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首齐眉

104 完了


每月的七号,是集茵的“总裁日”。顾名思义,即是全球各地遍布集茵分公司的分区总裁前往集茵总部开会的日子。这一天,集茵总部发号施令的决策人,会带领集茵董事会的众多股东一齐出席,共同总结过去和开展新一轮工作。而一月七号这天,除了是一月一日的总裁日,也是白琤回美进入集茵以来,第一次以集茵副总裁、集茵少东的身份亮相,发言。
    此时会议正在进行中,宽敞洁净的会议厅人员齐聚一堂,一名年约五十的金发碧眼老头子右手指着投影仪,兴奋激昂的向总部各个股东进行汇报工作。首位上的白娴一边听着巴黎分公司的老头子总裁在发表滔滔演讲,一边也在分神观察自己左侧的弟弟。
    有些心神不宁,有些急躁忧虑,总之,十分的不专心。这个发现,令她微微不悦。
    白琤皱着眉,根本没听清下方的人在说了什么,又或者是他根本没有在意听。他脑中还盘旋着昨天电话那头传来的那道凄厉的惨叫,那尖利的音线,让他一度以为那是个神经病疯女人受了刺激在恐惧嘶喊。可是那熟悉的声音,让他清醒的知道,那是他疼爱的宝贝。在那阵凄厉的惨叫之后,他在电话里急切的追问,“真真,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可是没人回答他,电话那头仿佛一片死寂。
    然后,他的困意瞬间驱散。他在床上坐了好几个小时,等待黎明破晓。可黎明之前,天是最黑暗的。他指头捏着眉心,一闭上眼,黑暗立即越过光明,吞噬他心中圈起的那片天地。大片黑暗笼罩天地,黑暗下似乎正在进行一场无声的血腥厮杀。凝重,疲惫,让他觉得无力非常。
    此时白琤在神游太虚,下方却在进行激昂演讲。快要轮到白琤发言时,他仍是如同石像一般了无生趣。白娴忍不住皱眉,在他前面轻敲两声桌子,以求唤醒他的神思。
    无奈白琤似是一个植物人般,对她的敲响声毫无反应。白娴当务之急,只得出声:“会议暂止,休息十五分钟。”
    白娴把白琤拖到她的总裁办公室,进门后把门一反锁,迈着优雅步姿走到沙发上坐下,随即肃然了神色,愠怒道:“你昨晚是去做贼了还是做噩梦梦游了?!今天这么重要的日子你都神游太虚,白琤你是不是想让我打死你啊?!”
    白琤说:“心情不好。”
    白娴:“……”
    “Shit!”她忍不住咒骂了声脏话,“你到底有没有将它重视起来?!如果不给公司各个股东和地区总裁树立良好形象,以后对你的工作开展会有很大的阻力你明不明白啊明不明白?!没有威信的上司,它就是一头纸老虎!这么浅显易懂的道理不用我教你了吧!”
    白琤皱着眉头,“注意形象!别骂脏话,也别咆哮。”
    白娴脱力的软在了沙发上,她抚着胸口,“你还是把家庭医生给我叫来吧,我觉得我被你气出心脏病了!”
    白琤改变了站姿,但身躯仍是笔直矗立,只是双手抱胸,“别逗了,这不是韩剧。”
    动不动就心脏病白血病癌症什么的,韩剧做的实在太出色了!好在没和韩国明星交流过,否则碰一下就出毛病,那得多坑爹啊。
    白娴又想咆哮,但实在无力,只得看了他一眼,毕眼了。而白琤也不出声,一个坐着一个站着,一个闭眼一个睁眼,两姐弟就这么诡异的处了十分钟。
    不久,白娴睁开了眼睛,恰巧白琤也看着她,两姐弟对视了几秒钟,白琤开口:“休息时间要到了。”
    “……”白娴无语凝噎,只好深呼吸,问了个私人问题,“平安夜圣诞节那两天你去中国了?”
