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另一个现代

这沉静的海到底是什么？而他又是谁呢？
他渐渐想起来了，想起了自己的名字，想起了玉生，想起了里瓦西，想起了曲率飞船和智卡佳航母。现在外面怎么样了呢？他好像已经昏迷了好久。
但他并未睁眼，便在这篇温柔的海中“看”见了外面的船舱。他可以从各个角度“看”到他自己，躺在手术台上，整个头颅都被打开了。
血并没有让他害怕，因为这片温柔的海包裹着他。他不需要害怕，因为他知道自己已经和这片海融为一体，哪怕是肉体毁灭都不会伤害到他分毫。
他从正面“看”到玉生的脸——那张秀气得男子气的脸——又从后面“看”到她防护服的氧气罐。只是意念一动，他便又同时“看”到了整个航空母舰，从最外层的防护壳，到最核心曲率飞船上的细节。
一瞬间，他便了解了这个世界上最深奥的秘密，智卡佳历史，宇宙的哲学，沉淀数万年的最美妙的思想和感受。他即是温馨也是杭捷，即是古老的航母也是曾经历史上的士兵和公民，以后还将是所有的、现在的和未来的智卡佳和智卡佳尔。
但这认知并没有让他感觉到丝毫焦虑，因为他就是这片海，这片温柔的、沉静的、充满快乐和祥和的海。
现在他要比玉生更有智慧更见多识广，但他一点儿也不为此而骄傲。他已经成为了智卡佳四维网络，如同小溪欢快地汇入广阔的海洋，同时又带去了人类的认知和感觉。他成为了智卡佳，又完善了智卡佳，现在他反过去，想要指导他曾经属于的人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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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生，温馨想要说些什么——那是他的思想，要由他自己说。”杭捷说道。
玉生明显地感觉到了杭捷语气的不同，比如她还是称呼自己为“玉生”，而且竟然开始特意地区分四维网络中的思想是源于怎样的迷因。
“我需要一个发生器吗？”玉生问。
“不用，让他的身体尽到它最后的使命吧。”杭捷说道。
在手术台上的温馨真是开始说话了。他的颅骨还露在外面，然而精致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迹。
“玉生，谢谢你为我做出这个决定。”温馨首先说道，他的声音很微弱，但十分清晰，“我很喜欢这个最后的结果，所以请原谅你自己。”
“你已经——完全连入四维网络了？”玉生有些吃惊地看着虚弱的温馨。
“是的。”温馨微微勾起了淡淡的微笑，这个笑容尽管毫无血色，但依旧能让人感觉到温暖，“四维网络中充满了智卡佳的迷因，而我则是一缕人类的迷因。”
“这感觉一定很怪。”玉生有些难想象，一个甚至未上过高中的男孩子第一次面对智卡佳高深而丰富多彩的理论时会有什么感觉。然后她却意识到温馨是成为了四维网络的一部分，所以不是他“面对”四维网络，而是四维网络“面对”他——和智卡佳或者现在的温馨对话，就等于和整个四维网络对话，这种感觉实在有些奇怪。
“我并不觉得。”温馨宁静地笑着，漂亮的大眼睛转向玉生，“我睁开眼睛，看到了你。然后我闭上眼睛，看到了整个世界。”
目光交错的一瞬间，玉生觉得，她透过温馨的眼睛，真的看到了一片更加广渺的宇宙。
作者有话要说：
如此美好……如果世界上真的有智卡佳就好了……
第47章 最后的旅程
从温馨开口的那一刻起，玉生便知道他永远都不会再回到人类社会了。他已经成为了智卡佳，所以也再没有什么对于长生的追求，他的迷因已经达到了他宁静美好的的终点——四维网络——并成为了它的一部分。
那是迷因进化的最高境界。可以说温馨的迷因最终完全战胜了基因，他抛弃了肉体，完全成为了情感和精神。这种情形也许会带来绝望，但幸运地是温馨却觉得快乐。
然而玉生并不能完全放弃基因。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共同建立在迷因和基因二者之上的，她的思想不会融入智卡佳的整体（尽管也许这并不是一种具有优势的迷因），而她将会继续她的旅行。
“很难想象你到底是在做怎样的旅行，玉生。”站在她面前的是一个和原来一模一样的温馨，但他已经从迷因的本质上完全不同了，“也许你不再需要我，但我依旧祝你好运。”
“你也不支持提供一些额外的帮助？”玉生开玩笑道。
“原先我不明白（指温馨的迷因进入思维网络之前），但现在我知道了。你将在旅行中成长，尽管这是潜移默化的，甚至有时的痛苦的。”温馨微笑着说。
