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尼丘奇谈

第23章


他们的眼睛现在看到了什么——以火焰描绘出来的形状呢?
  躺在地板上的我,无法确认这件事情。
  那是什么?是什么形状?为什么是那样的形状?为什么那样的……?
  尚未消失的晕眩与疑问、不安,同时在我的脑子里乱舞。
  我好不容易可以坐起上半身了,可是即便如此,我也只能看到黑暗的天空和模糊的乳白色围栏,以及聚集在这个屋顶上的人群。至于人群看到了什么,我仍然看不到。
  人们嘈杂的声音此时突然停止了,一下子变得好安静,只听得到从对面的山丘吹过来的风声。
  正在观赏第六山送火的人们,有了巨大的变化。
  寂静转变成轰然巨响了,但那不是人们说话时的嘈杂声,而是像什么东西突然爆开的爆炸声,是要惊醒世界般的可怕叫喊声。如果用拟声字来表现的话,大概就是惊悚漫画书里常看到的,仿佛可以撕裂画面的“哇啊!”
  我的身体因为这个声音而僵硬了,眼睛张得大大的,脸上的肌肉紧紧绷着——
  哇啊——!
  所有人的嘴巴同时迸出相同的叫声,毫无疑问的,那是因为剧烈的恐惧,而发出的惨叫声。
  哇啊啊啊!
  是什么……
  到底是什么事情,让他们害怕成这样?——是无无山上燃烧出来的送火吗?是那个火写出来的文字?或是记号?还是图形?是那个火制造出来的形状很可怕?还是那个形状所代表的事物很可怕?或是……
  不看不知道呀!……不可以看!我想。
  无论如何我也要看一下才会知道(不可以看),如果没有亲眼看到,就无法知道(……不可以看!)。
  晕眩的情况仍然没有改善,人们开始在我眼中变形、扭曲,而且往不断旋转的世界里逃窜。有些人抱着头、有些人在哭叫、也有些人像古代的幽灵般,两手向前伸出……因为大家都急着想逃离这个地方,互相推挤的结果是,有人跌倒了,有人从跌倒的人身上踏过去,失去双脚的老人被抛出在翻倒的轮椅之外,手臂上打着石膏的年轻人用裹着石膏的手臂摩擦自己的脸,脖子缠着纱布的女人不知道在想什么,竟然拆开缠绕在脖子上的纱布,喘着气把纱布塞进自己的嘴巴里……啊!这个女人不就是我在电梯里遇到的女病患吗?
  我死命地忍着晕眩的感觉,摇摇晃晃地要站起来。可是,才站起来不到一秒钟,就颓然地又跌倒在地面上……
  ……死心吧!我的脸颊贴在冷飕飕的地面上,闭上了眼睛。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也可以把耳朵堵起来。
  ……叽咿咿——!
  巨鸟在夜空的某个地方叫着。
  叽咿咿咿咿咿——!
  巨鸟的叫声好像在呼应人们——我们被囚禁的感觉般,声音里竟然有着恐怖与绝望的音色——我觉得是那样。
  原本融入黑夜的巨翼,红红地燃烧起来了。
  呼吸也逐渐微弱地往下坠落了。
  《深泥丘魔术团》
  1
  咚唔……声音传过来了——我觉得是那样。啊,不,不对,不是“觉得是”那样,而是“确实是”那样。
  咚咚,咚咚咚唔……
  我的确听到了。
  就是这个声音,没错,这是深泥森神社秋季祭典的热闹声音,神社境内的日本大鼓被敲得咚咚响的声音,即使是离神社有些距离的医院,在窗户紧闭的病房里,也听得到鼓声。
  咚唔!随着这强而有力的一击,其他的声音都安静下来了。好像算准了这个时刻般:
  “各位来宾,让大家久等,我们马上就要开始了。”拿着无线麦克风的女性主持人如此说。
  她是这家医院的护士——咲谷小姐,大概是为了配合今天晚上当“主持人”的身份吧!她穿着黑色的裤装,搭配没有领子的黑色衬衫……虽然她现在穿着和平常我所熟悉的白色护士服完全相反的颜色,但我并不觉得突兀或奇怪。
  “首先,我要为大家介绍Q大学奇术研究会的现任会员乙骨先生,他要为大家带来华丽而精采的演出,请大家慢慢观赏。”
  掌声响起后,一名带着方框眼镜、骨瘦如柴的年轻人在掌声中上台了,他走到舞台上的表演用桌子前,脸上露出生涩的微笑,对着台下的观众行了一个礼。太痩的身材再加上不太好的脸色,看起来健康状况并不好。
  虽然只是面对规模大约是四十个观众的表演,但台下都是第一次见面的观众,无论如何还是会紧张吧!一想到这一点,连坐在观众席上的我,也紧张了起来。不过,我的紧张不久之后就解除了,因为表演者的技术与表演的态度都相当稳定,不像外表那样令人担心。这位表演者首先表演的是传统的扑克牌魔术。
