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横录之沉沦

雪莱轻轻咳嗽一声，倒了杯红茶放在他右手边，视线温温凉凉地扫过林皓夜：“好了夜儿，别再开玩笑了。”
    林皓夜吐吐舌头，探头凑到殷文面前，低声询问：“这些都是西式菜，还合你胃口吗？”
    殷文微微点头，用银叉拈起一块沙拉，刚要放入口中，林皓夜眼明嘴快，已经一口抢过，眯起眼睛得意地笑。
    殷文先是一惊，终究不惯众目睽睽之下如此亲昵，见周围无人注意，才微松一口气，半是无奈半是嗔怪道：“你啊……”
    林皓夜挤挤眼，回头看到荆玥也如法炮制地凑到高舒羽面前想要占便宜，却被后者一个爆栗弹在额上，只得龇牙咧嘴地缩回去。
    她舒了口气，登时觉得还是自家殷文脾气好，至少不会为了这种事对她摆脸子瞧。不过转头一想，殷文要是高舒羽那种脾气，估计他俩最后也不会走到一起，于是又心安理得起来。
    见肖明远吃得差不多了，心情也渐渐平复，雪莱看向身旁的凌昊天：“善后事宜都处理好了？”
    凌氏新任董事长微微俯首，神色恭敬：“请您放心。媒体那边我已经打点好，不会将肖教授的事登出。另外爆炸原因，也就是放置炸弹的主谋也在调查中，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
    雪莱点点头，没再多说什么。此时肖明远终于吃完，砰砰乱跳的心脏也总算平复，用餐巾擦了擦嘴，抬目看向林皓夜：“其实有个问题我刚才就想问了：你到底是用什么方法，让我从六十层楼的高度掉下来还没事？”
    林皓夜正在桌子下面偷捏殷文手腕，听到这句问语，转过头来甜甜一笑：“老师您太瞧得起我了，就算以剑圣一门的轻功，也绝不可能从六十层楼的高度摔下来还没事，更没法远距离让旁人安然无恙。”
    肖明远一愣：“可是刚才……”
    林皓夜竖起一根手指，轻摇了摇：“老师如果您是想找位救命恩人来感谢的话，那也不应该是我，而是……这一位。”
    她轻轻打了个响指，包厢门突然轻轻滑开，一身古式白衫的高大男子缓缓走入——人未至，一股清新水汽已经扑鼻而至，垂首恭穆道：“主人。”
    林皓夜站起身，微微一笑：“要你这么急赶过来，辛苦你了，凛傲。”
    俊美高大的灵兽应龙倨傲而立，闻言仍是脸色淡漠：“您的吩咐，属下必定竭尽全力，不负所托。”
    林皓夜习惯了他的脾气，也不以为意，只是回头对肖明远微笑作介绍：“这是凛傲，您之前也见过，这次也是他救得你，与我无关。”
    她话还没说完，已被凛傲冷冷打断：“我只是听从主人的吩咐，至于救不救人，与我无关。”
    林皓夜强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大哥，您可能不要在这个时候和我抬杠？
    她知道应龙是一种得天地灵气而生成的灵兽，脾气倨傲古怪。而自家这条龙更是极品中的极品，除了自己这个主人，只会愿意亲近力量强大的人，连殷文都不见得放在眼里，何况肖明远一介凡人。
    她狠狠剜去一记眼锋，那意思是你要再敢跟我抬杠，我就把你踹回云梦山去。
    凛傲很没骨气地闭上嘴，很有骨气地一甩头，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头也不回地闪身走人。
    林皓夜恨得牙根痒痒，要不是碍着有长辈在场，险些立时发作。回头扯着殷文衣袖，作可怜兮兮样：“你看你看，凛傲这家伙越来越不像话了，一点都不乖！”
    殷文轻轻抚摸她的头，回忆一下当初朝夕相处时，那几只宠物肆无忌惮的霸道模样，心道：还不都是被你惯坏的。
    出乎林皓夜意料，在中午离开后，凛傲并没有回云梦山。用他的话来说就是“反正青羽和紫薇有小白他们看着，未免以后再被主人临时抓包出任务，还不如待得近一点”，然后冠冕堂皇地进了凌氏蹭吃蹭喝。
    凌昊天自然没闲暇招呼他，又不想得罪这条修行高深的灵兽应龙，于是把麻烦踢给飞廉处理。没想到这么安排正中凛傲下怀，索性赖在飞廉身边不走，缠了几个月，终于把这位温文尔雅的凌氏贵公子全盘搞定。
