因，还有就是隔壁街上新开的春莺楼抢了生意。男人嘛，哪个不是喜欢寻个新鲜，这姑娘清纯清丽，又正在韶华，有了她还怕没人来？
    “你，还有你，去把她弄来。”老鸨冲身边的两个龟公使了个眼色，那二人立刻现出一丝会意的笑来，这样的勾当想必是深谙于心了。一前一后就向陈桤方向去了。
    陈桤笑完没有留意背后人捣鬼，她已经转过身准备离开。转过身去，把后背留给敌人，这是习武之人最忌讳的，她又怎会不知？只是她也不知道自己的功夫究竟能不能把这两个不安好心的打的满地找牙，毕竟她还没找人真刀真枪实践过。所以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可人家却不愿意放过她。
    一前一后，两个人把她围的刚刚好。
    前面那个笑嘻嘻道：“这位姑娘，我家主人想请姑娘去那边的茶楼坐坐，姑娘请吧~”
    陈桤袖子里握着小剑的手忽然紧了紧：“你家主人？我不认识，还请你们让开来，我还有事情，恕不奉陪。”
    “哎，姑娘急什么，过去会一会不就认识了？”后面那个把路拦的死死的，丝毫没有放她离开的意思
    还真是给脸不要脸了！
    这本来就是条热闹的主街，人流量大，这样当街拦人，不一会周围就聚拢了不少百姓，三三两两凑在一起纷纷议论着。
    “那是谁家的姑娘，真是可怜，怎么就被宜居楼的老鸨看上了”
    “谁说不是，光天化日之下也有这样的事情，真是荒唐，荒唐！”
    “世风日下，世风日下！”
    还在同两个龟公纠缠不清的陈桤百忙之中瞟了一眼这边议论纷纷的主，还以为是中老年团体，不想竟然是几个青年。这样袖手旁观，哼！真真是世风日下！大约与这世道隔绝太久了，都快忘了世态炎凉。
    人越聚越多，她本来想借越来越多的人和舆论让老鸨放弃对她的非分之想，不想这老鸨竟是个厉害的角色。人越多她倒是越发锲而不舍，越发来劲了。总不能和他们这么纠缠下去，陈桤袖口的剑一寸一寸慢慢露出了袖口。
    却有人比她还快了一步。
    是轻功！绝好的轻功！
    陈桤豁然回首之时一双手揽上了她的双肩，缓缓转了一圈，这一圈里她看见方才堵着她的龟公瘫倒在地上痉挛不止，看到不远处的老鸨气黑了脸，看到街上的姑娘纷纷兴奋到尖叫。还看到了这个救她的男子。
    不是吧？英雄救美？当真演这出啊！
    这个人，她不认识。是，新面孔。
    不远处的马蹄声哒哒渐近，街上的人流不断被驱散，一条大路很快被肃清了出来。
    一人一骑，缓缓停在了二人身后。
    此时无声胜有声。
    燕灵犀还沉浸在自己英雄救美的桥段里，很有分寸的看着半揽的清丽女子柔声道：“姑娘，你没事吧。”
    这一看不要紧，原来是个美人。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这女子脸上居然有几分寒山寺桃花的韵致。他有点恍神了。
    待他回过神来，他才发现那女子分明没有搭理自己，而是双眼一直盯着后面出神。于是他也转过头去，沈云彬默然坐在马上瞧着这二人，更是瞧着那女子。一如那女子看着沈云彬一般。
    燕灵犀疑惑道：“你们，认识？”
    那女子终于说了句话：“何止，认识？”她的话音里居然是哭腔，燕灵犀瞧这女子才一会功夫她的眼睛里居然有泪水在打转？
    而沈云彬脸上依旧是那种有点奇怪的漠然冷淡的表情。
    陈桤终于还是控制不住自己，沈云彬那样冷淡的脸让她心慌意乱：“你可算是回来了？”
    沈云彬忽然多云转晴般露出星辰一般的笑颜来，缓缓对她伸出手。她亦毫不犹豫把手递过去给他。
    这一刻，她终于明白，不论戚蒙再如何阻拦，不论自己内心怎样刻意抗拒努力忘记。这个人，这种温暖，她从没丢弃，今后也再不会忘记。
