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火的天堂

第33章


  室内再度陷入沉静,大家又都各想着心事,那张报纸,依然触目惊心的躺在桌上。 就在这时,电话铃蓦然响了起来,展翔拿起听筒,是洁舲的电话来了。
  展翔蒙住听筒,看着牧原。
  “是她!你预备怎样?”
  牧原一仰头喝尽了杯里的酒。他走过去,接过了听筒,电话里,传来洁舲的声音: “牧原,是你吗?”
  “是。”他短促的回答。
  “我想和你谈谈,”洁舲的声音依然清脆悦耳。“我现在就到你家来,好吗?”
  他看了看父母。
  “好!”他终于说:“要我来接你吗?”
  “不需要,我自己来!”
  “好吧!”
  挂断了电话。展翔夫妇看着牧原。
  “她马上过来!”牧原说。
  “好,”展翔说:“我们退开,把书房让给你用!这是你终身的事情,你自己作决定。”
  齐忆君把手放在儿子肩上,紧紧的一握,只低声说了一句话:“好自为之!你一直 是个有思想有深度,值得父母骄傲的好儿子!”
  他们退出了书房,把房门留给了牧原。
  二十分钟后,洁舲已赶到了展家,是秦非开车送她来的,到了南星大厦门口,秦非 说了句:“祝福你,洁舲.”
  “我不需要祝福,”洁舲说:“我需要祷告。”
  “好,”秦非正色点头。“我会为你祷告!进去吧!不论谈到多晚,我和宝鹃都不会 睡,我们会在客厅中等你!”他看了她一会儿。“不要太激动,嗯?”
  洁舲点点头,紧握了一下秦非的手,进去了。
  她立刻被带进了展翔的书房,佣人送上了一杯热茶就退出去了,室内静悄悄的。桌 上,那张剪报已被牧原收了起来,酒瓶仍然放在那儿,牧原一杯在手,脸色相当苍白, 眼光直直的看着她。洁舲立刻敏感到有些不对劲,她坐定了,狐疑的看着牧原,心脏像 捶鼓似的敲击着胸腔。为什么他脸色怪怪的?为什么他眼光阴沉沉的?为什么他不说话 而一直喝酒?
  难道他已经预感到她要告诉他的事吗?
  “牧原,”她润着嘴唇,喝了口热茶,虽然带着满腔的勇气而来,此时仍然觉得怯怯 的。他的神情怎么那么陌生呢?他怎么那样安静呢?她再看看他,低声问:“你怎样了? 不舒服吗!”
  “今天大家都不舒服!”展牧原的声音,涩的。“你下午就不舒服了,我也不舒服! 我父母都不舒服?”
  “哦?”她怔怔的,不解的瞅着他,“怎么呢?怎么全家不舒服?吃坏东西了吗?” “可能撞着了鬼!”展牧原说,又喝了一口酒。
  洁舲坐到他身边的位子上去,仔细的伸头看他。
  “你为什么一直喝酒?”
  “壮胆!”他简单的说。
  “哦?”她有些晕头转向起来。怎么回事呢?他怎么变得这样奇怪?这种情况怎么谈 话呢?难道他已经醉了?她伸出手去,抚摸他的手,低喊了一声:“牧原!”
  他慌不迭的闪开她的手,好象她手上有细菌似的。
  “坐好!”他说:“坐好了谈话!”
  她困惑已极,瑟缩的退回到沙发深处去。然后,她低叹了一声,不管他是醉了还是 病了,她总是逃不掉那番坦白,逃不掉那番招供。她开了口:“牧原,我有事情要告诉 你!”
  “我也有事情要告诉你!”他闷闷的说。
  “哦?”她神思恍惚的看着他。“那么,你先说。”
  他给自己再倒了一杯酒。她愣愣的看着他,看着那酒瓶,看着那酒杯,再看向他的 脸。他眼神阴鸷,眉峰深锁,脸上堆积着厚而重的阴霾。空气中,有某种她完全不熟悉 的、风暴来临前的气息。她几乎可以感到那风暴正袭向她,扑向她,卷向她,而且要吞 噬她。
  “我要告诉你……”他的声音平平的,直直的,死死的。
  “没有婚礼了,洁舲,没有婚礼了!”
  她脑子里轰然一响,像有个雷在身体里炸开,全身都粉碎着爆裂到四面八方去。但 她的意识依然清醒,她努力挺直背脊,眼光怔怔的,迷惑的,带着怯意的盯着他。她的 声音像来自深谷的回音:“为什么呢?我……做错了什么吗?”
