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仙君一般黑

第36章


  人越多,潜藏的危险就越多,不安感就越强烈,这已成为我的本能。
  我自以为找到了蓬莱阁极其偏僻的一角,背靠八角亭木柱坐下,仰起头放空。
  春鸟啾啾不止,我于是又想起那无数次回环往复的幻境里,在某个虚无时空里这一次宴会各种我避开的、没能避开的意外。时至今日,我的恐惧已经稀薄,能够想到的更多是离冶试图挽救我时那强作平静的面容。
  可惜啊可惜,过往便是过往。
  正感慨万千,远远走来一个青年。近了我才发觉是瞿正始。
  他先是做了个揖,含笑问我:“可是蓬莱门人照顾不周,叫上神无趣了?”
  我客气地答:“是我不大喜欢应酬场合,蓬莱阁款待得很好。”
  “不如由在下带上神游览一番?”
  犹豫片刻,我还是同意了:有个人说话总胜过独自胡思乱想,万一又勾起我好不容易好透的癔症,那就有意思了。
  瞿正始体贴地选了人少的山石、灵泉之类的景胜,一路由他娓娓解说,我也觉得颇有意趣。不知是否是我的知觉过于灵敏,所行之处总有几缕极为纯冽的仙气,我以为是蓬莱灵脉充盈所致,便没再留意。
  “这便是蓬莱十九岩洞中最大的紫云洞了。”瞿正始缓缓踱到我身边,“往深处去便是蓬莱的地脉。蓬莱阁祖师据传便是在右手边的那个岩洞里参破天机,书写《璇玑九策》。”
  岩洞中阴暗潮湿,乳白的石笋拔地而起,因湿气浸润而带了微弱的莹莹光晕。冰冷的水滴子冷不防从头顶坠下,渗入发间便是刺骨的寒,我意外之下不免低呼了一声,错步向后退了退,回过神来便有些好笑。
  瞿正始伸出手替我将淌至额角的水擦去。
  我僵了僵。
  “是在下唐突了。”瞿正始连忙行礼致歉,目光里却渐渐又出现了桃花市时与我目光相接时的那种光亮。
  心里一突,我若无其事地道:“差不多也该出去了?”
  瞿正始却轻轻笑了一声:“上神不觉得,在下就是为了寻这么一个说话的场所,才带上神来了此处么?”
  回音浅浅的荡开来,他的声音愈显得低醇。
  “啊?”我却没反应过来,极为震惊地看着瞿正始走到我面前,突破了保持礼貌的距离,垂头盯着我。
  “那日向月老求得的姻缘签,是中下签,有缘无分之相。”瞿正始说话的语调仍是淡淡的,好似根本不觉得自己的言语有何惊人之处,“但在下向来觉得,凡事总要一试才好有定论。那么,上神觉得在下如何呢?”
  被这么个修竹般有风骨的青年当面表白,没有半点触动是不可能的。我试图以我高出他的仙阶压断这茬:“你自然很好,是后生这辈里的砥柱。”
  瞿正始微微一笑:“仙阶、年龄不过是借口。上神只需给在下一个答案。”
  我曾经觉得瞿正始和离冶少年时的气度极为相似。此刻我才觉察出两者的差距来:少时离冶表面虽温和,这温存里却总含了冷淡,只对少数人露出心绪,骨子里更是极为强势,只要是想要的便会弄到手。瞿正始同样一副温润如玉的模样,偏偏又主动得正大光明,行事常常不羁得出人意表,一派名士气度里更带了侠气。
  于是我便放缓了语调:“被仙君这么说,我是有些受宠若惊的。只是白剪未必是仙君命定之人。”
  “请上神容在下冒昧一问,上神可是心有所属?”瞿正始这话问得恳切,我不得不避开他的双眼。
  我嚅嗫了半晌,才要开口,身后洞口猛地传来一声轻响,我以为是滴水落地,却感觉到有人走进来。我诧异回头,便见着一片水色的衣袍,那人扣了我的手腕,开口冷淡道:“对不住,我有事要问她,失陪。”
  说着便拽着我往外走。                    
作者有话要说:  [系统]:玩家瞿正始为您点了一首歌《小苹果》
  [世界]系统:玩家瞿正始对玩家白剪真情表白:“你是我的小呀小苹果,就像天边最美的云朵,春天又来到了花开满山坡,种下希望就会收获!”
  [附近]离冶:你既没希望,也不会有收获的。开红。
  [附近]白剪:……我下了,二位再见。
☆、暗涌
  “离冶上神,她本是在下的客人,您若要问些什么,尽可改日。”瞿正始一侧身拦在离冶前头,仍旧客客气气。
  相较之下,离冶的态度就冰冷许多:“待客之道便是带女宾到这等人迹稀少之处独处?不知情的怕是以为阁下别有所图。”
  瞿正始脸色僵了僵,随即平和道:“您不妨问问白剪上神,她可愿意随您走。”
  离冶面色不改,淡淡道:“愿意。”
  我似乎被代表了……我用力抽手,结果离冶瞟我一眼,强行将扣手腕改作了十指相扣。随后,离冶施展开他的拿手绝活,景物顿时缓缓波动,除了我同他,周遭的时间都慢了下来。就是这么一瞬间,他已经拖着我绕开瞿正始御风到了蓬莱阁不知哪个角落。
  他栖身将我困在山石与他之间,冷冷问:“那就是你寻的旁人?你倒不怕他对不起你?”