    当然，这已是后话。
    *****
    肖明远一直知道凌氏的办事效率很高，却没想到会这样高——中午才出的事，到了傍晚就出了调查结果。
    看着手上厚厚一沓A4纸，最上面是一个女子的全身彩照，金棕色的长鬈发，肌肤白皙，胜似桃花带露，秾艳中带着几分富家女子的倨傲之态，看来竟然颇为眼熟。
    他回忆了又回忆，终于想起是在两年前的古剑会展上见过一面，不由吃了一惊：“是她？我记得她好像是索菲尔的总裁，叫……”
    “水月闻音，准确的说，是索菲尔财团的前任总裁。”
    殷文从他手中抽过纸张，迅速扫过一眼，表情不由变得复杂难言，像是打翻了五味瓶，酸辣苦涩掺杂在一起，眼神渐渐深晦不明。
    肖明远并不知道他和水月闻音之间的旧账，只是觉得奇怪：“可是我和她只在两年前见过一面，她甚至没有注意到我，这次又为何要这样做？”
    雪莱叹了口气，揉一揉眉心：“他要对付的人不是你。中环大厦四十层到六十层都是凌氏的产业，这次会议也是凌氏大力赞助，她要对付的是凌氏，明远你只是受池鱼之殃。”
    他抬起头，眼神中含着几分歉意：“抱歉，又把你卷进来。”
    肖明远回以一个苦笑。这两年来，这种事他经历的多了，多少有些见怪不怪，何况凌氏对他的保护也算是全方位无死角，几番下来都有惊无险，他也就逐渐……习惯了。
    雪莱瞥一眼纸页，转头看向殷文：“昊天知道这件事了吗？”
    今晚是美第奇家族设宴邀请凌氏新任董事长，也是整套计划中的重要一环，凌昊天一早就拉着自家师妹去做准备，没能及时看到李如松递交上来的这份书面报告——不过，想来那位尽忠职守的安防部代理主管应该会做一份简讯传给凌氏少帅，不需要他们过多担心。
    殷文点点头：“如松说他已经将调查结果传了过去，他们应该已经收到了。”
    他顿了几秒，有几分迟疑道：“当初索菲尔西北分部被‘圣天使号’摧毁，水月闻音就此下落不明，之后任凭星魂上天入地地搜寻也没找到。我本以为她已丧生于那场事故中，没想到……”
    他没有说下去，其他人却已明白他的意思，不由默然。隔了一会儿，还是雪莱先开口：“过去的事，多作追究也无用。当务之急是尽快解决事件，以免再将无辜之人牵扯进来。”
    殷文了然：“我想如松应该已经有所行动，我只希望夜儿不要被卷进来。”
    他话音刚落，更衣室的门忽然推开，荆玥穿着一身意大利手工黑色的范思哲西装走出来，手脚别扭地不知该摆哪儿，用力拉扯着衣摆，期期艾艾道：“那个……我非穿这种东西不可吗？”
    紧跟着他走出来的高舒羽一身线条笔挺的纯白西装，仪态神情相比荆玥要自如的多，淡然道：“今晚是高级宴席，如果要去自然要打扮得高档一些，否则保安也不会放你进去。”
    荆玥嘟起嘴，既不想错过这个看好戏的机会，又实在觉得这身华服很难受，一时站在那儿犹豫不决。高舒羽也不管他，径直望向殷文：“那件事……你们准备怎么处理？”
    殷文微微垂下眼：“不管怎么说，先找到她才能决定下一步。”
    高舒羽似是还想说什么，转眼瞧见雪莱，才生生忍住，转了话锋：“今晚的晚宴，你们也一起过去吗？”
    殷文“嗯”了一声：“凌昊天专门做了邀请，剑圣前辈也会一起去。”
    ……什么？！
    荆玥和高舒羽同时一愣，整齐一致地掉头望向雪莱，两双眼睛睁得大大的，好像听到一个惊天新闻。
    雪莱察觉到他俩的惊讶，微微一笑，意甚温和：“今晚是美第奇家族为答谢凌氏举办的晚宴，也将是夜儿第一次在公众面前正式亮相，到时一定很精彩——我又怎么能错过？”
    他的意思是…………今晚是林皓夜和那位寒金德美第奇小姐正式对决，会有很多好戏看，所以才不能错过？
    看着雪莱温润如玉的笑容，在场的四个人同时默不作声地抽了口凉气：习惯了这个男人的温和平易，几乎忘了他是当代剑圣，凌氏少帅和林皓夜的腹黑伎俩全是他一手教出来的！
    难怪林皓夜口口声声称授业恩师为“老狐狸”，绝对，绝对，绝对不能因为他的外表而掉以轻心——这是那个瞬间，在场三个人暗中下定的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