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生命属于你

第三章 冬(四)


    在城市近郊,那片墓地静悄悄的躺在山谷之中。
    天气已经相当寒冷了。冬日的风穿过了山谷,发出尖细而悠长的啸声。所有的树木几乎都落光了叶子,只有树梢上挑着的几片干枯的残叶,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墓地上碑石林立,淡淡的阳光斜斜地照射在墓碑上。四周静悄悄的,没有丝毫声响。这不是扫墓的季节,死亡之后的人物很容被人遗忘。这儿没有车声人声,没有灯光烛光,只有属于死亡的寂静和寥落。
    含霜默默地伫立在一座普通的坟墓前,已经站了整整两个小时了。今天是江岸的“百日”,已经一百天了,她才第一次来这里探望江岸。一百天是一个什么概念,她不清楚。对她来说,这一百天,似乎比一百个世纪还要长久。她凝视着那个汉白玉墓碑。墓碑正面没有过分的雕琢和装饰,也没有繁琐的虚词和赞扬,只有一张江岸的彩色照片,和几行简单的字:“江岸先生之墓。生于1964年,卒于1999年,享年三十五岁。”
    三十五岁!多么年轻!正是风华正茂的岁月,正是一个男人创业的最佳年龄!怎么就奄然而逝?怎么就飘落凋零?含霜注视着墓碑上的照片。照片上的江岸依然微笑着,目光宁静温柔。这微笑,这目光,都是含霜熟悉的。江岸一生经受了无数坎坷痛苦,但含霜却不记得他什么时候掉过眼泪。他的唇边,总是挂着淡淡的微笑——一种特殊的,永远不能被任何苦难埋没的笑。含霜猛的打了个哆嗦。这句话不是她总结出来的,而是江岸写在日记上的,是用来形容另一个女人的微笑的。哦,也许,只有同样用心品尝着“苦茶”的人,才能拥有这样的微笑。而她,不属于这样的人。含霜觉得心中隐隐作痛,某种难言的凄苦把她捉住了。她再凝望照片上的江岸,忽然间,就觉得那个微笑着的男人,已经距离她很遥远很遥远了。
    一阵寒风刮了起来,带来一阵难以抵挡的寒意。含霜下意识地把大衣裹紧了一些。她看着墓碑下的那个底座,一时间竟有些恍惚。她不敢相信,这个方寸大小的底座下,竟埋葬着那个她认识了三十余年,并共同生活了十年的丈夫的骨灰。不,不仅仅是他的骨灰,还有那个女人的手稿,那篇在江岸心里“出版”了的文章……
    两滴又圆又大的泪珠,从含霜的眼角慢慢地滚出来。她的目光投射到墓碑前那个小小的石头花瓶上。那里,插着一束名贵的紫罗兰。这是含霜带来的。本来,她想带来一束熏衣草,可是跑遍了花店,却没有人在冬天培育这种并没有什么观赏价值的花卉。于是,她只好选择了紫罗兰。好在紫罗兰也是紫色的。江岸一直钟爱着紫色,和叶葭一样。他说,紫色代表高贵也代表痛苦。如今,含霜终于明白了,他,还有那个叶葭,都是高贵的,也都是痛苦的。也许,真正的高贵总是和痛苦结伴而来。一个人选择了高贵,就必须承受痛苦。他们深深地知道这一点,因此,在受尽了种种痛苦之后,他们还毅然坚守着那份稀有的高贵,坚守着属于高贵的一切东西,包括那份沉重的责任,和那份纯洁而凄美的爱……
    哦,江岸,你现在在哪里?你是否已经变成一只蝴蝶,去寻找梦中的那片熏衣草了呢?
    没有人回答,四周依然空旷无人,寂静如死。含霜默默的站着,忘了空间,也忘了时间。
    小径上遍布的枯叶被寒风卷起,在地上打着旋。墓碑的碑身和底座上,也落了不少枯叶。含霜俯下身来,一片片地摘去那些落叶。她是那样用心,就像是一个温柔的妻子,在细心照顾自己的丈夫。她已经太习惯接受江岸的照顾,却从来没有这样照顾过他。而现在,长眠于地下的江岸,能感受到这份迟来的关怀吗?
