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腾冲是一个很美的地方,四季如春花开不败,有山有水有温泉。
如今的腾冲,已几乎看不出六十多年前那钞焦土抗战’的痕迹,相较于被开发成著名景点的旅游城市,这儿的美更天然,这儿的人也更朴实,这儿的生活更是处处带着股世外桃源般的悠然恬静。
很多人家依然保有供奉祖宗牌位的传统,他们拜天地君亲师,信善恶终有报。
或许也正因如此,那些当年留下来的远征军老兵才能在随后一波又一波的社会动荡中幸存。
当地目前还健在的老兵只有五十多位了,最年轻的也已过了八十五岁,他们大多一生困苦,晚来贫病交加。
这几年,随着部分历史真相的逐渐还原,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关注他们,并用各种方式表达对这些老英雄迟了六十余载的敬意。
我和林木森与志愿者们一起,定时将捐赠的钱款物资送到老人的手里。因为老兵们住得很分散,且有不少在山区,一旦碰到阴雨连绵的时节,往往一天只能探望一位。
志愿者大多本身是有工作和家庭的人,利用的都是自己的休息时间。所以路远难走的,我和林木森就等周末与他们一道去,县城附近的,便平日里自己去。
任务完成闲来无事之际,大家伙儿就时常约在一起爬山钓鱼露营野炊,日子便是在这片青山绿水间一天一天过得飞快,忙碌充实而快乐自得。
飞满刀开了家修车铺,时间方面比较自由,所以不少需要开车前往的地方基本都是由他负责。
这哥们开起车来的彪悍劲儿简直丧心病狂得惨绝人寰,能让普通的小货车在崎岖陡峭的山路上一马平川如履平地,一双爪子在方向盘上如同玩太极推手般的辗转腾挪让人眼花缭乱心惊胆战。
每次坐上他的车时,我都具备了‘I"LL BE BACK"的坚定革命信仰,而在重新脚踏地面的瞬间,便立马油然而生‘老子又回来了哇哈哈’的报复社会的冲动……
与我的纠结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林木森的淡定。
大概是因为比我早到一个多月,林木森浑身散发着一种饱受荼毒历经摧残后的大无畏气息,任我魂飞魄散,他自岿然不动。
而不知是不是这地方的海拔比较高阳光比较充足的关系,他那与生俱来的面瘫,貌似都得到了有效的根治。
无论是与志愿者的相处,还是陪着老兵们聊天,他始终是一副随和开朗的模样,笑容多了话也多了,就连原本白皙的肤色都深多了……
今儿个的天气不错,我们一行人去看望住在比较偏远的几个乡镇的老兵。为了节省时间,中午便趁着休息时吃点自带干粮解决问题。
林木森与飞满刀在一棵歪脖子树下盘腿席地而坐,有几缕头发被汗水沾湿胡乱搭在额前,手里还拿着啃了一半的馒头,大声说笑间眉目飞扬,曾经那个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山美少年恍惚间踪影难觅,让我委实有些茫然加怅然乃至于痛心疾首。
正感慨,又见一哥们儿走了过去,随手递过一包烟,想必是为了体验一把‘饭后一根烟,胜似活神仙’的逍遥快活。飞满刀大咧咧接了,林木森则摇摇头。
叼着烟的飞满刀斜着眼看了看我,然后露出一副了然的神色,怪笑着挥起蒲扇大手在林木森的肩膀砸了两下,竖起大拇指晃了一晃。
林木森一把将他推开,站起身背对他,施施然拍了几下裤子,霎那尘土飞扬……
飞满刀怒骂,林木森狂笑。
两个大老爷们绕着车你追我打的幼稚无极限,其余众人则唯恐天下不乱的起哄架秧子,场面顿成一锅热热闹闹的酸辣笋尖牛腩粉。
旁观的我,心情于是更加复杂,长叹一声抓起馒头蘸了牛肉酱,刚准备祭祭五脏庙,忽起了一阵小风,把我的披头散发吹得颇有几分梅超风的风采,张牙舞爪着便争先恐后往我嘴里钻,我正‘呸呸’着驱逐这些不速之客,便见飞满刀冲着林木森扮着鬼脸,荒腔走板地吼了一句:“快把她的长发盘起,快扒了她的嫁衣!哎呀我操……”
却是被林木森冷不丁使了个绊,黑金刚顺着田埂滚成了土拨鼠。
所有人都蹲在路边探着脑袋袖手围观,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心安理得毫无压力。
而作为罪魁祸首的林木森,则甚是低调地退出了战圈,走到我面前,抬手将我乱七八糟的头发理了理:“天这么热,怎么不扎起来?”