    这是他给她烙下的印记，在心上，如此美妙却又深刻。
    沈云彬握紧她的手，将她往上一拉，陈桤稳稳当当的坐在了沈云彬前面。
    耳畔传来沈云彬温软的吐息和略有疲惫的声音：“有没有想我？”
    陈桤往旁边侧了一下，转过脸来，细细看着他道：“你回来了，我好欢喜。”
    沈云彬双手环过陈桤细细的腰身，恨不得把过她的每一寸：“你好像瘦了，不过似乎紧致了不少。”
    紧致二字过耳穿脑，陈桤的脸腾的烧了起来。
    燕灵犀诧异的，目瞪口呆的，看着这对心安理得把他凉在一旁秀恩爱的男女。终于飞上他自己的马，愤愤道：“二位就不打算跟我解释一下吗？”
    那二人齐齐回过头来，将他深深望着，陈桤这才认真看了那个救她的恩人，是个清秀俊朗的少年。
    “少年，谢谢你刚才出手救我。”陈桤笑道
    燕灵犀浅浅一笑，笑容却忽然凝在了那里，凝在了沈云彬淡青色的脸上。
    沈云彬对着他淡淡一笑，笑容里居然有些力不从心。燕灵犀以为自己莫不是又恍了眼了？
    沈云彬若有所思的看着陈桤，眼神里满是怜惜和宠溺，柔声道：“乖，你先回去，我处理完事情，改日就去找你，好不好。”
    陈桤被他柔柔的声音哄的有点晕眩，也就应了。纵然越下马来，一身好身手看在沈云彬眼里有几分诧异也有几分赞赏。
    陈桤乖消失在人群里，嘴角的笑意是心里快乐的彰显。总觉得一丝目光潺潺流水般长流在她的背后不曾断去。
    真好。
    “阿皓，我们继续走吧。”沈云彬对身边的阿皓吩咐着。
    于是，不那么长却很有序的队伍又出发前进了。
    燕灵犀骑马走在了沈云彬旁边，一把捉过沈云彬的手把起脉来，嘴上嘟嘟囔囔念着：“你怎么脸色忽然变的那么难看？那女孩，就是你喜欢的那个？”
    沈云彬目光越过千山万水，不知道落在了哪里。
    这下燕灵犀倒是笑不出来了。
    燕灵犀放开沈云彬的手从怀里摸出了个小小瓶，又倒出了个小药丸。递给了沈云彬。
    沈云彬倒也从善如流的接过来吃了。
    吃了，笑一笑。
    燕灵犀叹了口气道：“你寒毒犯了，你知不知道？”
    “知道”沈云彬淡淡道
    “那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毒发的？”燕灵犀不停追问着
    沈云彬又一次将目光远远外放：“我，其实不愿意相信，从我把她拉上马开始，身体就开始不适了。”
    “难道说？她已经被南风允收买了？知道你有寒毒的人你，我，南风允总不过这三个人。”
    沈云彬漠然道：“可我觉得命运待我不必如此森凉的，你说对吗？”
    子夜深沉，星光熠熠。
    挽月居的门轻轻被扣响了三声。“进。”
    阿皓推开门快步走了进来。
    沈云彬坐在桌案前对着一本空白奏折，迟迟不下笔。现在又把笔放了下来。
    阿皓或明或暗的眼里星瞳闪烁，千般思虑过后他还是选择了如实禀告。虽然这对沈云彬来说，有些残忍。
    “我一路跟着陈桤姑娘到宫门口，因为不方便再进去所以托歆儿跟着，歆儿回话说她没有会画司，而是去了紫宸宫。据说公子走后六七天的时候发生了一些事情，陈桤姑娘就被五殿下讨去他宫里当差了，如今算起来已经一月有余了。”阿皓冷静叙述着，一面观察着沈云彬的神色。
    半晌静默后，沈云彬才开口：“我知道了，你出去吧。”
    阿皓不再痴缠劝解，安静退出门去。
    沈云彬如释重负重重将自己靠到后面去。整个人埋没在了阴影里，黑暗吞噬了他的理智自信，双眸却在夜里灿若星辰出奇的明亮动人。
    斗转星移，造化弄人。
    还是晚了一步。
    陈桤你说，这样对待我，是不是有些残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