    前面的落叶清理干净了,含霜又绕到了墓碑的后面。后面的底座上已经落了厚厚的一层落叶。含霜伸出手去,想轻轻拂掉这层落叶。可是,手刚伸出一半就停住了。她吃惊地发现,墓碑的背后,竟刻着这样两行端正挺健的字:“他用生命书写了责任,他用灵魂诠释了爱情。”
    含霜把拳头伸进了嘴里,用牙齿紧咬住自己。有那么一段时间,她觉得自己的血液已经僵住了。然后,她双腿一软,就在那墓碑前跪了下来。她用颤抖的双手,一遍又一遍地抚摩着这十八个字。责任?爱情?责任是属于生命的,爱情却是属于灵魂的。江岸用生命去完成了责任,但他的灵魂,一直没有停止去爱。生命可以终结,灵魂却永远不灭!而她,只得到了江岸的生命,如今,这个生命已经消失,江岸,还属于她吗?
    一股苦涩的情绪逐渐从含霜胃部向上升,不断的蔓延扩大……她把额头抵在那冰冷的墓碑上,冷气由墓碑上直传到她的心底。她辗转地、痛苦地摇着头,低低地说:“江岸,我不再缠着你了。你已经把生命还给了我,现在,你自由了,永远自由了。”
    墓碑冷冷冰冰,坟场上空空旷旷,只有风穿过树隙的低鸣,迎合着她的声音。包围着她的,还是冷清,凄凉,和死一般的寂静。在这个没有生命的墓地中,她似乎已经找不到那个失落的自己。
    黄昏来临了,远处的山坳中,一轮落日正缓缓地下坠。夕阳苍凉地照着死气沉沉的墓地,照着挑着残叶的树梢,照着那些冷冰冰的墓碑。含霜慢慢拂去底座上的落叶,然后直起了身。突然,她像触电般的呆住了。在墓碑的那一头,她看见了一个穿紫色衣服的女人。
    没错,站在墓碑前面的,正是叶葭。她依然一身紫色的打扮:深紫色的大衣和长裤,颈上系了一条浅紫色的围巾。她空着双手,没有带任何祭祀的东西。她望着含霜,脸上也写满了惊讶和震动。她什么时候来的?不知道。大概在含霜跪下之后吧。含霜木然的站着,一时间不能思想也不能移动了。命运,真是个古怪的东西,两个陌生的,却和江岸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女人,终于在江岸的墓碑前,第一次面对面地相遇了。
    又是一阵风,带着寒冷和萧索扑面而来,掀起了含霜的大衣,卷起了叶葭的围巾。两个女人对此似乎浑然不觉,只是隔着墓碑彼此凝视,彼此打量,彼此衡量着。语言已经是多余的了,凭着女人的直觉,她们已经在交换的目光中,探测出了彼此的身份,也知道了她们之间,已经没有什么秘密需要保守了。
    好久,含霜终于从墓碑后面绕了过来,站到叶葭的面前,目光一直没有离开她的脸。这三个月,她也瘦多了,脸上笼罩着一层肃穆的悲哀,眼底有一抹掩饰不住的憔悴。可是,那份古典、清雅、飘逸和高贵一分也没有少,反而被这种悲哀和肃穆烘托得更浓郁了。还有那份说不出来的味道,和江岸一样特殊的味道……含霜心底猛的一抽,说不出来有多痛。她又望着叶葭那深邃的眼睛,那双眼睛也正一瞬也不瞬地望着她,若有所诉,却欲言又止。是啊,当彼此都知晓一切的时候,那种特殊的关系,已经让她们不知道该怎样开口了。
    还是含霜首先打破了沉默。“如果,”她率直地问,“当时我们都站在马路中间,汽车朝我们两个冲过来,你认为,他会去救哪一个?”