  表演者让坐在前排的一位来宾随意从一叠扑克牌中抽出一张牌,来宾将那张牌给在座的其他观众看过后,再在那一张牌的后面签上自己的名字,然后才把抽出来的牌放回那叠牌中,被抽出来的牌是黑桃六。表演的乙骨君拿起整叠牌,很自然地做了洗牌、切牌的动作,接着弹了一下手指,“啪”一声之后,拿起整叠牌最上面的一张,赫然便是刚才那位来宾抽出来的牌,牌上还有刚才那位来宾的签名。
  接着乙骨君自己把那张扑克牌放入整叠牌中,又弹了一下手指后,那张牌再度变回在整叠牌的最上面。这种表演反复了好几次。这招叫作“阴魂不散”(注:AmbitiousCard,纸牌魔术,方法是把观众随意选出来的牌不断变到第一张或是最后一张。),是最近电视综艺节目里经常出现的表演项目,现场近距离地看这项表演时,观众感受到的惊奇感更大,所以大家的反应十分热烈。
  “那么——”乙骨君说着,把整叠扑克牌递给来宾,接着说:“请你随便洗牌——是,怎么切牌、洗牌都可以,随你高兴,洗到你满意为止。”
  然后他从上衣的口袋里拿出手帕,擦拭苍白的额头。他拿出手帕的时候,口袋里露出了一个扁平的小盒子。接着,他装模作样地叹了一口气,拿出那个盒子。
  “这是药房里卖的阿斯匹灵。”乙骨君说明道:“是这样的,今天早上我的头很痛,所以在来这里的途中,在药房里买了这盒药。可是,买了药后,想到今天我要去的地方就是医院,所以就忍着没有吃药,想说等一下再让医生帮我诊断——扑克牌现在怎么样了?已经洗好牌了吗?洗够了吗?好,那么请到这边来。”
  乙骨君让来宾把手中的整叠扑克牌放在桌子的中央,然后若无其事地把阿斯匹灵的盒子放在扑克牌的上面。
  啊哈——此时我已经知道他想变什么把戏了,原来如此呀!
  “好了。”
  乙骨君问来宾道:
  “现在这个状态下,刚才那张牌如果还是在这叠扑克牌的最上面的话,那就太奇怪了吧?”
  来宾用力地点了头。乙骨君把阿斯匹灵的盒子移到整叠扑克牌的旁边,请来宾翻开整叠扑克牌的第一张牌,结果——
  出现的并不是黑桃,而是红心六,而且牌上也没有签名。
  乙骨君露出疑惑的表情,一手抚着额头,说:“嗯,忍着头痛表演魔术果然是错的,我还是先吃药吧!”
  他一边难为情似的说着,一边拿起阿斯匹灵的盒子,打开封口。
  “哎呀!”
  他转头把药盒子递到来宾的面前,说:“这里面没有药呢!可以帮我确认一下吗?”
  来宾拿了药盒之后,发出了惊叹的声音,并且从药盒里拿出一张折成四折的扑克牌。打开那张扑克牌看——毫无疑问的,就是那张来宾签过名的黑桃六。
  “这张牌好像太会跑了吧!”
  乙骨君说着,推推脸上的方形镜框的眼镜架。
  观众发出笑声的同时,也爆出了响亮的鼓掌声。
  2
  十月已经过去一半后的某个星期日黄昏,住院的病人们也已经用完晚餐的时间——
  秋分这天是深泥森神社举行秋祭的日子,深泥丘医院也会在这一天按照惯例举办“奇术之夜”的活动。我是几天前才知道这件事的。那天我为了来拿已经慢性化的失眠症处方药,在已经变得很熟悉的诊疗室里,听说到有关“奇术之夜”的事。
  “那是惯例吗?”第一次听说这家医院有魔术表演,我如此问道。
  “是呀!不过,去年和前年都没有举办‘奇术之夜’。”
  石仓医生摸摸左眼上的茶绿色眼罩,接着说:
  “因为会长医生的状况不太好,所以没有举办,隔了三年,今年终于再度举办了。”
  “会长医生?”
  第一次听到深泥丘医院有会长医生。
  “不是院长医生吗?”
  “因为本医院的经营团体是‘医疗法人再生会’,所以称为会长医生。他是本医院的创办人,做了很久的医院院长,但他的年纪已经很大了,所以当然无法再亲自照顾病人,连实务的行政工作也几乎不管了……”
  所以“会长医生”完全是名誉职罗?
  我“嗯”地回应着。
  “魔术是会长医生的兴趣。”石仓医生接着说:“从前会在三楼的大房间举办‘奇术之夜’,邀请病患和附近的居民来观赏,表演者都是‘深泥丘魔术团’的成员。”
  “魔术团?”我感到相当讶异。“很慎重嘛!”
  “会长医生有点喜欢小题大作。”石仓医生苦笑地说。
  “简单地说,那个魔术团是本地喜欢魔术的人的同好会,成员里有学生,有半职业的魔术表演者,有医院里的职员,也有社区内的老人家,可以说各种人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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