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璧

第48章


  其实年羹尧早想到了父母的处境,此次进京,亦有安排,他若反叛,倒不怕圣上拿住他父母。
  只是,年夷琨一句,若他跟圣上作对,舒伦头一个恨得就是他,就是这一句话,打垮了他心中全部的念头,摧毁了他数年的谋划,舒伦要是恨他,他怎么受得了。
  之后几天,胤禛多次传召年羹尧,商议朝事,他皆不奉召,给的理由,说是病了。
  他确实病了,几天下不了床,人也呆呆傻傻。
  可外面的人不知实情,便说年羹尧居功自傲,连圣上都不放在眼里。
  而他在入京途中的种种表现,皆被传的沸沸扬扬,说什么他竟然让直隶总督行跪迎之礼,而诸大臣跪迎,他也只自顾骑马,看都不看一眼,王公们向他行礼,他也只是略略示意。
  自来树大招风,年家现在如此得势,爱生事的人,自然一面巴结,一面嫉恨。
  等人们再见到年羹尧的时候,这个曾志得意满,意气风发的将军王,却突然一夜白头,壮志全无。
  年羹尧在京城停留时间不常,随后,就领了皇命,留守青海。
  不就之后,胤禛留在军中的密探回报,说年羹尧在军中有异动,似有不臣之心。
  胤禛与年羹尧十几年的主仆关系,知道他的为人,便嘱咐密探,说,年大人为人,朕知之甚深,当不会生悖逆之心,你们在军前不要轻举妄动,细细观察最是要紧。
  另一面给年羹尧下谕旨,告诫劝免,要他紧守人臣之礼,小心行事,不可居功自傲,乱了分寸。
  进入十二月,连下了两场雪,胤禛十分高兴,说,来年必是丰收之年。
  不过,也是在这下雪天,他病了一场,连吃了两剂药也不见好,身上一直发寒。后来,他说,不想在宫里待着,想到园子里住一段儿。舒伦便安排了,陪着他到园子里住着。
  胤禛移到园子里,朝事,折子也一块儿移到了这儿。
  他身上不爽,起不了床,舒伦便坐在他的床边,给他念折子,他要是有什么批示,便让舒伦仿着他的笔迹,在折子上写了。
  舒伦说:“这可是不合规矩的。”
  胤禛不甚在意,说:“规矩都是祖宗们留下的,今儿个,我立个什么,改明儿就也成规矩了,我们要因时制宜才好。”
  舒伦这才写了,拿给他看,说:“如何?”
  胤禛看了,说:“仿的倒像,就是秀气了些。”
  她写字是不及他苍劲有力。
  胤禛说:“我握着你的手,写一个吧。”
  舒伦知道他想玩儿了。她笑着说:“有那个功夫,你自己倒写了,何苦用我。”
  胤禛闷声,说:“没情趣儿。”
  舒伦说:“你要玩,也不急于这一时,日后有的是时候,这会儿子,养好身子要紧,才好些了,你再折腾,又要不爽利了。”
  胤禛哼了声,说:“你不让我写一个,我现在就不爽利。”
  舒伦拗不过他,便移了小桌子到床上,让他握着她的手,写了几个字,有他运力,字写出来,果真大气了不少。
  他看了会儿写的字,说:“这样才像。这折子是田文镜的,他算个有福的,折子是帝后亲批。”
  舒伦说:“明明是你要玩儿,偏有这些道理。”
  他顺势歪在她肩上笑。
  上回他不肯理她,她找了他好多次,让小盛子传了一箩筐的好话,他仍是不见她,只耗了半个月。
  舒伦最后想了个法子,也像大臣们一样,给他写了个折子,让小盛子亲手交给他,她在折子上说,有几句要紧的话,要当面跟他说。
  他很快便让小盛子将折子传了回来,舒伦打开一看,上面朱批红字:驳回。
  小盛子不知道折子上写的什么,见舒伦看了,没什么反应,便说道:“娘娘写的什么,主子当时一看,就笑了,很是高兴的样子。”
  舒伦说:“既然高兴了,怎么还驳回呢。”
  小盛子还没开口,就听胤禛说了句:“就驳回,怎么样。”
  他不知几时已到门口了。
  他在她面前不讲道理,早就是习惯的了。
作者有话要说:  
  ☆、簪子
  傍晚,胤禛吃了药,先睡下了,舒伦在外间,整理白天看完的折子。
  小盛子却突然匆匆进来,伏在舒伦身边,说:“娘娘移步,有要紧的事。”
  舒伦看了眼里屋,便跟小盛子出来门。
  她问:“什么事?”
