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璧

第49章


  胤禛知此事不假,对岳钟琪加以赞赏,随后派大批官员,进驻四川,替换那些有违纲纪,不尊法令的官员。
  年羹尧的根基多在川陕,胤禛这番作为,一方面为了政治吏治,另一面自然也是要打击年羹尧的势力。
  近些时,前方暗探多次奏报,说是之前得到的消息无误,年羹尧于前一段时间,在西北,确实有大动作,只是近几个月不再闻什么风声,不知是他已准备妥当,还是另有别的图谋。
  胤禛考虑再三,决定将年羹尧调离西北,再行查查。
  四月,年羹尧按旨意,交出抚远大将军印信,调任杭州将军。
  胤禛暗里派人到西北查查年羹尧之事,严令,一定要据实奏报,不得隐瞒,有实情不报要严惩,若要见风使舵,捏造事实,污蔑年羹尧的,更要严惩。
  派过去的人,得了皇命,一丝也不敢懈怠,明察暗访,一月下来,将所掌握的事实连带证据,一应交到圣前。
  胤禛见了折子,当时便摔了杯盏。
  一切证据皆指明,年羹尧意图在西北拥兵自立,抵抗朝廷。
  而朝堂上,各地奏报年羹尧罪行的折子也是一个接一个。
  这些罪行有真有假,胤禛也知道,只是不管真假,只一条,意图反叛,就是死罪。据此,胤禛下令革去年羹尧一切职务,并于九月拘捕年羹尧到京审理。
  不知是替年家的未来担心,还是因为素日里身子就不好的缘故,年贵妃病重,竟有不治之状。
  为此,胤禛亲自到年夷琨宫里,告诉她,年羹尧犯事,只他一人有罪,不会殃及其他,要她好好养着。
  夷琨虽得了这么一句话,身子却并未有什么好转。
  十一月里的一天晚上,舒伦已睡下了,宝络过来回话,说:“年贵妃求见。”
  舒伦一愣,坐了起来,宝络赶紧替她披了衣服。她问:“这么晚了,可说了什么事?”
  宝络说:“没说,只是说一定要见格格一面。”
  舒伦穿好了衣服出来,夷琨见了,赶紧请安,她身子不好,站都有些站不住了。舒伦赶紧扶了起来,说:“都病成这样了,也不说好好养着。”
  近处看,她脸色憔悴,面色蜡黄,人受的很。
  夷琨在一边的绣榻上坐了,勉强笑道:“劳娘娘挂心了,早就想见娘娘一面,只是圣上多在娘娘处,我不好过来。”
  她这样说,舒伦倒有些不好意思了,胤禛现在的确是,得了空,便到她宫里来的。
  夷琨说完,也觉察失言,忙说:“臣妾言语适当,娘娘降罪。”
  舒伦轻笑,说:“别拘这些礼了,你放宽心,身子才容易好,其实圣上也是很在意你的。”
  夷琨摇了摇头,说:“娘娘不必安慰我,我都知道的,圣上的心思,一直在娘娘这里。其实,我很羡慕娘娘,人家常说,侯门深似海,多恩怨,情谊薄,天家更是如此。可偏偏是在天家,圣上待娘娘这般好。”
  舒伦见她说的真诚,便说:“他是一个重情的人,府里那几年,他对你也是真心的。”
  夷琨说:“我知道,他照顾我,保护我,尽他的全力不叫我受伤害,这些都不是做戏,都是他心甘情愿的,只是,圣上对我的真心,与对娘娘的,是不一样的。圣上对我是责任,对娘娘是爱人。”
  舒伦看着她凄楚的神色,说不出话。
  夷琨接着说:“娘娘可能不知道,圣上和我之间是有约定的。”
  舒伦问:“什么约定?”
  夷琨看着被照的亮堂堂的灯罩,有些出神,仿佛回到了那一晚。
  她说:“那是我入府的第二个晚上,爷来我房里。他跟我说,他可以对我很好,把所有的恩宠都给我,我们会常常在一起,会有好多孩子。我听了很开心。他见我羞的脸红,又说,恩宠多了,会遭人嫉妒,受人陷害,甚至有可能会丢掉性命,他问我,这样,我怕不怕,还肯不肯要这份恩宠。我不知如何回答,只不做声,爷以为我不愿,笑了笑说,不要是对的,不要恩宠,再加上守规矩,就可以在府里平平安安无灾无难。”
  “我却说,我要的,现在想想,那时候胆子真大,我说便是有了恩宠,我也会宽厚待人。爷当时一愣,过了会儿说,若我不后悔,从今日起,他除了一颗心,什么都给我。之后的日子里,他真的待我很好,处处护着我,宠着我,那时,连我都觉得,他是喜欢上我了。直到圣祖爷崩逝前夕,爷给了驭风和乘风一瓶毒药,吩咐他们,若是他有个不测,便让他们两个服侍福晋把药吃了,好让福晋和爷同生共死。那时,我才直到,爷自始至终,心里从来都只有娘娘一人。”
  舒伦轻轻抚了抚手腕上的翡翠镯子,同生共死,原来,他对她的心思,深刻至此。
作者有话要说:  
  ☆、痴念
  屋子里的灯燃的有些久了,烛花啪的响了一声。
  夷琨突然跪下,说:“娘娘,今儿个我来,说这些话,只想娘娘看在这些年,我尽心侍奉爷,从没求过什么的份上,替我在圣上跟前,说句话。”
  舒伦赶紧把她扶了起来,说:“有什么话,你说,跪着做什么。”
  夷琨求道:“娘娘,求娘娘在圣上面前,替哥哥说一句话吧。”
  宝络见主子们说起要紧的事,便让服侍的人退了出去,门外也不许人站着。
  屋里,舒伦说:“他对我好不假,只是朝里的事,却未必会听我的,况还有祖宗规矩在,后宫不得干政的。”
  夷琨说:“不会的,只要娘娘肯开口,圣上定不忍拂了娘娘心意的。”
  舒伦摇了摇头,说:“若是其他的事,我或许能转圜一二,可亮工的罪过太大了,他…他是有不臣之心,妄图作乱的呀。”
  夷琨落泪,道:“娘娘说哥哥妄图作乱,有不臣之心,却不知,他做这些,全是为着娘娘啊!”