    叶葭深吸了一口气:“我曾经问过他类似的问题。他说:”我去救含霜,我和你一起去死。‘”
    含霜的嘴唇抖动了几下。一个出乎意料却在情理之中的答案!她的耳边,又响起了那男性的,低沉而温柔的声音:“含霜,我的生命属于你。”
    叶葭不再去理会含霜了。她慢慢地走到江岸的墓碑前,对那个干干净净的墓碑凝视了好长时间。然后,她从怀里小心地摸出一样东西,虔诚地放到墓碑的底座上。含霜只瞥了一眼,就触电般地震住了。叶葭放在底座上的,竟是一株小小的,已经干枯的熏衣草。
    “江岸,”她低低地说,“我把大山里的熏衣草带来了。”
    含霜的眼前浮上了一层雾气,整个视线都模模糊糊的。某种柔软的酸涩在她胸腔里慢慢扩散。大山里的熏衣草?是在十年前开放的吗?是在那个短暂而浪漫的夏季开放的吗?她不知道,也不想去问。但是,就在这一刹那,她觉得插在花瓶里的那束名贵的紫罗兰,在这株已经干枯的熏衣草面前,竟显得那样渺小而伧俗。
    叶葭没有看到含霜的表情。她伸手轻轻地抚摩着那个大理石墓碑,抚摩着墓碑上江岸的名字。几片枯叶又被西风卷到了墓碑上,叶葭小心地把它们摘了下来。她竟做着和含霜同样的事情——照顾江岸。含霜看着这一切,心中除了酸涩之外,还泛起了某种难言的凄苦。她突然觉得。此刻,自己已经是一个多余的人了。江岸已经不需要她的照顾。他,已经不再属于含霜了。
    叶葭慢慢地绕到了墓碑的后面。突然,她发出一声低低的呻吟,显然看到了那两句镌刻在背面的话。“谁写的?”她第一次主动和含霜说话了,“下葬的时候,并没刻着这个。”
    “我不知道。”含霜坦白地说,“我想应该是佟松磊吧。”
    “松磊?”叶葭很自然地叫出了佟松磊的名字,似乎和佟松磊也很熟悉,“是啊,也只有他能写出这两句话。江岸,”她斟酌了一下,然后平静地吐出了后半句话,“他有一个沉重而至善的人生,最后还给自己一个完美。”
    含霜品味着这句话,突然觉得,再也没有比这句话更能准确地概括江岸的一生了。眼前这个女子,的确是世界上最了解江岸的人。
    “江太太,”叶葭又开口了,声音平静中带着一丝欣羡,“你的先生不是简单的‘好’字就可以概括的。你是一个幸运的人,你拥有了他十年的生命。”
    江太太?这个平素听惯了的称呼,现在从叶葭的口里说出来,却是那样具有讽刺意味。“可是我得到了什么?”含霜的声音饱含着凄凉和怆恻,“我宁愿用自己的十年,去换取你拥有的那个短暂而浪漫的夏季。”
    “可是它却以终生的痛苦为代价。”叶葭脸色有些苍白,“这种代价,你付不起”
    “你后悔了吗?”含霜逼问了一句。
    “不!”叶葭脱口而出,“我只有一种永无止境的感动,感动这世界上有他,感动上苍能让我们相遇。”
    从来没有一句话,像这句话那样,带给含霜这样强烈的震撼!这是一种从灵魂深处迸发出的震撼,它让含霜的整个心灵都为之颤抖。她忘记了叶葭给她带来的自卑和失落,忘记了她那一丝本能的,却不敢正视的对叶葭的嫉妒,忘记了自己也在深深地爱着江岸,而被他们之间那纯洁执着、无悔无怨的爱情深深感动了。这样的爱情,谁能将其摧毁?两个相爱的灵魂,又有谁能将其拆散?他们就这样,仿佛永远分离,却又终生相依。含霜终于懂了,爱是一种美,为爱而离别是一种更纯粹的美,而离别后永远地爱着,则是一份亘古不变的辉煌!
