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碎南风

34 益州乱(二)


初初,沈云彬是想退却这件事的不想南风允一鼓作气一番话便把他逼到了死角。
    那便去吧。
    海岸悬铃码头,海风咸咸,海水嚷嚷,一浪盖过一浪。
    那华贵招摇的帆烈烈浮动,去银城的船已然出发了。
    船只虽宽且大,却也被塞的满满当当。其中大多都是护卫,少数是官员。多一个护卫,倘若当真是不幸遭伏杀,便多一个挡刀的替死鬼,多几分逃命的机会了。船上那几个聪明人都很清楚,此行不善。若真有人动手,那断断似死路一条的。
    沈云彬自己的暗卫也是有的,但毕竟是去银城那种生地,又事发突然,眼下提前乔装散入银城的,是一支三十人的分队。这只队伍武功精良却不上乘,好在三十人个个身怀一门绝技,江湖骗术、行医、杂耍、算卦……大隐隐于市,甚是难寻。
    彼时,一支性质相反的杀手队伍已经潜入了银城的角角落落,他们“润物细无声”般的潜伏着,只待千钧一发,拔刀索命。
    行水路至银城需三日。
    悬铃码头上密密集集的送行人,随着船只的前进渐渐模糊成了一片。心怀鬼胎的薏王,成了一个紫色的点。
    “土豆护卫”此刻默默躲在船尾。
    洛襄自起航起就陪着陈桤在船尾躲着,现在终于耐不住了。
    于是他道:“桤姑娘,你我是要保护沈正使的,正使他人在船头,你我总在船尾这么站着,算是怎么回事?”
    陈桤拉着张脸道:“船头风大,我自小吹不得海风。”
    洛襄却忽然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陈桤莫名道
    笑什么?笑你不会说谎。你自小住的地方大河都没一条的,何来的吹不着海风?
    “没有,没什么。只是想到了小时候的事情。”洛襄微微笑道
    “对了,和我讲讲你小时候的事吧。”洛襄看着她忽然道
    陈桤拍了拍栏杆,轻轻叹了口气道:“那好吧,全当是消遣了。”
    “我吧,是我娘带大的。我没有爹,有比较像样的房子住的时候,应该是在平遥吧。娘是绣娘,靠卖绣活养家,她一心想我同她一样绣得一手的好绣活。也怪我不争气,偏偏只爱作画,娘不许便偷着画。对了,你知道我的第一幅大作是谁帮我改的么?”
    洛襄有点悲伤失神的样子,淡淡道:“谁?”
    “是我娘亲收留的一个少年,他大我三岁。”陈桤说起他来面上隐隐露出了些许暖红的笑意。
    洛襄静静的将她的侧脸望着,却不敢去看她的眼睛。
    “不过他也可怜。”陈桤转过身去,目光眺望着远方
    洛襄盯着她的背影,沉默不语。
    “七年前,一场莫须有的大火,夺走了我娘的性命,也夺走了他的命,我便同他一样成了货真价实的孤儿。”
    洛襄低下头去,双手紧紧攥了起来。
    他惊诧道:“莫须有的火?”
    “不错,莫须有的火。我猜这一定是他的仇家寻着了他想杀人灭口的,恰巧那日我不在家逃了一劫。”
    “你知道么?他还活着!”陈桤忽然欢快地转过身来道
    “你脸色怎么这么苍白啊?你是不舒服吗?”洛襄苍白的脸色震惊到了她
    洛襄却道:“即便那火是他的仇家放的,你娘却无辜因他丢了性命,你恨他吧。”
    陈桤洒脱一笑道:“我并不恨他。这不是他的错。娘亲走后,知道他还活着,我真的很欢喜,他是我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他活着,我就不是孤儿了。有些事,若心太狠,看似是对别人的惩罚,不也是给自己难堪吗。不过,话说回来,他也算是骗了我。看自不算恶意的欺骗,一并原谅了罢。”
    你这样宽容,有想过当事人的感受么?
    “洛襄你还好吧,你是不是晕船啊?”看着面色越发苍白的洛襄,陈桤又一次关切的问道
    “我……确实有点不适,先告辞了。”他看也不看她,逃命似得快步离开了。
    进舱时,他同正要出舱的沈云彬撞了个朝面。他微微弯身施礼,沈云彬却挡了他的路,仔仔细细询问似得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才让开路向船尾走去。
    倘若有一天,陈桤知道那把火是段亦乐有意放的,她会变成什么样?她还宽容的了这么许多刻意的伤害吗?
    方才,船舱口,沈云彬持一把折扇立在那里,一字不落地倾听了这段对话。真真切切,真是意外!
    陈桤仍旧沉思着她的往事,海风扬起她乌黑缎带似的长发,像一面烈烈的旗。
    她背影清减。
    对自己太铁腕,对别人太柔情。这便是她的弱点。
    沈云彬缓缓走近,看着这清减的女子,清瘦的身躯,宽容到让人心惊的心,同南风允比起来,简直就是菩萨了。
    他用扇子轻轻敲了下她的左肩,待她转过来,却没有人影。
    “小桤,我在这里。”退到了右边的沈云彬柔声道
    一听是他,陈桤本能地后退,才一退,便被挡了路。
    沈云彬死死将她拥在怀里,将头搁在她的肩窝,一丝一毫的间隙也不要给。
    陈桤惊慌地挣扎,她越挣扎他拥得越紧。
    快放开,呆瓜,你快放开啊!你不要命了吗?不要命了吗?!
    晶莹的泪水夺眶而出,这不要命的呆瓜!
    泪水滴在了沈云彬的肩上,他闷声笃定道:“不要逃了,求求你不要逃了好不好?有什么为难地事情你告诉我啊!你再这样逃是在要我的命,你这道吗?”
    陈桤仍在挣扎,她急切道:“我不逃才真是要你的命呢!”
    沈云彬忽然欢喜地笑道:“所以你逃的越急,便是关切我越紧对么?这……便也够了……”
    她被紧紧环住的身子,慢慢停止了挣扎,渐渐摊软在了这温暖难却的怀抱里,这不能贪恋的弧度里。
    “燕灵犀给我的药,我吃了便能暂时克制毒发的。你的引蝶术奈何不了我的。”沈云彬温存的话语响在她耳边,每一字都是福音。
    “果真,果真吗?”她带着哭腔欢喜地推开他,深深望向他澄澈的双眸。
    “果真。”他微笑笃定道
    晶莹的泪流又一次在她面上蜿蜒而下,只是这一次更加汹涌澎湃。里面是她的真真欢喜同深深释怀。
    沈云彬心疼地将她望着,温润姣好的面庞缓慢对着那张哭花了的脸俯了下去。他柔软的唇一路吻过那些细细的泪水,停在了她粉嫩细腻的嘴角,她清瘦的身子约约颤抖着。这是她同他相识三月以来第一个亲吻。
    一个夹杂着内疚、伤害、逃避、牵挂、欢喜等万千内容和咸咸苦涩泪水的绵长的吻。
    一个坦诚心悦却迟到了太久太久的吻。
    宁愿就停泊在这片深深的水域里,永远也不要到达彼岸。
    任岁月静好,时光永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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