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昔年的秘密

番外二言少熙
    那一年他十七岁，家破人亡。
    原本含着金汤匙出生，被捧在手心里养大的少爷一下子成了个身无分文的孤儿。
    原本每次见到他都会笑脸相迎的所谓世交，亲戚，朋友，立马全部都变了副嘴脸，不仅视他如瘟神，还尖酸刻薄地恶言相向。
    他又何曾受过这种苦，这种气，高傲如言少熙，即便无一技之长养活自己，饿死，冻死，也再不愿去求助别人，他的骨子里，流的是曾经在上海市商场上叱咤风云的言家的血，怎堪得忍受那些欺软怕硬的人的嘲讽？
    于是，他变成了Lucifer，《圣经》里堕落的天使，上帝对他的审判是，明亮之星，早晨之子啊，你何竟从天坠落？你这攻败列国的神竟被砍倒在地上？我心里曾说：我要升到天上；我要高举我的宝座在神众星以上；我要坐在聚会的山上，在北方的极处。我要升到高云之上；我要与至上者同等。
    然而，你必坠落阴间，到坑中极深之处。
    不过，他首先必须还是得要先活下来，活下来，让那些人看看，言家的血脉是不会断的，让所有人看看，他们言家，如何从灭亡再次走向强大，再一次，让他们俯首称臣。
    最终还是有一家人将他收养了，是言纪生前的亲密商场伙伴，程氏集团的程董。去公园里接躺在长椅上，衣衫脏破的他的时候，他终究是接受了这一家人的收养。却并不全是为了自己必须要活下去，还有一部分是因为，他看到同来的那辆加长林肯里，坐着一个长发及腰的女孩子，透过打开五公分宽的车窗缝侧过头来看他的时候，怯怯而美好。
    那一抹白衣黑发的惊鸿一瞥，那一日，冬日的暖阳，很好。
    程家对他是的确很好，让他重新过上了原来锦衣玉食的生活，可他再也不是从前那个高贵得不谙世事的少爷了，他需要从现在开始酝酿，重新建造出一个如他父亲时代的商业帝国。
    高中的学业，他三个月内尽数修完，接着就是一边自学大学金融学,国际经济与贸易学，金融工程学，投资学，一边在社会大学中历练蜕变。他的生活过的很忙很辛苦，可是也不乏有好的部分，像是每天，都可以见到那个黑发如绢的女孩子。
    她叫做程宓，程家唯一的孩子，是真正的掌上明珠，美好的……和，他以前一样。而那种美好，是他现在已遗失了的，是他想要保存，想要守护的。他的商业帝国，需要一个女主人，她可以永远单纯洁净，活在他给的一片天地之中，成为他仅剩的美好。
    可是女孩子似乎并不怎么喜欢他，这倒是奇怪，他言少熙，不管是之前还是现在，何尝遇到过不喜欢自己的女孩子，他挥一挥衣袖，哪次不是招蜂引蝶，迷倒一大片？可是程宓……反而让他的兴趣更大了，仅次于对于重建商业帝国的坚持执着，以及势在必得。
    直到后来有一天他才明白，原来程宓早有一个男朋友，是上海市最大的集团企业叶氏的大儿子，叫做叶堇默。
    叶家和程家，两大世家，叶堇默和程宓，好一对金童玉女，好不般配。
    但是，别忘了，还有一个他呢。他第一次见到程宓，就觉得她应该是他的，即便是他来的比叶堇默晚了，难道自己就不能厚积薄发，后来居上吗？
    程宓那个女孩子也是真傻，他说自己只是想和她做朋友，她竟真的就相信了，还为了他和叶堇默吵起来。可怜的女孩子，那一夜她哭得那么惨，以至于他都于心不忍，可他必须要让她离叶堇默越来越远，这样，他才能够有机会。他知道自己已经是个为了目的不择手段的人，如果她知道了一定会恨他，会看不起他，但是，他更不能忍受的是她不属于他，亲眼看着她和另外一个男人如胶似漆，他的心才会变得越来越阴暗。哪怕他将来下地狱也好吧，哪怕她最后会恨他也好吧，总之，她必须要是他的。
    后来他也想，他这样的人，或许彼时的这占有欲，就已经是自己爱的萌芽。
    再之后，他所谓的叔叔言绎找到了他，言绎告诉自己，他的父母，他的全家，正是因如今收养了他的这家人而死，程家，夺走了他父亲一辈子的心血，还假惺惺装好人收养他。
    但到了那时，他还骗自己地质问他：“你说是我叔叔，那当初为什么不带我走，而是把我放在仇人家里？”
    言绎便告诉他：“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孩子，我要和你里应外合，让他们一家得到相同的报应。”
    要和他里应外合，然后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搞垮言家，并让他们一家陪葬。
    他，是不能不信的。
    怪不得，他能够在程家人对他的好中感受到怜悯与愧疚，可他要的哪是他们的怜悯与愧疚！而是……血债血偿。
