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之悲剧

第17章


“我现在要停止认为,”萨姆猝然道:“只开始行动。眼前这双鞋子——罪证确凿,我敢说!”
“啊——巡官,”哲瑞·雷恩先生说,他走上前来从萨姆手中把肮脏的白帆布鞋拿过来,“借看一下。”
他检查鞋子,鞋跟已经磨平,又旧又破,左边那只的鞋底有一个小洞。“这只鞋子和地毯上的左脚印吻合吗?”
“当然,”巡官咧嘴一笑,“墨修告诉我在黑特的衣橱里找到这只鞋子时,我就叫他们核对脚印了。”
“可是你当然,”雷恩说,“不会打算只查到这里为止吧?”
“你是什么意思?萨姆质问。
“呃,巡官,”雷恩回答,一边若有所思地打量右边那只鞋子,“我想你可能需要把这一只送去分析。”
“分析?”
“瞧这里。”雷恩把右脚鞋举高。前面鞋尖的地方溅了几点污渍,看起来像某种液体。
“嗯,”巡官喃喃说:“你认为……”
雷恩露出一个和气的笑容,“就这个例子而言,巡官,我不认为——我也是一样——建议行动。如果我是你,我会马上把这只鞋子送给谢林医生检查污渍,这可能是和注射器里相同的液体,如果是这样……”他耸耸肩,“就证实下毒的人的确穿这双鞋子,这么一来,恐怕对黑特先生很不利。”
雷恩的语气带着一丝嘲弄,萨姆两眼盯着他,但是雷恩的表情很严肃。
“雷恩先生说得对。”布鲁诺说。
巡官踌躇一下,然后把鞋从雷恩手上拿回来,走到门进,打手势招来一名刑警。
“法兰克,交给谢林。”
刑警点头取走鞋子。
恰好这时候,史密斯小姐的肥胖身影出现在门口。
“露易莎现在觉得好多了,巡官,”她刺耳的声音说:“米里安医生说,你们可以见她,她有话要告诉你们。”
在去楼上露易莎·卡比安卧房的路上,布鲁诺检察官喃喃地念着:“她能有什么话告诉我们?”
巡官咕哝着:“我猜大概是些奇奇怪怪的看法,毕竟,她是个蹩脚证人。什么案子!一件有活生生证人的谋杀案,老天,偏偏她是个聋子、哑巴兼瞎子。她能提供的证词,她还不跟昨天晚上也死了没什么两样。”
“我可不这么确定,巡官,”雷恩低声说,一边疾步上楼,“卡比安小姐并不是全然无用,人有五官,你知道。”
“没错,但是……”萨姆的嘴唇无声地蠕动,雷恩瞧出他在暗念什么,暗自好笑,原来他在清点五官有哪些,可是一时还算不清楚。
检察官若有所思地说,“当然,有可能是有用的情报,如果她能进一步证实是康拉德这个家伙……毕竟,案发前后那段时间,她应该是醒着——地上的粉末有她赤脚的脚印,这点足以证明——甚至从她昏倒的地点和凶手脚印面对的方向,极有可能她还摸到——”
“了不起的观点,布鲁诺先生。”雷恩冷静地说。
穿过走道与楼梯口相对的房门,此时是打开着,三位男士走了进去。
虽然地毯上仍残留白色的足印,被单也还乱糟糟地堆在床上,可是尸体移走以后,房间给人的观感很不相同。里面的气氛比较愉快,阳光射进来,微尘在光彩中飘舞。
露易莎·卡比安坐在离她床较远那边的一把摇椅上,脸上如常的空无表情,然而,她以一种奇特的姿势竖着头——仿佛尽力拉长无知觉的耳朵,想聆听什么,她以沉缓的韵律摆动摇椅。米里安医生也在,他双手握在背后,站在窗边望着底下的花园。史密斯小姐以一副整装待命的姿态站在另一扇窗户旁。而正俯身露易莎摇椅、轻拍她面额的,是住在隔壁的海上老手,崔维特船长,他红色毛茸茸的脸上满是关怀。
三位男士一踏入房门,所有人都挺直了身子,除了露易莎,她在崔维特船长皱巴巴的手停止拍抚她面颊的瞬间,也停止晃动摇椅。露易莎直觉地突然把头转向门口,盲目的大眼睛依旧木然,但是平实可人的五官闪过一种意彩,甚至可以说急切的表情,她的手指开始比划。
“哈罗,船长,”巡官说,“抱歉又在这种场合和你见面。嗯!崔维持船长——布鲁诺检察官,雷恩先生。”
“幸会,”船长说,声音粗犷,有如海洋般深沉,“这是我所遇过最恐怖的一件事——我才刚刚听到消息,我过来看看是不是——是不是——露易莎是不是平安无事。”
“当然,她平安无事,”萨姆衷心地说,“她实在是个勇敢的小女子。”他拍拍她的面颊,她像昆虫似地迅即往后缩,手指头慌乱地比划。
谁,谁。
史密斯小姐叹口气,弯腰在露易莎腿上的点字板拼出来:“警察。”
露易莎缓缓点头,柔软的身体变得僵直,她眼睛下方的纹路深刻,手指又动了起来。
我有一些可能很重要的事要告诉你们。
“她看起来蛮认真的,”萨姆喃喃地说,他把点字板上的字母方块排出下列的词句,“告诉我们你的故事。告诉我们一切,无论是多么微不足道。”
露易莎·卡比安的指尖飞驰过金属圆点,她再度点头,唇角露出一撇令人错愕的阴森表情,她举起手来开始叙述。
露易莎借由史密斯小姐述说的故事如下:她和黑特太太于前一晚十点半时回到卧房,露易莎换好衣服,她母亲把她送上床,她上床的时候是差十五分十一点,她知道确切的时间,因为她曾经用手语问她母亲当时几点。
当时露易莎头靠在枕头上,膝盖翘得高高的,点字板摆在她的膝盖上,黑特太太告诉她,她要去洗澡。露易莎估计,其后大约四十五分钟的时间,她没有和她母亲沟通,然后黑特太太从浴室出来(她假定),开始又用点字板和她聊天,虽然聊的是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母女俩讨论露易莎的夏季新衣——她心里却感到不安……
此时,哲瑞·雷恩先生有礼貌地打断露易莎的叙述,在点字板上拼出下列问题:“你为什么觉得不安?”