    白琤点头,“现阶段老婆比较重要。”
    白娴站起身,突然叹了叹气,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们白家真是尽出情种啊。”
    他们的老爹是个妻奴,对亲娘言听计从。据说他们的爷爷还是个情圣,差点就光棍一辈子了,好在等了许多年的奶奶最后出现了,否则也不会有他们两姐弟的存在了。
    中断了十五分钟的会议又重新开始。这次白琤没有再神游,听着下方各地区总裁汇报的内容,认为一些比较的重要的信息,都提笔一一记了下来。白娴见此,略微满意的柔和了面部神色。
    “阿琤阿琤快接电话,你最宝贝的宝贝儿想你了……”
    会议进行到下午两点十五分,一阵手机铃声突兀响起。
    鉴于铃声的声音是年轻女孩的软糯、欢快,令得会议厅一阵鸦雀无声,各个不同肤色不同年龄段的总裁股东们都纷纷支使目光探寻声源,其中有中国区的总裁听到了熟悉的母语,听懂内容后脸色霎时怪异起来。阿琤阿琤……这不是副总裁的中文名么。再抬头一看,白琤已经面不改色的接听了电话。
    在座的股东总裁们集体产生同一个念头:尼玛这还真是嚣张啊跋扈啊目中无人啊,大会议上居然不把手机调静音……
    把齐雪真特意录制然后传给他的手机铃声给换上的白琤此时无暇顾及在场众人的纠结心情,他旁若无人的在座位上接起了电话。电话接听,严向琛带着疲惫难言的声音传来,“阿琤,齐雪真出车祸了,已经抢救十五个小时了,现在还在抢救。”
    出车祸了……还在抢救……齐雪真……是他的宝贝齐雪真?
    白琤被这个噩耗差点惊骇到昏厥。怎么会……怎么会……他离开时不是还好好的吗?
    此时的白琤不需要刻意装模作样,他已经成了一座风干的雕塑。只有紧抿着的嘴唇,青筋突起的双手,才能证明他此刻还活着。
    惊天大噩耗传来,犹如给在冰天雪地里行走的他再浇一桶冰水,浑身上下冰凉彻骨。他觉得自己心脏有一瞬间紧急停止了。生活果真比韩剧还要韩剧。
    惊闻噩耗到仿佛死去的白琤在呆滞了五分钟后,迎向众多奇异疑惑的目光,他霍然起身。眼里是掩饰不住的悲恸,他艰涩的开口,声音虽低却不容人置噱,“在座各位,很抱歉,我必须得中途离席。”
    他不得不压低声音,因为他怕那份惧怕和痛楚暴露在别人眼皮底下。
    然后,在众人更为惊异疑惑的目光下,白琤脚步生风的快速走出会议厅,徒留厅内一干人等茫然疑惑。白琤走了,白娴不得不出面,“会议暂止,明日再续,散会。”
    会议不得不中断,等白娴出了会议厅找到白琤时,他已经登上了私人飞机前往中国。白娴眉头紧蹙,也不管中国那边是白天黑夜,立马一个电话就拨了过去。听到严向琛将事情来龙去脉解释清楚后,白娴立刻离开集茵,遣了司机开车,带着保镖回了洛杉矶的山林别墅。
    白家父母知道了齐雪真出车祸的消息,意料之中的一脸受打击的震惊模样。震惊了几分钟,二老突然做了决定——前往中国。
    目送父母离国后,白娴难得的一瞬茫然。之所以告诉父母,不仅是因为齐雪真是白琤喜欢的人,也是白父白母所喜爱认定的准儿媳。尽管她一开始并不喜欢齐雪真,可日久下来,她已经慢慢开始喜欢她了。此刻她觉得惋惜,只希望上帝能眷顾她多一些,也眷顾弟弟多一些。
    在清峡湾下了飞机,白琤还是不由自主的失神怔立。随即他敛了情绪,拨通严向琛的手机,他声音里充满了满满的悲恸,“……她在哪里?”