    言绎不知怎么背后会有**势力，不过为了达到目的，黑与白又有什么关系，这世道，本来就是黑白不分的。只不过得避着一点叶家，所以他一边还要更加挑拨叶堇默与程宓的关系。
    有了这一股**势力以后，加上他潜伏在程家偷来的一份商业机密，程氏集团的机密被散播开来，不久之后，众多小企业就都开始蠢蠢欲动，大着胆子咬一口程氏，尝到了甜头又发现这个庞然大物已经没有一点攻击力到了，便一时群起而攻之，不到一个月，上海市商场上占了半边天的大企业就这么倒下了，到变成断井颓垣，老头子都不知道凶手是他吧。
    那个老头子一夜白头，他的妻子则终日郁郁，后来终于到了卧床不起，他知道，自己该送他们上路还欠他们家的最后一笔债了，剩下的，是笔血债。
    可是程宓……
    他有了些许不忍，可是按言绎斩草除根以绝后患的性格是绝对不会允许的。他犹豫，想到最后，最多只能保下她的一条命，让她永远离开。离开他也罢了，他现在想要让她好好的。
    程宓，你走吧，是自己配不上你。你要好好地，重新活下去。
    那天夜里他随便编了一个借口支开了程宓，可怜的女孩子，到现在还是那么容易相信别人，也不知道她以后一个人的日子要怎么过。
    之后就是一场早有预谋的火灾，当年报纸上登的是：昔日商王程家，今日天祸焦土。
    从此以后，他们言家与程家就算是互不相欠了，更确切地说是从此以后已经没有程家了。
    他开始全心全意投身于言家的复兴，短短几年，一个更加强大的帝国已建立完毕，他却更乐于负责地下的事务，至于那阳光下的事务，就交给了他的一个合作搭档，陆城。
    陆城是在这几年里和他一起打下这一片天下的人，一个只比他小了一岁，却也无比有胆识有头脑的年轻人，陆城的野心很大，可他看中的恰恰就是他的野心，至少，这是自己可以满足他的。
    陆城值得他相信，他们还正在通力合作把他叔叔言绎的势力一点点排挤出去。忘恩负义是吧？可对他来说，那又怎么样？谁让言绎曾经，让他的小女孩走失了呢？
    他用的是个偶像明星的身份掩藏自己，以他的条件甚至不用动用什么多的力量，当上最红的明星也是轻而易举，一面是镁光灯下，一面是暗黑地下，白玉黑，冰与火，他却享受着这种感觉。
    这些年来，他已经得到了想要夺回的一切，甚至是翻了倍，可却没有一天停止过做一件事情，那便是……寻找他走丢的女孩子，程宓。他看中的女孩子，他如今有能力去保护她了，很快，只要清除干净言绎的势力就行了。
    而终于，他常年派出去的一帮人告诉他，找到她了，在一个并不远的小城市。
    那一刻，他才深深地感觉到，自己的心还是会跳的，而且……发觉自己已经爱上她了。
    不久后是引起媒体热议的Lucifer在H市的免费演出，同时他又听到H市当地的人向他报告说，前几天有个人不守规矩在外边惹了祸，结果被一个警察当场抓获，而那个独自擒了贼的警察，他们调查出来，叫做，叶堇默。
    堂堂叶氏大少爷，做了一个小小的警察，武警少校又如何，又累又苦。他那时看着这份介绍竟然笑了，仿佛又回到了从前，天天只谋划着拆散叶堇默和程宓的日子。很好，他缺一个对手也已经很久了，何况战利品，对他又是那么诱人。
    程宓失忆了，他第一眼重新见到她的时候就看出来了，不过这样也好，她便不会恨他，也永远不会记得痛苦。他终于能够像不知已经希望了多久的那样，毫无顾忌地对她好，她的身边这回没有叶堇默，她也再不是程家的人，自己极有把握这场竞争他必赢，之后，他就会给她一场全世界最华美的婚礼，守护着她一生静好。
    但，也算是物极必反，乐极生悲，一时疏忽，他竟然忽略了一点忘了他的叔叔，言绎。程宓被言绎见到了，他便知，这件事再也不能按照他想好的方向发展，即便如今言绎的势力早已一落千丈，可是要想除掉一个人，也不过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他极力补救，没想到又是更大的自食恶果。那一日，他单纯的傻女孩居然就傻傻的站在树后，听完了他诓言绎的一切话，然后默然回去，终于，还是投入了叶堇默的怀抱。
    真真是应了那句话，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永远不是你的。
    只不过，他言少熙可不是信命的人，命里是不是他的不重要，只要他想要，就必须得是他的。
    叶堇默被他叫一帮最能打最心狠手辣的人弄了个半死，他叔叔言绎，被他连同赵芝彻底架空，随便找了间别墅说是养老，实则拘禁。
