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仙君一般黑

第12章


他竟笑得异常悲哀,“其他的,就罢了。”
  我愈发有种往泥沼中深入的无力感,气得哧地一笑,捏了个诀就要驾云。离冶却先动了手,一个定身诀把我困在了当地,大步迎了上来,在一丈外立定,面色惨白:“阿徽,我是为了你好。”
  瞧着他,心里便涌上股焦虑和烦躁来。即便我先前打定了注意要回避过去,如今却有种真相与我所知相悖的意味。想要摆脱离冶的纠缠,只有弄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既然如此,那就去查个水落石出。
  勉强扯了个笑,我说:“那好,越早结束越好。”
  说着,我果断把定身诀破了,驾了云便走,逞着气撑住始终没回头。
  ※
  想找回记忆,我不免又要麻烦偃笳。
  这厮倒是悠闲,拿了把女气的团扇遮在面上睡午觉。听到我的脚步声,他撤了扇子,支起身打了个哈欠:“那么快就回来了?”
  当然快。
  我苦笑了一下,直入主题:“有没有什么东西能让我找回忘掉的记忆?”
  月老“哟”了一声,坐直了身体,眯着眼想了须臾,慎重地开口:“大荒里有种杤树,结出的果子倒有这效用。”他目色灼灼地盯我瞧了片刻,抿着唇沉吟道:“这果子我有是有,但副作用极大,你最好想清楚了。”
  “副作用?”
  “一下子把太多的东西记起来,不久等于转眼经历了百八十年的世事么,常人不一定消受得起精力上的损耗。”他很是和蔼地摸摸我的头,“你才解开历劫的回忆,过不了多久又要与贰负开战,你还是多考虑一下。”
  我没犹豫,即刻回答:“无妨。”
  月老叹了口气,转身回房捣鼓了许久,终于弄了颗杏黄的果子出来:“你找个清静的地儿,吃下去就有效用。”
  我应了声,用汤谷的清水濯洗一番后就把这杤树果下肚。
  这果子瞧着平凡,味道也是寡淡,没什么异状。我品着舌尖苦不苦、酸不酸的味道,有些无聊地在汤谷里随意而行,累了便歇在了株扶桑下,歇着歇着便睡着了。
  按照正常的路子,这一睡必是百年旧梦重温。
  结果……
  我只是一顿好眠。
  一睁眼,仍是原来那世界。
  心里腹诽着月老的不靠谱,我决定主动出击,回师门看看。
  白云窟立于东海仙山之上,与尘世隔绝,举目但见水光接天,烟岚横波。师父先去之后,白云窟已然衰败--如今除了我每年还会去祭拜,大约也只有些飞鸟走兽光顾了。
  我到时已是傍晚,那氤氲的云泽之气已淡,殷红的夕色映在水中,更显得渐生荒草的白云窟山门破败不堪。
  随手变出个拂尘来,施了术法挥动一番,山门便去了尘土,稍显精神。犹记某年师父生辰,难得广邀四方仙客,这山门处可是请了两尊开明兽把持,来往的仙泽云气三月不绝,着实热闹。那次师父兴致也是极好,略饮了些埋在梨树下的陈年好酒,当众舞了回剑,满座宾朋尽皆惊艳失语。
  不对,有个地方不对劲。
  “你师父曾在这般花雨里当众舞剑。可我现在,连她的脸都记不起了。”
  白云窟殿中怎会有花雨?只能说是我的记忆真的出了纰漏。
  心一沉,我隐约觉得,很有可能我所记得且深信不疑的许多东西,本就是假的。真相究竟如何,大约只能如离冶所言一探究竟。
  一边出神,我不知不觉便走到了师父昔日的居处--如今已被我改作了祠堂。
  青石铸的门锁一拉之下,竟是松开的。我回想一番,却记不起去年是否忘记锁门。索性不纠结,我一推门,却登时僵在了当地。
  老子原来走的是惊悚片路线啊!
  祠堂里点了两只惨白的细烛,幽幽地吐着微光。一个少女闻声回过头来,黑裙曳地,头上系着杏黄穗子。
  猗苏,应该死在九泉水里的猗苏,在这种时候,出现在了这种地方。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9】
  提问:面对“我是为你好”这种万金油解释,应该怎么应对?
  红线:我知道我知道!反问:“‘你好‘是谁?”
  打滚求收藏求冒泡QAQ我滚~我滚~滚来滚去……~(~o ̄▽ ̄)~o  
  
