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Q无下限

39 第三十八章


��55)
    过完年假,我便以私人原因为由递交了辞职报告。
    欧阳喆是个好老板,没多问什么也没做任何为难,只说等我的状态调整好了,可以随时回公司。
    待到工作交接完毕,正是早春三月。
    万千去了国外做交换生,也许为期一年,也许条件合适的话就直接硕博连读,则归期不定。
    何决已经找到了那个兜兜转转喜欢了十几年的人,这次定然不会再放手,想必也不会再回来了。
    夏燕依然没有音讯,孟爽也仍然未曾放弃,同学们都在忙着努力适应社会新鲜人的身份,在不同的城市,不同的位置,展开不同的人生。
    不久前还在不靠谱和不着调中一起犯着二的家伙们,转眼便各奔东西,再聚无期。
    坐在学校大礼堂最高一级的台阶上,望着那些来来往往的学弟学妹,我顿觉满心沧桑,忍不住感慨:“才毕业半年而已,就感觉自己老了啊。”
    林木森对我的抒情表示不予置评,只顾着专心夹小核桃:“想好接下来做什么了吗?”
    我摇摇头:“出去走一走、看一看再说。”
    “去哪?”
    “随便。”
    他将剥好的核桃仁托在手中递给我,淡淡说了句:“我陪你。”
    我的视线在他线条分明的掌心纹路上顿了顿,吃得毫不客气,三下五除二便把他辛辛苦苦弄了半天的成果消灭殆尽:“咱俩都算富二代对吧?”
    他被我这个唐突的问题弄得愣了愣,还是如实回答:“对。”
    “以前,我对这个称呼其实挺反感的,总觉得自己根本就不用靠父母,完全可以自力更生艰苦创业。可是现在看来,这个想法简直幼稚得可笑。如果我不是富二代,怎么可能心情一不好就敢说辞职就辞职,没有半点积蓄就敢到处去旅游?说到底,还不是仗着爸妈有钱,知道就算一辈子混吃等死,也可以活得很嚣张,至少不用为了套破房子累死累活的终日奔波。”我大声地笑了起来,然后幸灾乐祸地拍拍林木森的胳膊:“不过相比较而言,我这个富二代可当得比你舒服多了,除了花钱败家,没有任何责任要承担。”
    林木森的身子微微一僵,偏首看着我,唇角渐渐抿紧,一双清亮的眸子越来越沉,仿若与我拉开了千山万水的距离,终成无底深渊。
    我深吸一口气,拼命维持着早已僵硬的笑容:“你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哪能像我这么任性呢?已经因为我而耽误了你的返校时间,再拖下去,你老爸肯定后悔死那会儿让你来多管我的闲事了。”
    他别过脸垂下眼睫,良久,方轻轻点了点头,低低道了句:“我明白了。”
    我心里堵得厉害,奈何眼睛虽酸涩难当,眼眶却一片干涸。
    自打从北京回来后,我的泪腺就像是被那晚的大雪给彻底冻住了,无论怎样四十五度怎样逆流成河,都再也流不出一滴泪。
    林木森站起来,拍掉手上和衣服上的核桃残渣,又将碎壳收拢扔进垃圾箱,在以极慢极细致的动作做完这一切后,他走回我的身旁,蹲下来平视着我,蓦地弯了弯眉眼,在唇边抿出一抹浅到无痕的笑纹:“有机会的话,就去一趟云南腾冲吧,也算是代同学们尽点心意。”
    我想了想:“好。”
    他取下自己的围巾,给我系上:“好好照顾自己,要是再生病,可就没人愿意多管闲事了。”
    “好。”
    “保持联系。”
    我将半张脸都埋入带着他体温的围巾中,闷闷地应承:“好。”
    林木森垂眸静默少顷,旋即抬眼又是一笑,继而起身,大步走下长长的阶梯。
    他的背影瘦削而挺拔,夕阳西下,染层层落寞。
    对不起啊林木森,我已经自私地让你陪了我这么久,不能再继续下去了,因为我怕,一旦习惯了对你的依赖,会戒不掉。
    所以我只能再次把你推开,只是这一次,我们连再见,都没来得及说……
    (56)
    从昆明到大理再到丽江,我一路走走停停,在美极了的自然风光中流连忘返,在一个人旅行的随性逍遥中不知时日。
    等终于到了目的地,已是花开满城的四月末。
    腾冲是一座边陲古城,沉淀了千年的风霜。
    大二时,系里组织过一次有关抗战老兵生存现状的社会调查活动,正是在那次活动中,我才在偶然的机缘巧合之下,知道了这座曾经沦为一片焦土的城市,知道了曾经发生过那样一场惨烈的战争,知道了曾经有一群用血肉之躯捍卫祖国最后一道防线的英雄们,或长眠于此,或在此度过余生。然而,却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这一切不仅没有被后人所铭记,反而被刻意扭曲,乃至忘怀抹杀。
    自那以后,我们班便与腾冲当地的志愿者建立了联系,按月给生活困难的老兵捐款。
    这些志愿者是纯粹的民间自发性质,没有报酬不计名利,多年来的默默坚持只源于一句话:不过是凭着良心,做该做的事。
    我是从大理坐大巴去的腾冲,在盘山公路上绕了五个多小时,一圈一圈又一圈,圈圈圈圈无穷尽……
    到站后,我顶着两只蚊香眼,脚底踩着棉花云飘下了车,前来接应的朋友看到我这德行就忍不住地乐:“要不要先找个地方给你吐一吐?”