    但是他的女孩，为什么下定决心不要他了？这一回他们之间是真的什么阻碍也没有了啊。他舍不得逼她，更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担心还会有谁要对她不利。饱尝了前几次的教训，他必须更加努力让自己变得更强大，足以抵抗各种反对力量，以及等着她自己回心转意。
    那段时间他和陆城共同创造强大的帝国，甚至还生出了一些他不能无视的情愫。
    手底下的势力越来越大，一个不小心竟有不长眼的人误伤到了她的女孩身边。他当时身在法国，一听到消息当场就叫了直升飞机不分昼夜空降到她的身边，处理掉了那个不长眼的人想去第一时间保护程宓，但是，为时已晚。
    他的小女孩，第一时间找的人还是他，叶堇默。至此，他们两个男人之间的仇，也算是结大了。
    他的势力此时已引起了警方的注意，情势越来越不好，他隐隐地觉得，可能真的是自己报应来了。
    山雨欲来，他不屑逃，而是飞快地把手里的钱洗干净，然后把一切全部托付给陆城。自己应该的确是有点喜欢他的，可他给不了他什么，比起和程宓的不可能还要不可能。他只能把他们两个人一起打下来的天下全部给他了，干干净净地交到他手里。于是他又威胁了一个所谓的好友，“黯夜”酒吧的女老板谢落，他查出来她凯子家有个惊天丑闻，相信那个为了个男人什么都肯干的蠢女人将是他最后的合作伙伴。果真，谢落帮了他很大的一个忙，他用一个再合理合法不过的名目把手里的钱全部洗成白的，留给陆城一个堪称整个上海最壮大的商业帝国，然后，静静等着那一天的到来。
    可是，在大报应来临之前，上天还要整一整他，有一天他发现连陆城也背叛了他，或许还不能说是背叛，他们之间有有什么呢？那是个看上去再平凡不过的小姑娘，但是和他的小女孩很像，单纯甚至傻傻的，却不知道有什么力量，听说让叶堇默的弟弟叶堇哲都为她而死。
    好，如果这注定是他的报应，众叛亲离，为他人作嫁衣裳。都无所谓了，就当是浮生一场梦。
    最想铲除他的除了叶堇默，还有谢落爱得至深的那个男人，她不久前已如愿以偿嫁给了他，而那一家人，正是上海市的市长一家，公仇私仇一起算，早就欲将他除之而后快。他的身份终于被曝光，好好好，做个了断也好，他早就明白自己是会有报应的。只是，他的小女孩，以后该由谁去照顾呢？他只是不放心这一点。
    那一天，在他们身后，是一大群黑衣的人，共同安静齐整地站着，如同等待授命的狼群，只要头狼一声令下，便会闪着绿森森的眼睛凶猛地扑向对手。
    枪声混杂，警方与他的人不知各死了多少，黯夜里尽是硝烟和鲜血的味道，他左臂上中了一枪，叶堇默打的，汩汩的血往外流的时候，他忽然想到自己的小女孩是怕血的，还好她此刻不在，否则不知要吓成什么样呢。
    但就在下一秒，他出乎意料的见到了她，她失魂害怕的样子，他心疼，但是，她却并不是为了自己。
    她的眼里只有叶堇默，他很生气，枪眼在他们对视的时候对准了和自己争了整整八年的对手，叶堇默，他的心脏位置。
    但就在他要扣下扳机的那一瞬间，他又想起自己的担心，自己的小女孩以后该由谁去照顾？他真的不能放心，他不能再给她一个美好的天地，不能再保护她，而叶堇默，虽然自己依旧讨厌他，可的确也没有人能比他更好地照顾程宓了，自己的接任者，除他无二。
    于是，枪眼准心就偏了，移开心脏位置一寸，然后扣下扳机，只让他吃点苦头，算是报了自己多年来与他的积怨，并不要他的命。
    子弹，呼啸而去，那两个人，竟还未知。
    只是在最后一刻，他的小女孩，他那么怕血，那么胆小的小女孩啊，居然为了他叶堇默以身挡子弹。
    那么一秒钟，他全身的血液都要凝固，听不见声音，看不见景象。
    子弹最后穿透血肉，他说要保护的小女孩倒在血泊里，世界一片殷红，及腰长发染上了血，这一回，是他亲手伤害了她。他目光诡异地呆愣了几秒钟，直到很后面才反应过来，他看到的是是他自己的世界，在他面前整个崩塌了。
    叶堇默守在程宓身边同他一样呆滞后像是疯了一般，怒吼身边的人立刻叫救护车。而浑身如同抽走了力气，哐当一声掉了枪的自己立即被几个全副武装的武警用枪对着，团团围住铐上手铐带上了警车。
    是他自己不想反抗了，因为，他亲手做出伤害她的事，生亦何欢。
    听到救护车来到的声音他才最后安了心，放下所有，好了，他这个坏人得到了应有的报应，而有情人呢？终成眷属。他输了，可输给的不是叶堇默，而是他自己的小女孩，他勇敢的小女孩。
    他祝她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