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横录之沉沦

在凌氏董事长的配合下，这一关有惊无险地过了。之后寒金美第奇虽然保持着优雅客气的微笑，但那笑容下的僵硬却瞒不过林皓夜的眼睛。所幸这位美第奇大小姐还有所分寸，没再继续进逼，这场宴会也就平平顺顺地进行到最后。
    眼看大局已定，雪莱一行人也就适时撤退，趁着没人注意前溜出宴厅，坐上凌氏前来接应的车直接回了别墅。等他们安顿下来，喝了两杯安神茶后，那一对纵横师兄妹才一前一后走进门来，一身华服尚未换下，面上微露倦意。
    不过再如何疲倦，在见到当代剑圣时，两人同时振作精神，垂首唤道：“师傅。”
    “今日辛苦你们了。”雪莱微微颔首，示意他们不必多礼，“看你们的样子，一定很累吧？”
    林皓夜揉揉脖颈，虽说折腾了一天，再累也累不过当年清凉台上白日练剑技、夜晚习策略的日子。之所以觉得疲倦，还是因为要绷紧精神应对那么多形形□□的商政要人，以致神经疲倦。
    “师傅言重了，这本是弟子分内之事。”凌昊天习惯了类似的应酬，倒还能不失风度地回应。而他身边的林皓夜闻言，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暗道那是你的分内事，可不是我的！
    然而她也明白，自己答应了帮忙，类似的交际应酬就在所难免。何况她身为剑圣传人，纵横捭阖长袖善舞也算本门必做的功课，所以那句抱怨的话在舌尖转了一圈，最终还是咽下。
    雪莱对自家两个徒弟的性情了如指掌，瞥见林皓夜的表情，就知她在想什么，微微一笑：“我请他们准备了些酸梅汤和点心，看你们两个一整晚都没怎么吃过东西，去吃点夜宵休息一下吧。”
    折腾了一个下午加一个晚上，其间几乎没进水食，林皓夜早已饥肠辘辘，听到这一句登时如蒙大赦，也不顾凌昊天的反应，径自告了退，拉着殷文直扑卧房，果然见到羊毛软毯中的矮几上摆了两盏冒着白汽的冰镇酸梅汤，并几个甜白釉的小碟，一样金针木耳馅的豆腐皮包子，一样牛乳菱粉糕，一样桂花糖蒸新栗粉糕。
    林皓夜欢呼一声，也不穿拖鞋，赤脚扑进软毯里，顺手打开DVD机，就着前一晚没看完的影碟喝了一大口酸梅汤，露出陶醉满足的表情。
    殷文瞧着她这番孩子气的动作，无奈摇摇头，走过去摁住她饮酸梅汤的手：“空腹喝冷饮很容易胃痛，先吃点点心吧。”
    林皓夜嘟一嘟嘴，终究顺从地放下茶盅，拈过一个豆腐皮包子咬了一口，含混不清道：“早知道应该再跟凌昊天要高点价码，一个小时一千美金实在太不划算了——没得吃没得喝，简直不是人干的活！”
    殷文也不在意她毫无仪态可言的吃相，从后环搂住腰身，面颊埋入林皓夜丰美乌发中，保持这个姿势沉默了好久，突然低低唤道：“夜儿……”
    林皓夜正全神沉浸在牛乳菱粉糕配酸梅汤的美妙滋味中，目光紧盯着液晶电视屏上的剧情□□，随口道：“怎么了？”
    殷文犹豫了一会儿，咬咬牙，终于说出三个字：“……嫁给我。”
    林皓夜刚喝一口酸梅汤，听到这一句，险些呛入气管，捂嘴咳嗽了好一阵儿才缓过来，忙一把关了电视遥控，回头紧紧盯着殷文，有些不确定道：“你刚才……说什么？”
    对视上那双晶璨闪烁的黑眸，殷文喉头一哽，想到她几小时前与凌氏少帅在舞池□□舞的曼妙身姿，眸中漫过一丝幽黯情绪，语气更坚定了几分：“我说，嫁给我，做我的妻子！”
    林皓夜的嘴巴立时张成“O”字型，半晌没有说话。
    倒不是她不愿意，实在是她做梦也没想到殷文会有主动向她求婚的一日。认识这么久，她自问将殷文的性情已经摸得十足十，也把他对自己的宠溺爱恋都看在眼里。只是这个男人生性冷峻，脾气内敛，不肯将情愫直宣于口，所以她不愿强求，只要能这般朝夕相处、耳鬓厮磨便好。至于其他，他们正式交往也不过短短数月，再过一年半载考虑也不迟。
    本来已做好打持久战的准备，甚至想着他要不愿提出，由自己开口也未尝不可——反正人已被她“强占”，这些细枝末节也不必太过计较。只是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个男人竟会在她毫无心理准备的此刻，突然开口求婚。以她的敏捷慧黠，竟也愣在了那儿，不知该如何应对。