    “……不用不用。”
    “别客气,吐啊吐啊的就习惯了。”
    “……谢谢啊。”
    来者有个很有杀气的外号,飞满刀。人也长得黑黑高高敦实无比,往那儿大喇喇一杵,绝对的人如其名杀气四溢。然而一笑起来,却是一副见牙不见眼的憨厚模样,与他养的两头藏獒颇有兄弟相。
    因为估计会待一段时间,所以在来之前,我便拜托志愿者们帮忙租间房子暂住。飞满刀将我带到了地点,把行礼往门口一放,对我鬼鬼祟祟地挤挤眼,便贼笑着扬长而去。
    我望着他黑铁塔似的背影以类人猿般的灵敏度,在暮色笼罩的深不见底的巷子里晃悠两下便转瞬即逝,不禁涌上一种比聊斋志异还要玄幻的惊悚感。
    定定神,看看眼前虚掩的大门,我鼓起勇气探头探脑地摸进。
    这是一处很具当地特色的半旧小院落,内里有栋两层小楼,有一张石桌和几张石凳,有各种叫不出名字的花花草草,还有一棵长势极好的茶树。
    茶花开得灿烂,一朵一朵怒放枝头,遮蔽了一方星光。
    树下站着一人,穿着浅色休闲衫,挽着衣袖,一手端着脸盆,一手拿着毛巾,冲我扬扬下巴,用再平常不过的语气,说着每个在外奔波的人回家时所能听到的再平常不过的话:“洗把脸,过来吃饭。”
    月华如水,洒了满身。
    我傻呆呆地站在门口,瞠目结舌。
    那人将盆放在石桌上,对我挑挑眉:“怎么,又不认识了?”
    “不是……你……”
    他歪歪头,做恍然大悟状:“哦对了,弄错了开场白,应该是这句才对。”清清嗓子,面带惊喜:“咦?居然会在这里碰到你,好巧!我来完成学校布置的社会实践科目,你呢?”
    我:“……”
    林木森是三月中旬来的,或者应该说,那天与我分开后,他就直接来了腾冲,在这儿等了我一个半月。
    我坐在桌边,对着满桌的饭菜,只觉大脑神经依然在腾云驾雾中找不着北。
    林木森则神态自若地为我介绍:“这些都是当地有名的美食,可好吃了。你看啊,这是炒饵块,这是烧米线,这是酸汤鸡,这是大救驾……”
    “……好像,太多了吧?”
    “今天吃不掉就明天继续,反正咱们有的是时间。”
    在林木森笑眯眯的注视下,我老老实实地各样都尝了一口。
    “好吃吗?”
    “嗯。”
    “就知道你会喜欢。”
    “干嘛这么高兴啊,搞得像是你亲手做的一样。”
    他眨眨眼,扬扬眉。
    我一惊:“不会真是你做的吧?”
    他点点头,弯弯眼。
    我被彻底震住,一时言语不能。
    林木森为我盛了一碗汤:“以前我觉得买菜做饭是件特别没劲的事,现在才知道,那只是因为还没找到愿意为了她而下厨的那个人。”
    我默了默:“素手作羹汤的汉子,才是真汉子。”
    “……”
    “那什么……”我喝了口汤,呛了一下,边咳边问:“你之前不是说,已经回美国了吗?”
    林木森给我拍背顺气,顺便很是鄙夷地瞥我一眼:“骗你的呗,笨蛋。”
    “那你为什么……”
    “因为凡事可一可再而不可三。”他打断我的话,坐正了身子静静地看着我:“辛阔,我已经后悔了两次。”
    “可……可我……”
    “你什么都不用管,这是我自己的事。”
    “但这怎么可能……与我无关?”
    他的眸色深了深,而后勾勾唇角,伸手揉了揉我的头发:“你当初喜欢我的时候,又何曾与我有关?”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便将我所有的说辞通通化为了无声的叹息。
    若当初,我像林木森今日般的将心意言明,现在的我们又会是怎样?
    若我那时便对林木森挑明了一切,是否也就根本不可能会爱上沈佑,与他之间便也就只是姐弟情谊?
    然而,假设之所以成为假设,就在于其永远都没有任何的实际意义。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