    “已经被齐恺丰转到陆|军总院了。”电话那头的严向琛突然有些不忍,可还是补充完,“齐雪真……还在抢救……”
    白琤难受的眨眼逼回眼眶里的泪水,低声对身后的五名人高马大的白种人保镖说了句“走吧”,便率先迈开双腿朝别墅车库走去。
    上帝啊,你为什么要让她受这些无妄之灾。
    开车来到陆|军总院,到医院门口时严向琛打电话给他说了位置。白琤命令保镖原地待命,自己则戴上墨镜去了抢救室。
    医院静森森的,阴凉感侵入肌肤,即使裹着绒衣皮草,仍是抵制不住由心底蔓延而出的寒凉。由于齐恺丰的身份,抢救室这一楼层,都被医院高层隔离,只留下亲属等候。原本齐母是想陪同齐雪真一起进入手术室,但她的情绪极为不稳定,齐恺丰怕她突然失控,不得不拒绝了这个请求。
    皮革踩动地板的声音阴暗而森凉,白琤走在回廊上,隐隐听到齐母幽怨伤痛的哭声传来,偶尔伴随齐恺丰同样无法克制的痛不欲生的安慰。手术灯亮的刺眼也刺心,不知疲倦的散发着光源,敬业又敬责。
    而白琤的出现,突然令齐恺丰夫妻俩齐齐一怔。仅怔愣几秒,齐母陡然挣开齐恺丰的手,像个疯婆子一般扯着白琤还未换下的西装领带,外加一耳光的掌掴。
    “罪魁祸首你还敢来?!为什么不是你躺在里面?为什么!”齐母发了疯的扯住白琤的领带,全无平日的端庄优雅,一边流着泪扯着他的领带,一边指着抢救室怒吼:“她现在生死未卜你知不知道?她招谁惹谁了,为什么遇到你之后就频频受到伤害?她才二十岁,二十岁……你知不知道……这是她一生中最宝贵的年华……她还这么年轻……白琤,你怎么不去死!”
    怒吼到脱力的齐母被齐恺丰带进怀里,扶她在椅上坐好后,齐恺丰迈着沉重的步子,走到他跟前。白琤嘴唇一动,想要开口,奈何已经挨了齐恺丰使尽全力的一巴掌。
    “我等你很久了。”齐恺丰微微喘着粗气,“当初你是怎么答应我的?护她尊严?护她完好?护她康健?这一巴掌,是因为你的食言而打。”
    喘气喘够了,齐恺丰继续第二巴掌,他瞪红了眼,眼神如同一只野兽的凶残狠厉,仿佛要将他撕碎嚼烂。“连自己的妻儿都护不住,你枉为男人!你知不知道,她肚子里已经有了将近两个月的身孕,你真他|妈的该死!”
    就等白琤前来当出气筒的齐恺丰已经气到怒目圆睁,连脏话都飙了出来,甚至也忘了作为父亲,他没有尽心尽力保护好自己的女儿。
    可他显然悲恸欲绝,一个人在极度悲伤时的表情骗不了人。在第三个巴掌后,他怒火攻心甚至不顾形象的咆哮,“她爷爷在听到她车祸时的噩耗后,气昏了去,险些诱发心脏病……我能让她嫁给你这样的人吗?!如果不是你惹来的桃花债,她会遭受这种无妄之灾么?!滚,给我滚出去,听到了吗,给我滚!!!”
    齐恺丰的巴掌比齐母力度要重得多,直打的白琤踉跄两步,幸好一直在旁边沉默的严向琛扶住了他,可虽然没倒,但白琤苍白的嘴角却溢出缕缕鲜红,在清俊的面容上显得瘆人。
    “伯父。”他苦涩的开口,低下头时眼泪垂落地面,嘀嗒一声极其清晰。这是他第一次在人前落泪,无论是过去十年的演艺生涯中,还是十八岁以前的岁月,他都没有在人前流泪。他语气带了点哽咽,悲怆盈满话语,他断断续续的说完:“……我想亲眼看到她醒来……请您给我这个机会……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我都答应……”
    她出了车祸,他早该料到,他们之间……完了。
    齐恺丰还未说话,齐母便声嘶力竭的怒吼:“如果真真能够活下来……”说着说着,齐母又是失声痛哭,好半响才稳定情绪,“如果她能够活下来,你离开她,永远不能见她,永远不得和她联系。做得到就留下来,做不到就滚出去!无论如何,你必须得离开她!”
    “……我答应您。”
    离开你是切肤锥心之痛,但若你能活着,我也愿意忍受这种切肤锥心之痛。我宁愿你和我生活在同一个星球,呼吸同一片空气,踏着同一片土地,哪怕永生不能见面,哪怕你忘了我,恼我怨我,我也不介意。我只要你活着。只要我们住在对方心里,死亡也不是分离。真真,你听到了吗?
    扶住他的严向琛默默叹了口气,眼里皆是沉痛和惋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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