  我瞠目答:“我又没答应他。”
  “哦?你就乖乖跟着他到一个人都没有的岩洞里谈心?你怎么可能没看出他对你的心思?”离冶双目似含了冰珠,光亮骇人,叫我的身体里一寸寸攀上寒意来。
  他如今又是凭什么来质问我?就因为此前我对不起他,所以他就可以用这般高高在上的姿态控制我的意愿?他想要的,难道是我摇尾乞怜、求他回心转意?
  我恼了,嗤笑道:“我看没看出他的心思,与你又有何干?”
  离冶像是被我问住了,怔了怔。
  我借机捏出个诀要脱身,他却先一步反应过来将我定住,凑近的脸孔有些发白:“你到底要逼我承认什么,承认了你就快活了?”
  我被他的气息笼罩,一瞬忘了言语。
  他一字字都寒意慑人:“你是要逼我承认,我自甘作践,即便你……”
  我没来有地觉得恐惧,想让他闭嘴却又苦于双手被他抵在石壁上,只得心一横亲了上去。
  世界安静了。
  我一达到目的就收手,别开脸尖声说:“够了!”
  离冶过了半晌才反应过来,森冷道:“你害怕?怕我说出来之后的愧疚感?还是怕……你会动心?”说着,他便将我的脸扳正,看着我的眼睛一点点凑近,我的嘴唇都可以感受到他说话时的吐息:
  “你真是自私。”他顿了顿,“为什么我没有早些发现呢?”
  他语音里的沉痛好像落在了我心底,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我宁可与他就此老死不相往来,也好过现在被愧疚、懊悔、愤怒、悲哀一波接着一波袭击。可是我的确就是自私,万事以保护自己为原则。即便我明白对离冶的感情,我仍旧不想面对他的痛苦,我只想一个人逃避着自我安慰着将过去的一切都搁置。
  “是啊,你为什么没有早些发现呢。这样也就不必要为我折腾那么久,一开始就击碎我的仙元不就了结了?”我被离冶激得理性全无,只想着反击回去,甚至微微地牵起唇角,“有没有觉得不值得,是不是恨不得我死了才好?我也觉得,自己真是只白眼狼。”
  “韶徽!”离冶咬牙切齿地唤我,我居然感觉到了一丝解脱:如果就这么被恨上,我的心理负担会少很多。
  不知我情绪的变化是否被他捕捉住,他瞬间变了脸色,冰冷地微笑说:“韶徽,你别想一个人逃。你说得对,我既然已经为了你付出那么多,又怎么会甘心让这些努力付诸东流?我喜欢也罢,不喜欢也罢,你怎么想也都无所谓了,你只要记住,欠我的债,你逃不掉的。”
  “所以你方才就一直跟踪我?”我想也没想就冷言反问。
  离冶挑挑眉毛:“你发现了?”
  “之前只是察觉到了气息,并没想到是你。”我坦诚道,“我以为你不会来的。”
  离冶抿着唇没说话,气氛僵持起来。
  “你到底要怎么样……”离冶神情一瞬疲惫。
  我摇摇头:“你还是不明白。你为我付出,我自然受你恩情,但我仍是我,有我的考量和选择。你觉得不划算,我尽可找法子还你的债,”心里涌上一阵苦涩来,“是以你也不必委屈自己再和我纠缠。”
  “委屈?”离冶淡声重复了一遍。
  我的声音有些发抖:“明明已经对我无情,却还要用这个名目追债,很辛苦吧。”
  “你对我,就是这么想的?”离冶的嗓音里一下子褪去了所有情绪,只是一个个平板无生气的音节。落入耳中,便是涔涔的寒意。我有些不明白他为了什么生气,大约是觉得我将事实点破,将事态变麻烦了罢?
  我虚弱地笑笑:“被我这么折腾过,你若还对我存着心思,我未免也太看得起自己。”
  “那你对我,可还存着心思?”他贴在我耳畔,低沉的声音一下子将其余所有声响尽皆盖了过去。我听到自己的心跳开始加快,渐急的速度里有说不出的悲哀。我是知道答案的,可这简单的几个字就糊在舌尖,被太多的顾虑、自尊和恐惧黏着住发不出口。
  与此同时,离冶的一只手仍旧与我紧紧扣着,另一只却抚上我的脸,细致地摩挲,力道不轻不重,节奏克制又缓慢。
  也许……他对我还有一点情分。我这么告诉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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