  小盛子说:“咸安宫的主子怕是要不成了,指了人过来,说是要见娘娘一面。”
  舒伦身子不稳,连向后退了两步,幸的小盛子扶住了,她缓过来,便往外跑。
  小盛子立马吩咐人备车驾。
  咸安宫这边儿,宫里宫外跪满了人。
  其实允礽在晌午的时候,便已不好了,他一句话都说不成,只是死死的攥着根碧玉簪子,常年服侍他的路公公,知道他的心思,便低低的跟他说:“爷撑一撑,奴才已经将消息传出去了,娘娘马上就来。”
  允礽听了这话,才多少有些反应。
  可今时不同往日,咸安宫里住着的是个身份敏感的人,谁敢亲近,谁敢招惹,传信儿的人把各个宫门转了个遍儿,因着没有腰牌,怎么都出不了禁宫,所以一直传不出去。
  最后,还是李嬷嬷听到了消息,拿了舒伦的玉牌,人才给放出去的.
  这时允礽已苦撑了几个时辰了,早是进气少出气多了,人也迷糊了,谁都不认识,可仍强撑着眼,直直看着门口。
  路公公知道,他留着一口气在等皇后。
  舒伦一路上连连催促,让车子快些,再快些。
  车子在路上急行了半个时辰,总算看到宫门了。
  舒伦下了车子,便直奔咸安宫。
  允礽见到她那一刻,眼睛睁得大大的,抬着手,找她。
  只是,舒伦还没来得及到他床前,他抬着的手,便脱了力,垂了下来,他一直攥在手中的那根碧玉簪子,落在地上,应声而断。
  舒伦抱着他的身子,哭道:“二哥哥,你醒醒,我来了,你醒过来。”
  可任她怎么喊,她那个笑如春风的二哥哥,满身病痛的二哥哥,再也不能应她一声了。
  外头跪着的人,听闻里面的动静,知道是主子薨了,顿时一片啼哭之声。
  路公公留着泪,说:“主子爷一直在等娘娘,他说,他等娘娘来跟他要碧玉簪子,爷说,娘娘答应过的,会来跟他要的。”
  舒伦早就哭的泣不成声。
  当年驭风跟她说,允礽起了死念,她怕他有个什么好歹,便把少年时,他给她的定情信物碧玉簪子,给了驭风,并让驭风跟他说,若他不好好的,她便再不把这碧玉簪子要回来。她当时把这碧玉簪子还给他,是想让他念着她与他的那一段情,听一听她的劝,好好活着。
  他却不知理解成了什么意思,把这簪子藏了这么多年,至死都在等她来跟他要碧玉簪子。
  路公公将地上断成两节的簪子,捡了起来,交到舒伦手里。
  那簪子通透莹润,泛着光,显然是他常常抚摸的结果。
  舒伦拿着簪子,对允礽说:“二哥哥,我来了,我来跟你要碧玉簪子的,你知不知道,二哥哥。”
  胤禛在听闻消息以后,不顾病体,也很快赶回宫里,并下了旨意,叫允礽的儿子理郡王弘皙速速进宫。
  等胤禛赶到咸安宫的时候,已是半夜。
  舒伦哭了良久,眼睛都是肿成了核桃。胤禛劝她离开,说:“你哭成这样,会伤及身体的,他素来疼你,你在他面前如此,他去了,也不会安心。”
  舒伦一句也不听,最后竟是哭晕了过去。
  胤禛让人把她移到寝宫休息,自己则将屋里伺候的人全撵到了宫外,也让人关上了门。
  这样,整个屋里也就允礽和他,两个了。
  胤禛坐在床前,看着床上双眼紧闭,没了气息的人,红着眼,哭了出来,他哭,没一丝声音,却比那些捶胸顿足,哭天抢地的哭,更多一份悲伤。
  他说:“我们两个算是比了一辈子,小时候,自己没有比的心,别人偏要拿着你比。大些了,我喜欢娉婷,偏她喜欢你,不喜欢我,我就想着,你到底什么地方比我强,我定要赶上,再后来,有了阿菩,她是我的福晋,我喜欢她,她也在意我,谁知你又□□来,且当初你们还是两情相悦,你又赶在了我前面。如今,就连死,你也走在了前头,谁允许你先去的,你回来,我还没跟你比够呢,你回来。”
  他紧紧握着允礽已经变凉的手,哭诉道:“当初,你不想要那个位置,推了给我,说什么我要保住阿菩,保住十三弟,便要争夺那个位置,我解了你的忧,拼死拼活的即了位,你倒落得清闲。我原本想着,等再过两年,什么都稳定了,叫你来帮我的,你倒好,先走了。天下没那么便宜的事儿。”
  胤禛絮絮叨叨的说了很久,哭了很久,等出来时,仍是一切如常,谁也看不出什么,谁也不知道圣上在允礽身边做了什么。
  第二日,胤禛命大臣准备二阿哥身后事。
  并下旨意,追封二阿哥允礽为理亲王,丧仪皆照亲王礼来,同时命郡王弘皙,阖府上下皆要为理亲王戴孝,至于理亲王遗孤家眷,胤禛也妥善作了安排,丰其衣食,以终其年。
  雍正二年,在舒伦的印象里就这样以允礽的薨逝终结了。
  而雍正三年,亦不太平,先是有人奏报廉亲王胤禩罪行,接着便是四川总督岳钟琪上折子,说所辖境内,多有乱摊乱派现象,直将矛头指向年羹尧的亲信,四川巡抚胡期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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