她哀伤困惑地摇头,手指微微颤抖。
我不知道。只是,个感觉。
雷恩轻按她的手臂作为回答。
在母女闲谈夏季服装的同时,黑特太太抹着爽身粉,她浴后的习惯,露易莎知道,因为她闻到爽身粉的味道,她和她母亲共用的那盒爽身粉,随时都摆在两张单人床中间的床头桌上。
就在这个时候,史密斯小姐进来,她知道,因为她感觉到史密斯小姐触摸她的眉毛,而且问她还要不要吃水果,她用手势说不要。
雷恩抓住露易莎的手指叫她暂停。“史密斯小姐,你进卧房的时候,黑特太太是不是还在抹爽身粉?”
史密斯小姐说:“没有,先生,我猜她才刚抹完,因为她正在穿睡衣,而且正如我以前说过,桌上爽身粉的盖子松松地盖着,我看见她身上有粉末的痕迹。”
雷恩问:“你有没有注意,是否有滑石粉撒在两张床中间的地毯上?”
史密斯小姐说:“地毯是干净的。”
露易莎继续说。
史密斯小姐离开后才几分钟——虽然露易莎不知道正确的时间——黑特太太就如常地对她女儿道晚安,然后上床。露易莎确定她母亲是在床上,因为过了一会儿,她不知所以地心血来潮,爬下自己的床又去吻了她母亲一下,老太太高兴地拍她面颊以示安心,然后露易莎返回自己的床,这才入睡。
萨姆巡官插嘴:“昨晚你母亲有没有表示她担忧什么?”
没有。她似乎温柔安详,就像她平常待我一样。
“然后发生了什么事?”萨姆拼出这个问题。
露易莎哆嗦一下,她的手开始发抖,米里安医生焦虑地看着她,“或许你们最好暂停,巡官,她有点激动。”
崔维特船长拍拍她的头,她迅速伸手上去抓住他的手,并且捏得紧紧的。老人脸红起来,不一会儿就把手抽回去。
然而露易莎心里似乎舒坦了些,她抿着唇以极快的音律又开始比划,显示内心随着压力、但执意继续进行的决心。
她时醒时睡,夜晚和白天对她而言都是一样,她向来就不会睡得很沉。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但是突然间——当然,至少数小时以后——她赫然惊醒,虽然什么也听不见,但是她所有的感官都警觉起来。她不知道是什么使她醒过来,
但是她确知事有蹊跷,她清楚地感觉房间里有个陌生的东西,非常,非常靠近她的床铺……
“你能不能说得更具体一点?”布鲁诺检察官要求她。
她的指头比划。
我不知道。我无法解释。
米里安医生环抱自己高大的身体,叹口气,“也许我应该说明一下,露易莎向来就具有一种超灵能力,这是她感官残障的一种自然发展。她的直觉,也就是所谓的第六感觉,向来比常人敏锐,我完全相信,这是她完全丧失视力和听力所造成的一种结果。”
“我想我们可以了解。”哲瑞·雷恩先生轻声回答。
米里安医生点头,“有可能只是一个震动,或身体移动所散发的气味,或只是感觉有脚步迫近,都会触发这个不幸女子的第六感觉。”
又聋又哑又瞎的女人急急地继续……她醒过来,无论床边是谁,她感觉,反正是不应该在那里的人。然后她再度感到一股奇异无形的情绪,令她不安——她有一种冲动想发出声音,想嘶喊……
(她张开美丽嘴巴,发出一个像哽咽的猫鸣,完全不像任何一种正常的人声,使在场所有人都脊背发冷,此情此景委实恐怖——眼看一个安静平实、略微发胖的小妇人,发出一种动物受惊的扭曲哭号。)
她合上嘴,像没发生任何事似地继续描述。
当然,她接着说,她什么也听不见,自十八岁开始,她就活在一个完全无声的世界,但是知道事有不对的直觉仍旧挥之不去。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