我干笑:“懒得。”
他勾勾唇:“我记得,你以前总爱绑根马尾辫,走起路来的时候一翘一翘的,很可爱。”
我继续干笑:“现在头发太长了,扎马尾不好看。”
他微微眯起眼睛看了我少顷,旋即点点头,无可无不可地‘哦’了一声,便未再多言。
累了一天回到住处,已近深夜。
简单洗漱了一下便与林木森各自休息,我住楼上,他住楼下。
这几个月来,我们同吃同住同进同出,是一对亲密无间的室友,也仅止于室友。
自第一晚后,林木森再也没有对我谈及任何有关感情方面的话题,只是秉持着‘感动中国’的思想行为准则,不索取只奉献玩了命地对我好。
身为一个加强型的‘贱受’,别人越是对我好我便越是不知该怎么办,被弄得没着没落惶惶不可终日,时常在以身相许还是同归于尽之间挣扎徘徊。
有时候想想,我俩这种关系其实挺变态的,也不知道究竟是我变态还是他变态,还是变态VS变态……
翌日早起,我打着哈欠刚下楼,就见林木森自外推门而入,看到我便是灿然一笑:“正好,快来吃稀豆粉,是在你最爱吃的那家买的。”
“你去和顺了?一大早的跑那么远干吗?”
“买点东西。”
“噢。”
刷完牙洗完脸我依然没有完全醒困,耷拉着眼皮有一口没一口地吃早饭。
林木森不知何时转到了我的身后,手掌抚上我的发心,揉了揉,而后双手轻轻拢起了我的长发。
明显可以感觉得出,他很紧张,手指有些发颤,动作相当笨拙。我甚至听到他偷偷长吸了一口气,再一点一点悄悄吐出。
这样手忙脚乱地倒腾了足有五分钟,我感到发端一紧头皮一痛,正龇牙咧嘴,便听那个为我挽发的人用不再清冷的声音笑着说:“辛阔,你头发盘起来,也挺好看的。”
我掏出随身的小圆镜照了照,哀叹:“你的审美观啊……”
“是……是我不会弄。”
我将镜子转了个角度,瞧着从乱土堆一样的发髻中探出的发簪尾端,古朴的木质下面,缀着小小的浅碧琉璃:“你刚刚买的?”
“嗯。”
稍稍再转个角度,便能看到林木森的额前鬓脚都挂着细密的汗珠,唇角抿起,敛下的视线与我在镜中相触,相聚。
我顿了顿,转过头仰起脖子望着他:“谢谢,我很喜欢。”
“以前我从来没有给女孩子梳过头。现在我开始学,以后……”林木森垂首看着我,朝霞透过他长长的睫毛映入清亮双眸,仿若盛载着无边星光:“我天天给你盘发,好不好?”
