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之悲剧

第20章


等候的时间,都没有人开口。萨姆双手握在背后,嘴里哼着一个十分难听的调子走来走去,布鲁诺的心神飞驰已远,似乎意兴阑珊,露易莎静静地坐着,背后站着一动不动的史密斯小姐、米里安医生和崔维特船长。雷恩站在窗边俯望着无人的花园。
十分钟以后,阿布寇太太和她的护卫一起上楼,皮克森拿着一个用纸包着的小扁瓶。
“底下各种各样的气味好多,”刑警咧嘴一笑,“但是除了这瓶香草,没有其他东西闻起来像香草,还没打开来呢,长官。”
萨姆从皮克森手中接过瓶子。标签上写着“香草精”,封条和包装都还没拆开。他把瓶子传给布鲁诺,布鲁诺漫不经心地瞧一瞧,就把它还给萨姆,雷恩仍立在窗边不动。
“旧的那瓶呢,阿布寇太太?”萨姆向。
“三天前就把它丢进垃圾里了。”管家简短地回答。
“那时已经空了?”
“是。”
“瓶子里还有香草精的时候,你有没有发现短缺过?”
“我怎么知道?你以为我还一滴一滴地算啊?”
“那可难说。”巡官故意顶嘴,他撕开包装封条,打开瓶塞,把它凑近鼻子。一阵强烈的香草味缓缓充塞整个卧房,这是纯正香草无疑,那香味饱满而且没有杂质。
露易莎·卡比安娜动身体,鼻翼扩张。她大力嗅着鼻子,头转向房间对面瓶子所在的方向,像蜜蜂远远地就嗅到花蜜一样,她的手指瞬间活络起来。
“她说就是这个——这个味道!”史密斯小姐兴奋地喊。
“她确定吗?”哲瑞·雷恩先生喃喃地问,他事前已经回过身看到护土的唇语,他踏步向前,在点字板上排出下列问句,“和你现在闻到的一样强烈吗?”
不完全一样。昨晚比较淡。
雷恩没什么指望地点点头,“家里有冰淇淋吗,阿布寇太太?”
“没有,先生。”
“昨天有吗?”
“没有,先生,一整个星期都没有。”
“完全无法理解,”雷恩说,他的双眸如常炯炯有神,面容如常年轻有朝气,但是眉宇之间有种困乏的表情,仿佛用脑过度,“巡官,最好叫房子里所有的人立刻到这里集合。同时,阿布寇太太,偏劳你一下,请你把房子里所有的蛋糕和糖果集中带来房间。”
“皮克森,”萨姆巡官吼道:“你一起去——以防万一。”
房间挤得满满的。所有人都到了——芭芭拉,姬儿,康拉德,玛莎,乔治·阿布寇,女仆维琴妮亚,艾德格·皮瑞,甚至彻斯特·毕格罗和约翰·格利,他们两人执意留在房子里。
康拉德似乎魂不守舍,一直傻傻地瞅着他身边的警察,其他人都带着观望态度……萨姆巡官先是踌躇,然后退避一旁,他和布鲁诺检察官面色凝重地旁观。
雷恩定定地站在那里等。
小孩子和平常一样,蹦蹦跳跳地随大人进来。他们在房间里乱叫乱跑,此时无人理会他们的调皮捣蛋。
阿布寇太太和皮克森捧着满怀的蛋糕和糖果盒,跌跌撞撞地进来。每个人都目瞪口呆。阿布寇太太把她的那一堆放在露易莎床上,拿手帕擦拭她瘦骨如柴的颈子,皮克森一脸嫌恶的表情,把他那一堆往一把椅子上一丢,就走出去了。
“各位先生女士,有没有私藏的蛋糕或糖果在你自己的房间里?”雷恩严肃地问。
姬儿·黑特说:“我有,我向来都有。”
“能不能请你去拿来,黑特小姐。”
姬儿态度颇为庄重地走出去,一会儿之后,带着一个长方形的大盒子回来,盒子上有显眼的“五磅”两个字。一看到这个庞大的糖果盒,约翰·格利就两颊飞红,他忍不住窃笑起来,两脚在那里挪来挪去。
在众人好奇的目光下,哲瑞·雷恩先生开始进行一项工作。他把所有的糖果盒都集中在一把椅子上,然后一盒一盒地打开。一共有五盒——一盒花生片糖,一盒巧克力水果夹心,一盒硬糖果,一盒实心巧克力,还有姬儿的那盒,一一打开来,里面是一列列赏心悦目、昂贵的糖渍坚果和水果。
雷恩从五盒里面随便挑了几块,若有所思地吃了几个,然后拿几个喂露易莎·卡比安。壮小子比利看得垂涎三尺;杰奇则被这幅神秘的景象所慑服,用一只腿站着,看傻了眼。
露易莎·卡比安摇摇头。
不。没有一个是。不是糖果。我错了。是香草!
“要不是这些糖果的作料里没有香草,”雷恩表示,“就是香草的成分太稀薄,吃不出来。”他对阿布寇太太说:“这些蛋糕,阿布寇太太。哪几个是你自己烤的?”
她傲慢地指出三个。
“这些你有没有用香草?”
“没有。”
“其他是买的?”