    “叶葭,”她第一次叫出了叶葭的名字,“请原谅我占据了江岸十年的生命,这原本也该属于你的。现在,他的生命结束了。他,已经完完全全属于你了。”
    叶葭惊奇地看着含霜,研判着她的话里有多少真实的成分。可是,她只看到了满脸的坦荡与真诚。“含霜,”她也改口直呼其名了,“我终于明白江岸为什么能对你这样好了。你真善良,真纯真,也真——可爱。”
    含霜的心里涌起一丝带着凄凉的感动:“叶葭,日前我整理江岸遗物的时候,发现了他的五本日记,都是这几年写的,而且都是写给你的。我把它装在保险箱里给你寄去了。保险箱的密码是‘0804’。”
    听到这个密码,叶葭颤抖了一下。“谢谢你。”她简单而感动地说。
    山路上远远地开来了一辆紫色的轿车。“这是我丈夫的车。”叶葭轻声说,“这次,他是特意带我来扫墓的。”
    丈夫?含霜愣了一下。她几乎忘了叶葭还有一个丈夫。叶葭苦笑了一下:“含霜,刚才你说江岸已经完全属于我了,可是我还不能完全属于他。我的生命是属于另外一个男人的。我们,还需要等待。”
    含霜有些恻然了。也许,世间有多少无奈,就会有多少无奈中的等待。
    叶葭转过身来,又一次注视着墓碑上的照片。突然,她惊呼了一声:“看!他的眼睛!”
    眼睛?眼睛怎么了?含霜好奇地向照片看去,努力寻找着那双眼睛的特异之处。片刻后,她也吃惊地发现,照片上的江岸,右眼竟然是微合着的,似乎在向谁眨着眼睛。
    一个遥远的记忆闪电般地划过脑海。“叶葭,”她一把握住叶葭的手,急切地问,“告诉我,这个眨眼睛的动作是你们之间的暗号吗?它,究竟代表着什么?”
    叶葭又深吸了一口气,似乎陷入一份久远的回忆中:“以前在西南的时候,我们都住在朋友的单身公寓里。我们俩住的公寓离得很近,站在阳台上,就能看见对方的窗户。我们都不想让别人知道我们来往得过于密切,就约定了这个暗号。每天早晨,他站在阳台上,只要冲着我眨一下右眼,我就知道他要在我们第一次见面时的那棵梧桐树下等我。如果我同意,就点头。不同意,就摇头。”她长出了一口气,“这就是这个暗号的来历。简单地说,它的含义就是——我等你。”
    含霜的眼眶发热了,泪水不争气地涌了出来。她又一次感受到了那种灵魂深处的震撼。原来,江岸临终前,他们就是用这个“暗号”做了最后的表白。她想起当叶葭点头的时候,江岸脸上瞬间迸发的极度的狂喜与兴奋,和唇边绽放的那个幸福满足的微笑。我等你!我等你!这是超越了生与死界限的约定!是生生世世不变的约定!死亡没有办法结束这样的真爱,只能把它化为永恒,与天地同在!
    轿车在墓园外面停住了。从车里走出一个男人,他很快地绕过大大小小的墓碑,径直走到江岸的墓前,感激地,虔诚地,恭恭敬敬地鞠了三个躬。
    “含霜,”叶葭挽着那个男人的手臂走过来,“认识一下。这是我的丈夫,这,”她指着含霜,“是江先生的太太。”
    那个男人握住了含霜的手,真诚而动容地说:“江太太,我无法说出抱歉和感激的话,因为这些话都换不回江先生的性命。我只想说,江先生救了我太太,就是拯救了我。因此我会尽自己所有的力量来报答您和江先生的救命之恩,包括——需要我舍命的时候。”
    含霜打量着眼前这个和自己地位差不多的男人。他没发胖,腰杆挺得很直,脊背的弧线相当标准,只是眼角已经有些细细的皱纹,唇边也有。可是,这些皱纹并没有使他看起来苍老,反而多了一种成熟而儒雅的韵味。总之一句话,他不像一个五十岁的男人。“您不必这样客气,”含霜说,面前这个男人言语中那不打折扣的真诚深深感动了她,“其实你们并不欠我们什么,也不必说什么报恩。江岸只是做了他应该做的事。说到底,这只是一种——本能。”
    叶葭微微颤抖了一下。“怎么,葭,你冷了?”那个男人关切地问,“咱们还是早点回去吧。”