我愣怔良久,方笑了起来:“林木森,看不出来你居然这么肉麻。”
他扬扬眉,摆出一副豁出去了的流氓架势:“今天我把你的长发盘起,总有一天,我会扒了你的嫁衣。”
我:“……”
朝阳洒满小院,湿润的空气中有淡淡的花香,周围有鸡鸣狗叫,有带着浓浓方言味儿的招呼问好。
这里的一切尚显陌生,然而不知是否因了面前的这个人,竟让我的脑子里闪过了一句话——
此心安处,是吾乡。
只是,当我迎着东升的旭日闭上眼睛,所能看到的,依然还是满目橘红。
与那天,那个说喜欢看我扎马尾的人为我洗头发时,与那晚,那个说再也不会让我哭得丑极了的人与我相拥而眠时,在我眼前出现的色泽,是如此的相像。
(58)
1945年8月15日,中国抗日战争全面胜利。
2013年8月15日,一位抗战老兵默默去世。
袁老是贵州人,当年参加远征军出国作战,经九死一生回国,又参与了收复腾冲的战役。后因负伤,且不愿中国人打中国人,便脱离队伍留在了当地。娶妻生子,一晃便近七十年。
老人一生多舛,却生性豁达开朗,对加诸于身的各种不公从未有半句抱怨半点不甘。总是笑呵呵地说,比起他们啊,我已经很知足了。
他们,指的是那些战死的战友。
我见过好几位已然神志不清的老兵,不记得自己是谁,不记得今夕何夕,甚至连身边的亲生子女都完全认不出来。却能清晰地说出当年的队伍番号,参加过什么战斗,班长叫什么排长是哪儿的人……
支撑这些老兵咬牙活下来的,或许正如袁老所言,是为了记住那些埋骨他乡的战友,是为了活着看到他们的报国之举得到承认的一天。
我曾亲眼看到一位病重的老兵,在得知来看望自己的朋友是来自北京时,顿时老泪纵横,反反复复地念叨着,政府派人来看我们了,政府没忘了我们……
没有人想要对他解释,其实来看他的,只是普通人,谁也不代表。
袁老的老伴多年前一场重病后,便有些痴痴呆呆。
平日里,袁老摆摊做小生意,她就老老实实坐在一旁,谁跟她说话也不理。
袁老下葬那天,她忽然抬起头望着天,用苍老含混的声音悠悠地喊了句:“好喽,归队喽!”
整个送行队伍,无不痛哭失声。
天上的云卷云舒,是战友们来接他了吧?
一个甲子后,终于归队了啊。
当年‘十万青年十万军,一寸山河一寸血’,而今惟愿,魂兮,归来。
送完袁老最后一程,我和林木森来到‘国殇墓园’。
来凤山下,叠水河边,长眠着八千远征军的英灵。
此处终年草木长青,松柏挺立,墓前的祭拜鲜花一年四季从未间断。
我望着在松杉竹柏间怡然自得的小松鼠,心中的难过渐渐平静。
虽然看上去我们是来帮助那些生活困难的老兵的,然而事实上,被帮助的人,是我们。
就像飞满刀常说的,和老兵们这一生比起来,咱们这些人无论功绩还是挫折,都毛也不算!
所以,有什么理由自怨自怜,又有什么资格不好好活下去呢?
此间的静寂被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所打断,我接起:“喂BOSS,你可算有空想起我了。”
何决爽然一笑:“得得得,我现在时间紧迫没工夫跟你闲扯。记住了,9月9号上午9点9分,来参加我的婚礼。”
“好嘞!”
“对了,要携家属出席,我可给你留了两个位置。”
我一愣。
因为不想再拿自己的事情去烦何决,所以他一直不知我与沈佑已成陌路,正犹豫要不要说清,便听他又问了句:“你俩什么时候办事啊?”
身边的林木森恰好转头看过来,眉目疏朗,唇角含笑。见我发呆,便将掌心覆上我的手背,轻轻按了一按。
我思绪蓦地一沉,旋即笑着回答:“我们,不着急。”
是啊,不着急。
再给我点时间,只要,再多点时间。
放下电话,我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林木森,要离开这儿了,真舍不得啊。”
林木森的指尖微微一颤,旋即紧紧握住我的手,淡淡地应着:“嗯,我也是。”
我原本打算,八月底走,先回校办理相关留学事宜,然后去上海参加完何决的婚礼后,就与林木森直接去美国。
然而,仅仅三天后,我们便匆匆离开了腾冲。
孟爽和夏燕出了车祸,一死一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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