  舒伦一愣,有些不明白她话里的意思,她问:“你说亮工为着我?这话是什么意思。”
  夷琨道:“娘娘不知吧,我的哥哥,她一直爱慕着娘娘啊!”
  舒伦只觉着听错了一般,她问:“你…你说什么?”
  夷琨说:“娘娘没有听错,哥哥他心里一直想着娘娘。”
  舒伦厉声说:“你休得胡说。”
  夷琨凄惨一笑,说:“我也希望我是胡说的,可这事儿就是真的。福晋还记的么,康熙六十年,哥哥奉圣祖爷之命,入京觐见,那时,他来到我们府上,我请了福晋到我屋里,之后,我便留了福晋和哥哥两人在屋中说话,就是那回,福晋是不是告诉他,西北风光好,想到西北走一走,只是因为身份在,走不了。”
  舒伦听她说着,自己也在慢慢回想,的确是有这么一件事。她说:“那又如何呢?”
  夷琨眼中浸泪,她道:“又如何?娘娘可知,就是因为娘娘当初,这一句无心的话,才使他有如今的下场。”
  她说到此,似乎有些说不下去了,好一会儿才又开口。她说:“娘娘不论说过什么话,一旦叫哥哥听到了,他便放在了心上,一直记着。娘娘说想去西北看看,他从那时起,便开始谋划布置,怎么可以带娘娘去西北。他想的好主意,在战场拼命,打下西北,然后拥兵自重,割据自立,有了这些筹码,他便跟圣上谈判,要了娘娘过去。”
  舒伦颤着声,说:“不,不会有这样的事,怎么会有这样的事。”
  夷琨说:“是呀,不可能,天下没有这样的傻瓜,彻头彻尾的傻瓜,可他就是那样做了,娘娘说,他是不是比傻瓜还傻。”
  舒伦看着她,一句话也说不出。
  夷琨说:“不止这些,他做的傻事多着呢。仍是那回进京,他三番四次到我们府上,我身边服侍的翠微说,大将军跟我感情好,总来看我。可哪里是这样,他来府上,不过是想远远的看娘娘一眼。”
  “我看着不忍心,说要请娘娘过来,让他好歹能见娘娘一面,他却突然紧张的要命,又说不见你,说是他在战场上风餐露宿,变了模样,他怕他变得不是你之前见到的那个他了。他是大将军啊,战场上,朝堂里,无人不怕的,可在娘娘面前,卑微到了尘土里。”
  舒伦心里乱的很,这事来的突然,她只觉的给当头一棒,打懵了。她知道,年羹尧每次见她,都拘谨的很,还透着紧张,难不成真如夷琨说的,是喜欢她的缘故么。
  夷琨说:“娘娘是不是觉得不可置信,哥哥他一片深情,因太过思念娘娘,而这一腔心思有无处吐露,以至他自伤身体才可以抑制。他的胳膊上,深深浅浅给他划满了刀伤。”
  “那一年,娘娘被齐妃李氏下毒伤害,极近没命。哥哥急的什么似的,四处找药,找大夫。可娘娘却传出不治的消息,哥哥一听,当时便痛的吐了血,病的下不了床,整个人痴痴傻傻的,说是娘娘若去了,他也不活了,要跟着娘娘一同去。”
  舒伦猛的站了起来,说:“你,你别说了,我,我不想再听了。”
  夷琨说:“娘娘,你开开恩,看在哥哥一片深情,一腔痴念的份上,替哥哥说句话吧。”
  舒伦咬着唇,说不出话。
  夷琨说:“有时候,我多想,哥哥从未认识过福晋啊,不认识福晋,他便不会为了福晋在圣上跟前效力,更不会疯魔了一般,做出那些傻事。”
  舒伦看着她眼里的泪,说:“是,是他跟你说的。”
  夷琨摇了摇头,说:“不是,他心里爱慕的深沉,也把这份心思藏得很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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