    叶葭点了点头。她的目光最后一次落在了那张照片上。含霜发现,她的唇边,竟慢慢地绽开了一个笑,一个特别的微笑。含霜心里一颤,多么相似的笑容!然后,她冲着那个墓碑轻轻地点了点头,轻微得难以觉察。
    含霜猛的用手捂住嘴,遏止着即将发出的呜咽,但脸上已经流满了泪。她咬住嘴唇,咬得嘴唇都痛了,那痛楚感只加重了心底某种柔软的酸涩。她的耳边,似乎又响起了《梁祝》那优美而凄婉的旋律。
    轿车渐渐远去,终于消失在山脚的转弯处。于是,空旷的墓地里,又只剩下含霜一个人了。渐渐地,那种凄凉、哀伤、酸楚、寂寞又都回来了。暮色已经很浓了,夕阳已经被山坳吞噬了一小半,现在正在拼命地放射着最后的光和热。寒风又起,一片片枯叶在风中盘旋飞扬。夕阳下,那些枯叶竟被渲染上一层金黄色,像风中飞舞着的蝴蝶。含霜有些看呆了,心里浮起了一阵迷惘的苦涩。这些飞舞着的蝴蝶,哪一只是江岸?哪一只是叶葭?哪一只又是自己?不,没有自己,也没有叶葭。叶葭的生命属于她的丈夫,她还要等待,等待和江岸相逢的那一天。而自己呢?自己的生命又属于谁呢?如果她真的化成了蝴蝶,又有谁和她一起飞舞呢?
    一个名字从她脑海中划过——佟松磊。是的,这一个月,佟松磊一直在无微不至地照顾着她。他并不逼迫她,也不急于在语言上表白,只是一点一滴地去做,用自己的行动让含霜感受着爱。于是,含霜第一次感受到了爱和喜欢之间那本质的差别。原来温柔和慈爱,只是一个男人的爱的影子。佟松磊给她的,却是不折不扣的爱。可是,含霜却越来越发现,自己真正爱着的,还是江岸,那个呵护了她一生却并不爱他的男人。她望着江岸的墓碑,即使知道墓碑下的江岸已经不再属于她,她却仍然无法不爱他!自己倾注了三十年的爱,又怎么能一下子收回?如果不收回,她又交付给谁呢?苦涩升到她的喉咙口,又迅速的升进她的眼眶。她终于明白了,爱一旦付出了,就无法轻易收回和转移了。“天地无数有情事,世间满眼无奈人。”她叹息着低下了头,于是,她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夕阳下,她的影子修长而清晰。原来,很多时候,生命和爱情是不能合二为一的,就像躯体和影子一样。
    风更大了,吹到身上凉飕飕的,含霜猛然打了两个冷战。该回去了。佟松磊还在家里等着她呢。松磊!松磊!含霜念着这个名字,感到一丝暖意,也感到几分痛楚和无奈。佟松磊把爱毫无保留地奉献给了她,而她,又能给佟松磊什么?也许,有朝一日,她能给得起这份沉甸甸的爱;也许,终其一生,自己能奉献给他的,只能是那剩余的生命了。
    夕阳仍然在往下坠,已经有半个身子隐藏在山坳里了。含霜拉紧了大衣,准备回家了。她最后一次摘去新落到墓碑上的两片叶子,最后一次温柔地凝视着那洁白而朴素的墓碑。今后,她不会再来了,尽管她还深深牵挂着这里。江岸会在这里静静地等待,但,不是在等她。
    “江岸,”她低低地说,“你多保重!我走了!”
    她转过身子,望着山坡上的小路。前面的道路什么样?迎接她的又是什么?她不知道答案,也找寻不到答案。但她知道自己必须走下去,为了江岸,为了佟松磊,为了自己应该担负的一切。“Everyonelivinghastokeepforgingahead,thoughitmaycosthimagreatdeal.”她喃喃地说着,唇边慢慢浮起了一个凄凉而悲壮的笑。
    沿着落叶堆积着的小径,她离开了那墓园,踏着自己的影子,走上了一条曲折的山路。夕阳,把这个影子拖得长长的。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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