“真是绝情。就不能陪我走一段吗？”玉生不抱希望地邀请。
“你已经不再需要我。”温馨明确地说出了玉生的心理，“一个‘无所不知’而难以用言语表达的同伴只会给你带来负面的情绪。”
“智卡佳果真了解我。”玉生有些落寞地说道，“这么说，我又是独身一人了？”
“我希望你能早日从里瓦西那里夺回曲率飞船，”温馨极度温柔地笑者说，这个表情一点儿也不符合他原先的性格，然而却自然得仿佛本应如此，“到那时你便可以回到自己的世界，回到自己的家了。”
玉生欣慰而失落地看了看他，用目光仔细地描摹他优美的曲线。最后她笑了：“你说得对。那么再见了，温馨，杭捷——不对，应该说——再见，智卡佳们！”
她合上了舱门，乘着这艘在智卡佳航母上装备了导航仪和新的先进设备的穿梭机，独自踏上了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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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梭机在疯狂地加速，玉生开启了自动导航，摘下手套擦了擦眼角的泪。
尽管和智卡佳打交道的历史已经上千年，但她是第一次见到人类的迷因和智卡佳四维网络融合。这是一个宇宙中最值得称颂的壮举，而同时也是一个最大胆疯狂的行为。
她既为人类和智卡佳的建交终于（尽管是在迫不得已中）迈出了里程碑般的一步而自豪，又为人类文明和智卡佳文明相互玷污失去纯洁性而心痛；既为温馨在四维网络中达到永恒而欣慰，又为自己的同伴的离开而失落。各种情感交织在一起，谈不上是喜是悲，互相干涉着，让她甚至开始痛恨自己是个人类。
她总是被这些混乱的、人类的迷因所左右，而并没有上百亿的智卡佳来为她分忧。
温馨的事情已经解决，但曲率飞船却还是没完。如果温馨（代表着他和杭捷共同思考得出的观点）都建议她继续追求回到故乡的愿望，那么至少她应该再坚持。
“唉，我到底是——”玉生有些烦躁地想要捋捋自己的头发，然而却只是碰到了防护服的面罩。她把目光无聊地扫过仪表，却发现了一个惊人的事实——
曲率飞船已经跳到了37世纪！
就在她为自己唉声叹气的时候，外面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将近两千年！
天哪天哪，这到底怎么回事，37世纪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为什么里瓦西竟然会选择往前跃迁如此大的一段时间，而且这外面是——
她打开了外界星域三维模拟，然后惊恐地发现在她周围上百光年都一片黑暗，可是这明明应当是斯诺德莱斯的星域！
斯诺德莱斯灭绝！37世纪，这已经是斯诺德莱斯灭绝之后的时代了！
玉生开启了雷达，然后发现了离她不远处的曲率飞船。曲率飞船丝毫不动，仿佛已经凝固了。
“里瓦西？”她试着在无线电中呼叫曲率飞船，但没有得到丝毫回应。
玉生不得不猜测里瓦西已经自尽了。比起种族的毁灭，她的党派的斗争又能算得了什么。穿梭机缓缓地接近曲率飞船，而后者依旧没有任何动作。
最终玉生爬出了穿梭机，在进入曲率飞船的时候没有受到任何阻拦。她在气压室打开空气阀，让这里充满一个大气压的空气之后脱下防护服，进到了内舱。
驾驶室里，东西依旧散落着，而玉生看到在数据显示柱之后，有一个身影坐在地上蜷缩着。
“里瓦西？”她有些不敢问出口。这样的悲痛她何尝没有过，但比起她眼睁睁地看着银河毁灭而毫无办法，里瓦西却是在丝毫无法预料的情况下突然遭受如此打击。她没有在瞬间猝死，已经是多亏良好的心理承受能力了。
“我真的——非常抱歉，里瓦西。”玉生站在她身后，轻轻地说道，“在我的世界这也发生了，但我以为历史不会重演。”
“不过……你也不要太伤心。你大概已经知道，我的家乡也被毁灭了，但直到现在我还好好地。”她试图宽慰这个可怜的丧国人，“你该想想，在时间的过去斯诺德莱斯还在这片星域安居乐业，他们永远闪耀在历史中……”
她微微俯身，带着同病相怜的意味：“咱们都是在时空中跳跃，而时空是不可分割的。你该知道，在某一段时间内的存在，也是真真实实的存在。”
但里瓦西突然发出了声音：“你不会明白，导致斯诺德莱斯死亡的，就是我的党派。”
第48章 迷因永存
“这是什么意思？”玉生微微蹙起眉。事实上她并不清楚到底是什么导致了斯诺德莱斯的灭绝——正如她同样不清楚是什么让银河文明走向毁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