  他一语不发,站起身来,他走到书桌前面,打开书桌的抽屉,他取出了那个档案夹。 然后,他把那剪报摊平在桌面土,一直推到她面前去。
  她低头看着剪报,脸上的血色顿时褪得干干净净。她并没有很快抬起头来,她注视 着那张报纸,除了苍白以外,她似乎没有什么反应。好半天,她才低语了一句:“我不 知道报上登过,秦非他们把报纸藏掉了。”
  “哦!”他顿时暴怒了起来,他拍了一下桌子,发出“砰”的一声巨响,他的头向她凑 近,他大声的、恼怒的、悲愤的喊了出来:“你不知道报上登过,就算这件事根本没发 生过,是不是?就算你生命里根本没有过,是不是?你预备欺骗到什么时候?隐瞒到什 么时候……”
  “我警告过你的,”她抬起头来,看着他,被他的凶恶和暴怒吓住了。“我说过我…… 没有资格恋爱的,我一直要……逃开你的,我一直要……和你分手的,我说过我的故事 很……很残忍的……”
  “你说过!哪哪哪哪哪说过!”他拍着桌子,逼视她。“你到底说过些什么?你是弃 婴?还是弃妇?你说过!哪哪过!哪哪你有个未婚夫,结果是有个私生子!哪怎么敢对 我说你说过?你怎么敢这样欺骗我,玩弄我?”
  她从座位里跳了起来,身子往后倒退,直退到门边。
  “我今晚就要来告诉你的……”
  “嗬!”他怪叫:“你今晚要告诉我的!可惜你晚了一步!可惜我都知道了!那个停 车场的酒鬼!哪……你……”他转开身子去悲愤的对着窗外的天空喊:“你是多么玉洁冰 清,纤尘不染呵!哪是透明的天堂!水晶般的天堂,不杂一丝污点的天堂……”
  她望着他,呼吸急促了起来,胸前像有一千斤重的石头压着,但她仍然思想清晰: “你生气,并不因为我告诉你晚了一步,”她幽幽的说:“而是因的这件事实!因为我破 坏了你心里的完美!因为我有污点,我不纯洁,我失身过,怀孕过……你受不聊哪,并 非我的欺骗,而是这件事实!是吗?你一直要一个玉洁冰清的女孩,结果你要到了一堆 破铜烂铁……哈哈!”她忽然笑了起来,凄楚的笑了起来,她的眼眶干干的,声音苦涩、 苍凉,而绝望至极。“是吗?牧原?”她逼问着:“是吗?你被这事实吓坏了!我和那样 一个酒鬼生过孩子!哪没料到玉洁冰清的何洁舲,原来是早被污辱过的豌豆花!是吗? 你从不会要一个豌豆花的!是不是?如果你早知道我是豌豆花,你早就不要我了!是吗? 是吗?是吗?……”
  “是!是###”他冲向她,眼珠红了,酒和悲愤把他完全占据了,他对她的脸大吼: “你怎能在我眼前扮演清高!哪怎能让我对你如此崇拜!哪怎能用唐诗用宋词用天真来 伪装你自己……”
  “牧原!”她打断了他,清晰的一字一字的说:“事实上我没有引你入歧途!是你自 走入歧途!不过,没关系了,是不是?什么关系都没有了,是不是?不必对我吼叫!反 正没有婚礼了,反正真相及时挽救了你!反正你并没有被我污染!反正你并没有被我羞 辱!反正你依然完美!反正我还没有弄脏你!牧原……”她盯着他,对他缓缓的点着头, 语气深刻:“我祝福你!祝你……找到一个真正配得上你的,真正玉洁冰清的女孩!希 望在这混沌的世界上还能有你所谓的玉洁冰清!”她一口气说完,然后,她再也不看他, 甩了甩长发,她毅然的掉转身子,打开房门,就对外面直冲了出去。
  她没有乘电梯,冲下十二层楼,她中到大街上去了。然后,她没有叫车,也没有回 家,她开始在街上盲目的乱逛。她走着,鬃鬃鬃鬃鬃……意识依然清明,思想依然清晰, 神志依然清楚。她一直鬃鬃……只是想耗尽自己的体力,平静下自己那沸腾的情绪,和 遏止住自己那刻骨铭心的疼痛。是哪,疼痛,她觉得她浑身每根神经都在疼痛,这些疼 痛,从四肢百骸向心脏集中,如同小川之汇于大海,最后,那心脏就绞扭着痛成了一团。
  终于,她走回了新仁大厦。
  她打开房门进去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两点多钟了。
  秦非和宝鹃仍然在客厅中等着她。因为她迟迟未归,两人都觉得是种好的预兆,只 要谈得久,就证明没有僵。他们并没打电话到展家去问,也没猜到洁舲会在街上游荡。 他们等得越久,信心就越强。在这种信心中,宝鹃撑不住,就躺在客厅的沙发中睡着了。 秦非仍然坐在那等着洁舲.洁舲站在那儿,眼光直直的看着他们,他们呆住了,什么话都不必多问了,洁舲的 脸色,已经把一切都说得清清楚楚了。
  她笔直的向他们走来。秦非坐在沙发中,浑身僵硬得像块石头,他机械的熄灭了手 中的烟蒂。宝鹃下意识的往秦非身边靠拢,感觉得到秦非的身子在发抖。
  洁舲在他们夫妇二人面前站住了。她默立了两分钟,眼中依然是干干的,脸色惨白, 而毫无表情。她就这样默默的瞅着他们,然后,她对着他们跪了下来,她的身子缓缓的 向下仆,仆倒在他们两人怀中,她的双手,一只伸向了宝鹃,一只伸向了秦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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