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尼丘奇谈

第22章


——这回是对我自己感到疑惑。
  “那件事情和送火的活动有什么关系吗?”
  我一边对自己感到疑惑,一边惶恐地问道:“因为忌讳、害怕恶灵,所以不敢使用‘水’和‘火’这两个字吗?”我自问自答地说着。
  但石仓医生却一脸无辜的样子,非常随意而含糊地回答:
  “我不知道啊,只是觉得很巧合而已。”
  “对了,医生。”
  我再度窥视医生的侧脸,问道:
  “上一个星期你说今年是六山之年——莫非‘那个’也是同一个时期开始的吗?”
  “不知道耶。”医生回答的态度还是很随意:“好像也有这样的说法,但是实际情形到底如何,就不知道了。”
  他的答案很模糊。
  4
  “听说今年的送火有六山。”
  上个星期从深泥丘医院回家后,我这么告诉了妻子。
  她说:“真的吗?”又说:“好几年没有六山送火了,一定很有趣。”
  我对她的反应感到十分困惑。
  “喂……你知道?你知道有六山之年的事?”
  “你不知道吗?”妻子马上反问我,我却语塞了。
  “你也真是的!连这么重要的事情忘记了吗?还是你原本就不知道?”
  妻子一脸莫可奈何地接着说:“明明住在这个城市的时间比我还要久,却……”
  这两、三年来,我已经有好几次被她这么说了,最近我好像已经习惯她这么说我,所以偶尔我会对自己说:“嗯,也会有那种情况吧!”却不去深入地思考为什么会有这样的问题。
  “听说直到江户时代都还是十山送火,是哪一座山恢复送火的活动吗?”
  我把我的想法说出来,但妻子却露出更加无法理解我的表情。
  “不是啦。”她说:“第六座山是保知谷的无无山。”
  “唔?有那样的山吗?”
  “无无山是红叡山的前峰之一。”
  妻子很无奈似的,简单地为我做讲解:
  “城市东北边的郊外有一个地方叫保知谷,那里是连公共汽车也没有行驶到的偏僻地方。”
  “哦?第六座送火的山就在那里吗?”
  “那座山好几年才有一次送火的活动,有时候是四年,有时候是六年,到底间隔几年举行一次,并没有固定的规定。该年要举行‘送火’的活动时,也不会发布‘今年要举行’这类的消息……总是靠着大家的口耳相传。不过,口耳相传这种事有时是正确的,有时却不一定是正确的。”
  虽然妻子如此说明着,但我还是一点印象也没有,只好暧昧地一边点头,一边又问道:
  “那,第六座山的山上写的是什么字?”
  “这也不一定了。”
  “什么?”
  “有的时候是文字,有的时候是记号,也有的时候是图案,没有一定。每一次都有变化,只有地方的保存会的人知道那一年会出现什么样的送火,而且在送火当天以前都要保密,不能让外人知道当天会出现什么样的送火。所以可以说,在还没有点燃送火以前,人们都不知道第六座山会出现什么样的送火。”
  “……”
  “说实在的,我一次也没有看过六山送火,总是因为时机不对而错过了,所以对六山送火很感兴趣,今年应该可以看到六山送火了吧?”
  “嗯。”我低声应着,手掌轻轻拍着自己的脸颊。
  记忆还是很模糊。
  我应该只是不记得,以前一定曾经看过“那个”吧?从小孩子的时候开始算起的话,应该不只一次或两次遇到“六山送火之年”……我努力地想要回想起来,可是……不行,还是……
  “唉,你没事吧?”妻子问我,把我叫回到现实。
  “你晕眩的症状已经好了吗?”
  “啊,是……嗯。”
  因为这样——
  妻子当下兴致高昂地决定十六日的晚上要和我一起去深泥丘医院看送火的活动,但是前天下午,妻子猫目岛的娘家那边突然传来恶耗,让妻子临时又错过了这次的六山送火。
  妻子家一直住在猫目岛的大伯母过世了,虽然是我没有见过面的人,但是妻子说她小的时候曾经受到那位伯母非常多的照顾。
  “我一个人去就好了。”她这么说着,便开始为了出远门做准备。
  “很遗憾这次我又看不到送火了,你要好好看,除了你自己那一份外,我的那一份也要看。”
  5
  点燃龙见山上的“乆”后不久,北边的“Θ”和“虫虫”的火炬刚刚点着时,聚集在屋顶上的人数比我刚到时多了一倍。
  住院病患人数与外来人数的比例如何呢?因为不是可以好好观察的场合,所以无法正确地判断。不过,靠着放眼看过去的感觉,像和我一起搭电梯上来的那三个人一样的伤患相当多,手臂吊着三角巾、拄着拐杖、脖子上缠绕着纱布的……坐在轮椅上的人数也增加了。
  避开混乱的人群,我走到屋顶的南端。从这里看,“人”字的火势已经衰微、变暗了。即使靠着围栏看,因为水塔的阻碍,只能看到“虫虫”的一半,但是可以清楚地看到“Θ”的全貌。远离了聚在屋顶上人群的脚步声与说话声后,我下意识地松了一口气,很想抽支烟。但是,我也知道这里不是可以抽烟的场所,只好忍耐下来。
  “那里——不要靠近那里哟!”