    是她在白日做梦，还是日头打西边出来了？
    殷文等了许久也没等到她的答复，原本坚稳如石的心脏不禁剧烈跳动起来，沉着的口吻也带上一丝不易察觉的惴惴：“夜儿，你……不愿意吗？”
    不愿意嫁给我，不愿意做我的妻子，不愿意与我共度一生、结发白首吗？
    林皓夜沉吟了片刻，放下手里的茶盅和甜白釉小碟，半转过身直视着殷文双目，再开口时已收敛了平日里的嬉闹笑意，正容道：“为什么这么问？可以告诉我原因吗？”
    殷文张一张嘴，忽然顿住，冷峻面容上闪过一抹罕见窘意：要怎么说呢？说他见到这个女子和凌氏少帅站在一起，便如珠联璧合的一对，所以心有不安吗？
    明知道这只是逢场作戏，但却无法抑制心底涌动的不安与酸意，直到此刻，他才真正明白当日林皓夜见他和穆清华在一起时，心头是种什么滋味。
    他虽未明说，联想起适才宴会上他不甚自然的神色，前因后果串在一起，林皓夜登时猜到七八分，不由试探道：“是因为……我让你觉得不安吗？因为我和凌昊天在一起，所以你觉得不安，是这样吗？”
    似是被她熠熠明亮的目光灼痛视线，殷文微微侧首，没有说话。然而面颊侵上的一层如霞红潮，已经明示了答案。
    因着前世的记忆，加之前半生来的坎坷多舛，他看似冷峻的骄傲下其实藏着深切的自厌自弃与不安感，就像一头受了伤的猛兽，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会再度惊起。
    与他耳鬓厮磨了这些时日，对他这番复杂微妙的心理，林皓夜也有所了然。她知道他身心俱伤，又将所有罪过归结于自身，自苦良久，一直试图为他排解心绪、化解心魔。眼看这几个月来已有所成效，而今见他又露出这种不安寂郁的神色，登时心痛难言，又有些说不出的悔意。
    “殷文，其实我……”林皓夜觉得自己这时应该说些表忠心的话来释解他的不安，可抓耳挠腮了半天，实在想不出该说些什么，索性不再废那个脑子，直接凑过去，轻柔吻住他单薄淡漠的双唇。
    熟悉的甘美滋味瞬间放大，湮没一切感官。殷文闭上眼，不自觉地追逐心动的气息，温暖而清洌，带着菱粉糕淡淡的奶香甜味。神识沉迷中，他揽抱住那个女子腰身，将她轻放在软毯上，唇齿间的纠缠也越来越深切缠绵。
    他不是一个擅长表达情绪的人，更习惯将所有感情深埋心底。然而此刻，所有理智克制都被洪潮泛滥的情愫冲垮，令他忘乎所以，只想将怀中女子揽得紧一些，再紧一些……
    倒是难得见这家伙这么主动——林皓夜被他揽在怀中，一面回应他的温柔拥吻，一面坏心眼地想着。忆及慕士塔格峰下那晚，他在她怀中情动□□的模样，忍不住心痒难耐，手已悄悄探出，不动声色地拨开皮带搭扣，又一路向上，解开他衬衫衣扣。
    眼看两人都已情难自禁，紧闭的房门突然被人用力捶响，下一秒，荆玥的大嗓门在门外炸开：“阿夜阿夜，你睡了吗？”
    软毯上的两人倏然惊醒，彼此对视一眼，迅速分开。待看清身上凌乱不堪的衣物，殷文登时黑了脸，狠狠瞪了林皓夜一眼——当然，那故作严厉的目光落在林皓夜眼里，便是十足十的色厉内荏，毫不在乎地回以一个灿若春花的微笑。
    殷文无奈叹息，那一眼便只余宠溺温柔，迅速起身闪入里间，想来是整理衣物。林皓夜坐起身，理了理略有些凌乱的鬓发，这才懒洋洋地拖长声音：“还没，进来吧。”
    红木房门被推开一隙，荆玥的大脑袋从门缝里探出，笑得见牙不见眼：“我听说港城夜市的小吃不错，难得来一次，想和小高去试试看——你跟阿文要不要一起去？”
    林皓夜顿时无语：尼玛你半夜砸老娘的房门砸的山响，就为了吃个夜宵？
    想到殷文今晚难得的主动，再想到错过这次机会，还不知道要过多久才能“吃”到人，林皓夜就郁卒地捶胸顿足，脸也瞬间黑了，随手抓起一个羊毛软垫狠狠扔过去，恨恨骂道：“吃吃吃，吃你个大头鬼！”
    荆玥吓得一缩脑袋，软垫砸在门框上，发出“砰”一声巨响。他忙不迭地带上门，迅速拉开安全距离，拽住高舒羽的衣袖，委屈地蹭了蹭：“真是……不去就不去，就算吵醒她睡觉，也没必要发这么大脾气吧。”
    高舒羽安慰宠物似的抚一抚他乱糟糟的头发，瞥一眼紧闭的房门，露出一抹理解的同情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