“是,先生。”
雷恩从每个买来的蛋糕,各取一小块喂那位又聋又哑又瞎的女人。她再度断然摇头。
史密斯小姐叹口气,注视露易莎的手指。
不是。我没有闻到香草的味道。
雷恩把蛋糕都丢回床上,站在那里搜索枯肠。“呃——这一大堆到底是要做什么?”律师毕格罗有点兴味盎然地问。
“很抱歉,”雷恩茫然地转身,“昨晚卡比安小姐曾和黑特太太的凶手对面相遇。她很确定在接触的一刹那,曾闻到香草的味道,想必是从凶手本身,或是他的周围发出来的,我们自然想解决这个小谜题——这可能导致一个大发现,并带来最后的成功。”
“香草!”芭芭拉·黑特很有兴趣地复述,“很不可靠的线索,雷恩先生,但是露易莎的感官记忆力确实十分惊人,我相信——”
“她神经病,”姬儿斩钉截铁地说:“她大半时候都是瞎编的,常常胡思乱想。”
“姬儿。”芭芭拉制止她。
姬儿头一扬,但是没再做声。
他们早该料到。先是一阵混乱的脚步声,等他们稍感惊讶地转身一看,杰奇·黑特的短小身材,早像猴子一样敏捷地溜上露易莎的床铺,两手又爬又抓地搜括糖果盒,小比利乐不可支地一边吱吱叫,跟着溜上去,两个孩子立刻争先恐后地往自己嘴里猛塞糖果。
玛莎扑过去逮住他们俩,歇斯底里地大叫,“杰奇!老天爷,你要把自己胀死……比利!马上给我住手,否则妈妈打扁你!”
她猛摇两人,一巴掌把黏答答的糖果从他们拳握的指缝里打掉。
虽然满手糖果都被打掉了,比利仍一副旁若无人的样子。“要约翰叔叔昨天给我的那种糖果嘛!”他尖叫。
“怎么回事?”萨姆巡官吼道,大步赶上去,他粗鲁地把比利顽固的小下巴一板,大声咆哮,“约翰叔叔昨天给你什么糖果?”
萨姆即使在心情愉快的时候,都很难博取小男孩的信任,更何况发起脾气来,就像现在,那真是令人丧胆。比利仰首好奇地望一眼那叶扁鼻子,挣出巡官的掌握,小脑袋钻进他母亲的裙子,立即放声号陶。
“我得说,巡官,你的手腕很高明。”雷恩批评道,把萨姆推到一边,“用这种戏术,连海军军官都会被你吓坏……来,孩子,”他说着,一边在比利身边蹲下来,捏捏他的肩膀安慰他,“不要再哭了,没有人会伤害你。”
萨姆不屑地哼着鼻子,但是不到两分钟,比利已经在雷恩的手弯里破涕为笑,和雷恩聊着糖果、玩具、毛毛虫、牛仔、印第安人等好玩的东西。比利显然信心大增,这是个好人,约翰叔叔带糖果来给比利吃。什么时候?昨天。
“也给我!”杰奇大叫,扯着雷恩的外套。
“真的啊。是什么糖果!比利?”
“甘草糖!杰奇先声夺人。
“甘草糖,”比利口齿不清地说:“好大包的。”
雷恩把小男孩放下来,看着约翰·格利,格利焦躁地抹抹颈背。“真的吗,格利先生?”
“当然是真的!”格利面有愠色地说:“你不是暗示糖果被下了毒吧,但愿?我来拜访黑特小姐——我带了那个五磅盒子给她——而且,原先知道两个小男孩喜欢甘草糖,所以带了一些给他们,就是这样。”
“我没有暗示什么,格利先生,”雷恩和气地回答,“也没什么别的意思,因为甘草糖并没有香草的味道。可是话说回来,我们小心谨慎也无可厚非。不过是最简单的问题,你们为什么非得要马上跳起来防御?”他又向比利弯下身,“昨天还有没有其他人给你糖果,比利?”
比利傻了眼,这个问题超出他的理解范围,杰奇把他的两条细腿四平八稳地跨在地毯上尖声说,“你为什么不问我?我可以告诉你。”
“很好,杰奇小主人,我问你。”
“没有,没有人给,只有约翰叔叔。”
“好。”雷恩在每个孩子肮脏的手心里各塞一把巧克力,让他们回到他们母亲那里。“没事了,巡官,”他说。
萨姆挥挥手叫所有人都离开。
雷恩瞧见家教文德格·皮瑞,鬼鬼祟祟地假装无意走到芭芭拉旁边那一阶楼梯,两人一边下楼一边交头低语。
萨姆心浮气躁,不知所措,当康拉德·黑特在警察的护送下正要走出门口,萨姆说:“黑特!等一下。”
康拉德紧张地转回来,“什么——什么事?”他现在一副谨慎恐惧之状,过去所有的愚勇好斗,全消失了踪影,他倒乎惟恐不及地要讨人欢心。
“让卡比安小姐摸摸你的脸。”
“摸我的脸……”
“唉,我说,”布鲁诺反对地说,“你知道,萨姆,她摸到的——”
“才不管那么多,”萨姆顽固地说,“我要确定一下,史密斯小姐,叫她摸摸黑特先生的面颊。”
护士无言从命。露易莎严阵以待,既苍白又紧张的康拉德靠过去她摇椅旁边,史密斯小姐把露易莎的手放在他刮得干干净净、几乎没有一点胡子的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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