  突然,我听到有人这样告诉我。说话的人是穿着红色衬衫的年轻女护士。
  “你说这里吗?”原本背部倚着围栏的我,立刻挺直背,离开围栏,并且歪着头不解地问:“为什么?”
  “去年的同一天——八月十六日的这个时间,也就是去年的现在。”
  “发生了什么事吗?”
  “你不知道吗?”这是石仓医生的声音。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已经来到我的身边,并且双手握着漆成乳白色的围栏铁管。
  他把头伸到围栏外,一边低头看着地面,一边说道:“去年的这个时候,有一个小孩子从这里掉下去了。报纸和电视台的新闻都报导了那个意外的事件——你不知道吗?”
  “唔……我不知道。”我摇摇头,后退一步,离开围栏边,说:“因为工作的关系,去年的这个时候我在东京待了很长一段时间。”
  “原来如此,所以你不知道……”医生了解地点点头。
  他也离开围栏边,看着我说:
  “有一对夫妻带着三个女儿来这里看送火的活动,最小的那个女儿——还不到五岁吧。当时就像现在这样,大家的注意力全在‘眼形’和‘虫虫’的送火上,小女孩就在这个时候不小心掉下去了,第一个发现小女孩掉下去的人,就是咲谷小姐。”
  “没错,我是第一个发现的人。”护士回答道。“我吓了一跳,立刻告诉医生出事了。”
  “我立刻跑下去看,发现女孩还有一点点的气息,于是决定马上进行紧急手术,负责手术执刀的人就是我。小女孩的头盖骨破裂,脑部严重受损,手和脚的骨头也断了……那种伤势估计是没救了,但是只要还没有放弃,就要全力抢救,我尽力了。”
  医生一边说,一边伸出双手,手掌向上,高举到胸前的高度。看得出他张开的十根手指都在哆嗦。
  “结果还是没有救活呀!”我感到很遗憾地用力吸了一口气。
  “因为那个意外,所以今年起不开放给外面的人来屋顶看送火的活动吗?”
  “是的。”
  “可是,那个女孩子为什么会靠近围栏——”
  我很自然地提出了这个问题,但是,就在这个时候——
  “哗哗哗哗哗啊——!”欢呼声震动了屋顶上的夜色。
  “啊,好像开始了呢!”护士说。
  “第六座山……无无山开始送火了吗?”
  “是啊!”
  “站在这里的话,会被阁楼挡住视线,看不到的。”
  医生委婉地催着我:“走吧,要不要去那边看看?”
  叽咿、叽咿咿咿!
  不知是何种鸟的巨鸟尖锐叫声,从这个夜晚里的某个地方传过——我觉得好像是那样。
  6
  我们绕到北侧的阁楼那边,屋顶上的人现在几乎全部集中在那里了,所有的人都抬起眼睛,看着同一个方向。但是——
  就是这个时候。
  我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强烈晕眩。
  弯来扭去地,整个世界都扭曲了,在整个世界开始正常地转动的同时,我又听到了——叽咿——!
  我听到了看不到身影的巨鸟的叫声。
  叽咿咿咿咿!
  是幻觉!一定是幻觉——我拼命地这样说服自己,可是强烈的晕眩已经让我无法站立,整个人非常狼狈地趴倒在地上。
  “怎么了?”
  “你不要紧吧?”
  “你怎么了?”
  “不要紧吧?”
  医生和护士的声音交互地在我的耳边响起。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们的声音很快就消失无踪……
  我努力转动身体,好不容易才变成仰躺的姿势,即使这样安静地躺着不动,世界还是旋转个不停,勉强想要站起来的话,就会非常不舒服、想吐。
  不管我的惨状如何,周围——
  我的周围还是人声沸腾,声音震撼了夜晚的空气。
  哗哗哗喔!这是音量大于刚才的欢呼声数倍的呼叫声,就某种意义来说,是异于平常的嘈杂声。几年才有一次的保知谷的无无山送火开始了,每个人都仰首眺望,反应也都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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