☆、两难
  “师姐?”
  我回过神,知道自己此刻的脸色必然极其精彩。向前挪了几步,我若无其事地点亮了祠堂中的几盏油灯,瞥了少女一眼。
  有影子,不是什么鬼魅。
  心下略松,我缓和了语气:“你怎么回来了?”总不能一上来就问:你不是死了么?
  猗苏轻笑一声,语音里仍旧带了点骄矜之气,口气却不似旧时那般自负了:“来祭拜师傅。”说着,她便自顾自地在蒲团上跪拜下去,郑重叩首,以额点地,半晌竟不起来。我有些戚戚,上前去在旁侧的蒲团上坐下来,才要开口,猗苏已蓦地起身,双目红红,哭了。
  “这六百多年,我一直在忘川里挣扎。”猗苏话说得很平静,双手却是有些发颤。“你大约奇怪为何我落进九泉水仍能活下来吧,那是因为我恰巧落入了忘川的九重梦魇,虽避免魂飞魄散,如今却只算得是怨灵。”
  忘川九魇,即便是神仙也未必有心智支撑下来。
  往昔的龌龊我早已不十分介怀,如今听了猗苏云淡风轻的一句话盖过难以想象的痛楚,我倒是有些心疼了,尽量温柔地开解她说:“回来了就好。”
  “我如今这具身体啊,”猗苏抬起一双白玉般无暇的手,在烛火下细细端详,眼眶又是一红,神情却是凉薄的,“是用冥玉打造的壳子。说到底,我已经是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了。”
  冥玉受不得太重的的人气和仙气,诗意大约猗苏日后也只能在冥府生活了。
  我顿住没说话。
  猗苏扯了个笑,擦了眼泪:“不说这个了。师父的事……我听说了。师姐,你还好么?”
  我又想起她之前对我的托付,可我终究是没能好好孝敬师父。心下微微有些酸楚,我抿了唇掩饰过去,垂着眼回答:“没什么不好的。”
  确然没什么不好。只是这一日来的变故,不论是梵墟,还是白云窟,都让我觉得本来并无不好的生活虚幻得很,不可抑制地对这一切产生了怀疑。原来的白云窟韶徽,同现今的孽摇白剪,更像是两个无关的人。
  心念一转,我问猗苏:“你还记得梵墟离辛么?”
  猗苏傲气地挑了眉,嗤笑说:“怎么不记得?说起来,我们不是还在梵墟住了一段时日么?”
  我不记得有这么一段过往。
  又增添了一分不安,我面上平静地敷衍:“嗯,今日我去拜见了离辛上神,他瞧着不大好了。”
  “如此。”猗苏耸肩,立起身,目光同我相接,让我心中一跳。
  她变了,变得更加无谓且淡漠。
  我也伸腿预备立起来,却听猗苏猛然开口:“当年,梵墟那大弟子,不是极喜欢你么。”我全身一僵。
  随即,我飞快地站直,低头理着腰封袖口,平淡地回答:“哦?是日久了,我倒不大记得了。”
  “我记得很清楚。”有那么一瞬,猗苏那略显妖冶的凤目里燃起了咄咄逼人的光。她随即冷哼一声,一脸自嘲:“那时候还真是蠢得不行,为了他,我有心折了你一半的修为。”
  我愕然:我怎么不记得师妹做过那么损人品的事情啊!
  猗苏却坦然地继续:“当初是我的不是,如今……师姐若是想追究也无妨。”
  即使她这般说,我也没心思追究她的责任。反而使当初的真相让我更为介怀,可听起来,不过是同门为了男人反目的狗血剧情,其中并无更多的隐情。难得重逢揪着过去不放未免显得刻薄,我决定日后再与猗苏谈谈。
  于是我转开话题道:“今后你有什么打算?”
  “冥玉做的身子,不好长时间离开冥府。我也只能在那里落脚了。”说这话时,猗苏的神情里有些淡淡的落寞。
  我知道即便是问,大约猗苏也不会告诉我其中的缘由,于是拍了拍她的肩膀:“那好,保重。日后我得空到冥府来找你。”
  猗苏也没有多客套,颔首微笑了一下便离开了。
  祠堂里又只剩下我一个人。默默地给师父的牌位磕了个头,我思忖着今日所见,梳理凌乱的思绪,眼前浮现出离冶那惨白的脸色,心头一阵怪异。
  天色已晚,我干脆回到旧日住处卷了铺盖睡下,干瞪眼没过多久,就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耳边突然传来了清晰的对话声。我困惑地想着,怎么是师父和离辛上神的声音,又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对,身子沉得厉害,像是压了千斤的石头一般,只能在榻上赖着不动。
  “我不想再等了,开春就嫁给我。”
  “下界争斗正酣,过了这阵风波再说,行么?”面对离辛,师父似乎罕见地用堪称温柔的语气商榷。
  离辛沉默了片刻,才缓缓道:“如果我说不行呢?”
  师父没有说话。
  “这孩子,我放心不下。”
  我好像听见了谁的叹气声。
  又一恍惚间我已经坐在了一头赤色的符鸢上,那大鸟额心一点雪白,飞得雍容平缓。身周是云气缭绕,千山过境,足下便是万丈幽邃,望之生怖。这场景像甚为熟悉,一思虑,我的头便有点痛。
  正疑惑着,忽地传来一声清锐的嘶鸣,身后冲出一只五色符鸢,一下便掠过身侧,带得我座下不稳,一个踉跄就跌下了坐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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