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气逼人

我听见他在叹气，那声叹息交杂在我的哭声里，也许并不明显，但我却听得一清二楚。
    小孟在叹息什么？
    心里有太多的疑问，却无法问出来。不是无法，是无胆。
    小孟的叹气声拖得老长，幽幽地，听起来有些感伤。
    我慢慢地止住哭声，抬头看着他。
    他垂着眼睛看着我，眼神里有点苍凉的味道。我们就这样一动不动地盯着对方看，过了很久之后，他才将手覆到我的头顶上面，轻轻地对我说道：“丫头……”
    这一声“丫头”就像是从天边传来的一样，遥远、空明，以至于我都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
    小孟的头发依旧油腻腻的，穿在身上的衣衫像几根破布条一样又脏又烂。
    “你是小孟？”我试探性地问道，原本以为再次见到小孟，我会表现得很激动或者很欣慰，但是我的声音却平静得几乎没有任何情绪。也许，还有一丝丝担忧和紧张。
    “……我是小孟。”我听见小孟的回答，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我突然一把抓住他的裤腿，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
    “你在做什么？！”突然，南阳的声音冷冷地响起，语气听起来并不友善。
    我和小孟同时向她看去，她就站在蛇妖的旁边，一副居高临下的样子。无论何时，她永远都是那么不可一世。
    原本在蛇妖身上翻滚的虫子已经爬到了地面上，密密麻麻的淡黄色，几乎将蛇妖周围的地面铺了厚厚的一层。它们并没有爬开多远，全都围着蛇妖来来回回地转着圈，就像搬家的蚂蚁一样行色匆匆。
    我揩干了眼泪，从地上站起来，奇怪地看着南阳：“你在说我吗？”
    她没有回答我，但是她的目光却是看着我所在的方向的，我发现她的视线集中到了小孟的身上。
    她是在说小孟！
    我跟着她的目光看向小孟，我这才发现小孟的脸色相当难看。
    “小孟，你怎么了？”我问。
    小孟也正看着南阳，他的眉头紧皱，没有说话。
    南阳轻轻地哼了一声，然后语气漠然地说道：“告诉她啊，你怎么了？”
    听到这句话，我的心里突地一跳。
    小孟终于看向了我，突然，他的眉毛一挑，一道红光从他的眼睛里面一闪而过。那是一道很耀眼的红光，灿烂无比，像天边最亮的星星。
    “小孟！”我捂着嘴巴，瞪大双眼惊诧地看着他。
    小孟的眉头皱得像一座山一样，他突然双手抱头，紧咬着下唇，表情十分痛苦。
    我骇然地看着他，正在慌乱之间，突然，我一抬眼的余光中看见他的眼角竟然开始慢慢地裂开了，小孟的眼角就像长期没有水流经过的泥地龟裂了一样，那道裂纹从他的太阳穴一直向上延伸，直至穿插到他的头发里面。那种感觉，就像两道长长的从眼角拖到了头发里面的眼影。
    南阳呵呵呵地笑了起来，她的笑声回荡在这个幽暗密闭的绿色空间里，像一把刀一样犀利。
    她向前走上两步，突然弯下腰，伸出了手，她一把抓住地上的宝剑。宝剑微微地嗡鸣着，闪着刺目的寒光。
    她的眼睛紧紧地盯在宝剑之上，那眼神看起来就像是在看一个阔别多年的朋友。
    她慢慢地转过头来，看着我，那一瞬间，我仿佛透过她看到了另外一个人。
    小孟在我的旁边慢慢地平静了下来，他的眉头疏开，眼角的裂痕也在慢慢合拢。只过了片刻，他就恢复了原来的面貌，丝毫没有留下痕迹。
    南阳走到他的面前，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我看见小孟的额头慢慢地滴下汗来。
    他在紧张。
    “小孟……”我的心里有种不安的感觉。
    嗒嗒的脚步声终于停止，南阳在我们面前站定，她的脸上仍旧带着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她对着小孟说道：“为什么不告诉她……其实你也是……”
    “丫头！”小孟忽然打断她，他转过头，抓住我的手，对我说道：“我们走。”
    “走？”我挣开他，反问道：“走去哪儿？”
    “去……”小孟一时语塞。
    “在这个地方，走到哪里不都是一样的？”我愣愣地看着他：“小孟，其实，你也是妖……是不是？”
    我忽然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阴风一阵一阵地刮到我的身上，一直刮进了我的心里。
    我看着他，眼皮都没有眨一下：“你为什么骗我？”
    “为了带你进来。”南阳的话语响起，适时地插进我和小孟的交谈之中。我闭了闭眼睛，看着她。
    南阳轻轻一笑，反手将宝剑横到面前，她低下头，伸出舌头，舌尖像只爬虫一样慢慢地从剑身一直移到了剑尖上面。我想那种感觉应该很冰凉，很恐怖，但她的神情看起来却是十分享受的。
    我突然好奇地看着她：“那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什么是‘望魂花开，魂魄归来’？”
    如果，这只妖就是南阳，而趴在她旁边的那只妖就是南宜，那么，还有什么魂魄是需要归来的？没有死亡，又何来重生？
    那他们千方百计地引一个毫不相干的人进来还有什么意义？
    南阳的笑声又响了起来，那笑听在我的耳朵里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她止了笑，然后环视四周许久，才又说道：“魂魄，已经归来了……”
    “你说清楚点……”
    突然，一声怪异的声音传来，我看见红衣蛇妖的身上又覆满了许多淡黄色的小虫，它们从蛇妖的眼睛里面爬出来，一直爬到地里，然后又从地上钻进她的衣服里。如此循环往复，我看见蛇妖刚刚蜕掉了皮肉的身体已经像一只马蜂窝一样千疮百孔。她伸出手，向着我们爬过来。
    蜕下的东西还堆在她的身后，她独自向前爬着，身后拖着淡红色微微泛黄的痕迹。黝黑的头发几乎遮住了她的整张脸面。
    这种场面很惊悚，但是我却找不到一个人来和我站成同一战线。
    蛇妖一步一步地向我爬来，她似乎有话想说，但是喉咙一直在咯咯咯地响着却发不出一个音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