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仙君一般黑

第37章


  闭了闭眼,我刹那间有了些勇气,才发出一个单音:“我……”
  天际传来了悠悠的钟声,怆然而急迫。
  九钟告急。
  也就那么一瞬,我表白心迹的孤勇消失殆尽。趁着离冶一瞬的分神,我利落地击出好几个雷诀,闪身掠到数丈之外,狼狈地转身逃开。
  离冶没有追上来。
  我赶到蓬莱阁主殿的时候情绪已经调整得差不多,远远便见着偃笳正和蓬莱阁管事的长老商议着什么。虽说月老仍是一身散漫,却没了懒洋洋的笑。我心里已经猜到了八分,这时只见那长老示意众人安静,过了半晌方高声道:
  “想必各位也都听到九钟示警,帝台道德元君处方才来了消息,是疏属山那位的封印有所松动。”
  场下众人立即是一阵喧哗。来蓬莱阁宴会的大都略知疏属山封印贰负的掌故,惊惶之余不免恐惧,倒有个别小仙不知缘由,迷茫地问着“疏属山那位是哪位”之类的问题。
  长老仍旧镇定:“各位无需惊慌,凶神被锁入疏属山这万余年,也曾有过封印松动之相,及时修补之下并无大碍,还请各位放心,静待帝台消息。”
  他说着摆了摆手,方才悠扬的仙乐便又奏起来,不少人却已经没了继续宴乐的兴致,不过片刻便又大批仙客纷纷告辞。
  偃笳慢悠悠地朝我踱过来:“小白,容我喝几杯再走。”他倒是笃定得很。
  我点头表示知晓,转而问他:“红线呢?”
  “啊,我好像是让她回孽摇把汤谷的阵法开启来着……”偃笳半醉半醒地回答,全无方才与长老对话的清醒样。我虽怀疑他是装醉,却也懒得点破,径自取了一壶灵酒在桌边坐下了。
  我堪堪举杯,便见着瞿正始从议事的一群蓬莱弟子中走出来。心里不免有些尴尬,我若无其事地侧首,装作没看见他。
  这小伎俩显然无效,瞿正始仍旧是出现在了我的视野里,温文关切:“方才失陪,实在是对不住。”话语里还顾及到一旁的偃笳,不致于叫他把方才的光景听了去。
  “仙君客气了,今日我很尽兴。”我暗示他之后并没发生什么。
  瞿正始显然还有些迟疑,但我表面平静,也不像是受了伤,他不过盯了我一瞬便笑说:“日后若有机会,定要弥补今日失礼。”
  我已经间接表达过拒绝,再应承他的邀请就显得暧昧不清,因而我便只微微一笑并未接话。偃笳露出一副深感有趣的表情,被我睨了一眼便又一杯酒灌下去。
  “既如此,在下尚有事务在身,向二位告辞了。”瞿正始也不见如何失落,仍是温和有礼。
  偃笳随意地用袖子拭去酒渍,妖风十足地向后一靠:“走了?”
  我应了声,将酒壶搁下,同他飞快地撤回孽摇。
  “小白,你不害怕?”偃笳猛地就冒出这么一句。
  “那你怕么。”我翻了个白眼。
  偃笳笑眯眯地问:“那你觉得这次贰负出不出得来?”
  答案我再清楚不过:“前几次封印松动可不到九钟示警的地步,”我不由嘲讽地笑了,“帝台那边应当是辛苦遮掩一阵了罢?”
  “这种事你思路很清楚嘛。”偃笳话里并无它意,不过是感慨。
  我望天,干笑了声。我会在这方面长心眼,某些人功不可没啊。
  ※
  是夜,我久违地做了个情节清晰的梦。
  那个我梦见过的红发男子,挑着血色凤目,盘坐半空,手中的玄色长刀正举至眉骨,唇畔是阴狠的冷笑。
  与他相对打坐的离冶,一身苍蓝大氅,神情冷冽里带着从容。
  红发男子的刀划出惊电,直向对面劈过去。
  离冶不避不闪,任由这激起火星的一刀迎面而来。
  我惊醒过来,觉得浑身发冷。如果那红发男子便是贰负……                    
作者有话要说:  真·凶神上线
☆、一地玻璃心
  我自己都无法理解究竟是什么样的心态促使我天还没亮就出门,目的地是梵墟。上次做这梦时我尚算得个精神病人,如今拿它当参照物,未免杞人忧天。
  况且即便我的梦和上次程弦佳那闹剧一样有预言效应,我见到了离冶又能如何呢?我不知道。可我还是想见他。那个梦让我恐惧得不能自己,仿佛只有亲眼见到离冶还安然无恙才能稍稍平息这惴惴的心绪。
  理性在这种时候半点用处都没有。
  我能够做到的,只有易容成另一副模样,装作是离冶昔日旧识,故弄玄虚地请还没睡醒的门人递帖子上去。帖子的落款是音召上人--非常拙劣的拆字产物。
  等待回音的片刻显得分外漫长,我呆呆看着从云雾间渗透出的晨曦,忽然又对离冶的反应不安起来:若他不愿见我呢?于是我便又毛躁地后悔起来。
  在我与另一个自己唇枪舌战的时候,那门人一脸抱歉地回来:“今日大人不见客。”
  我愣了愣,下意识转身就走,迈出几步又回头问对方:“能把名帖还给我么?”
  这门人虽然一脸迷惑,却仍旧照做了,不忘客气道:“可需要小人改日告知大人?”
  我笑了笑:“不必了。”
  若离冶不想见我,我也没必要不凑趣。
  原本打算取道昆仑虚到人间逛一逛,最后我却绕到了梵墟后山结界外。
  距我上次造访梵墟已是多年,这结界的构造却并无改变,我没费多大功夫便进入了梵墟地界。虽则如此,我还是有做贼的心虚感,即便隐匿了气息还是走走停停。并不长的一段路,我似乎走了很久。
  会因为一个梦做到这种地步,以前的我怎么也不会相信。
  我只是想亲眼确认一下离冶是否真的在闭关静修、不见客。
  清晨梵墟本就寂静,婆娑的树声悄然地在日头里明朗起来。
  我终于绕到了此前离冶的居处。小小的院子结了禁制,却非原来的制式,我不好贸然出手,只得蹲守在附近树上。我搓了搓手,竟微微有些汗意。
  清风穿林而过,簌簌吹落一地的香花。
  日头渐渐起来,仍旧毫无异状。我正准备离开,戏肉便来了:
  院子的禁制松动,从里头走出个女子,回首向里屋轻笑说:“师兄,该起床了。”
  我在树上看得分明,这言笑晏晏的正是程弦佳,那个思慕离冶已久的师妹。
  应着她的出现和随意里尽是亲密的一句话,我心里的某根弦毫无征兆地绷断了。
  这场景意味着什么,无需冗言。
  与其说是伤心、愤怒或是震惊,我的感觉平淡得只用四字就能概括:“果然如此”。离冶在蓬莱阁那莫名其妙的宣示占有,也有了更加合理的名目:报复。
  还有什么比戏弄负心人的感情更令人痛快呢?
  我居然感觉到了一丝滑稽。
  随即我便庆幸自己毕竟没把心绪完全袒露,失败得犹有一丝自尊。
  而后,无可抑制地涌上心头的,是薄薄的凄凉:再怎么自我安慰,我已然是个笑话无疑。写笑话的,不巧正是我自己。
  程弦佳竟然是出来收集落花的,一边采撷,她面上一边不由带着笑。和我上次见到她,她神情生动了许多,不再只是花瓶般娇怯立在一旁的角色。
  我根本不愿意去想到底是什么促成了她的改变。
  幸而程弦佳很快又回到院子里,我不由自主松了口气。
  扶着树干枯坐了片刻,我默默地离开梵墟。
  回孽摇时我心态平和得过头,甚至还有心到昆仑虚捎了红线爱吃的马蹄糕。
  卖糕的碧霞仙子兴致很好,拉着我要嗑近来九重天的八卦。有个人说话总比我一个人胡思乱想好些,于是我便从善如流地在碧霞身边坐好,顺手拈了刚出锅的糕饼,做洗耳恭听状。
  “小白,你倒是说说,太子殿下和那蓬莱阁的丫头,是不是真有一腿?”
  我打了个哈哈:“太子一直死不承认,不过少室成功在望。”
  碧霞仙子挑了挑她那显精明的柳叶眉:“哦?这丫头有意思。”她摸着下巴看我,叫我毛骨悚然起来,我无言地询问,她嫣然一笑,“我只是在想九重天上怎么就没什么你的八卦。”
  这种事真的可以当面感叹吗?
  我装作没听见。
  “也不能说没有,像前一阵,不是还有风言风语说陶唐丘那个青年俊彦追求你嘛,闹了半天还是没什么动静。”碧霞仙子熟练地把一袋桂花糕递给顾客,冲我飞了个眼色,“之前也是这般,我觉得,你对他们是真的没动丝毫感情。可这里头的缘故,我可想不清楚。”
  我僵硬地别过头应了声:“不中意有什么办法。”
  碧霞让我喜欢也最讨厌的一点便是说话一阵见血:“你倒不像是不中意,更像是有了别的中意的人再也没法移情了。”
  “你想多了……”我弱声抵抗。早知道我就不留下来八卦了。
  “有时候我也这么觉得。”碧霞居然正气凛然地颔首,“因为我根本想不出你中意的人会是谁啊。”
  我牵起一丝笑:“想不出就别想了,反正也没有。”说着,我便起身告辞,“我也该回去了,改日再聊。”
  偃笳和红线都没发现异状,只以为我是睡眠过多、早起遛了个弯子,还热切表达了对昆仑虚产马蹄糕的欢迎。
  我又开始一天的日常,并不因贰负出世这般的大事和我终于被甩的小事而有丝毫改变。
  ※
  孽摇理应是九重天八卦最灵通之处,过了几日我仍没听说梵墟要办喜事,不由就有些可悲的宽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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