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表馆幽灵

第64章


 纱世子默默地点头。 
“我是第二年夏天才知道的。那是‘新馆’和这座钟塔建成之后,由季弥少 爷搬到这儿来住的时候,当时他的言行已经多少有点不正常,但还没有发展到需 要看医生的地步,譬如有关永远去世的事,他完全能够作为现实问题,予以理解 接受。一个偶然的机会,他对我讲起这件事。 
他说:去年夏天,不见了今日子,大家慌忙寻找的那天晚上,我在森林里发 现她正在哭泣。她是因为掉进陷坑中出不来才哭的。但我不想告诉任何人。丢在 那儿不管,让他和姐姐一样,去那黑暗的地方才好呢!这样,姐姐就不会感到孤 单寂寞啦……。 
当时,由季弥少爷对我说,请您原谅,这是为了我姐姐呀!他一本正经地道 麽说,毫 
无孩子气。” 
江南听后很吃惊,不由地“啊?”了一声,心想竟然有这种事……。 
“假如当时,由季弥少爷把这个情况告诉谁的话,今日子或许不会丢掉性命 的。我这么一想,心中便感到一种强烈的愤怒,然而我没有对任何人发脾气,只 是藏在自已心里。我一直不断的劝慰自已不要怨恨别人,别去责怪人家。过去的 几年,我就是这样生活过来的。我遵照主人的遗言,一直在这个宅院里照料由季 弥少爷,为那些不正常的钟表上发条。我只能每天这样,以等待我死去的女儿和 丈夫来迎接我,别无办法。……” 
纱世子边说,边不断地摇头。 
“去年秋天,那些学生要是不来这儿走访,我也不会……” 
纱世子说到这儿收住嘴,摇头动作也突然停下来。 
“伊波女士!”鹿谷叫道,“我还有个问题想问你。” 
“还要问什么?” 
“你为什麽把福西推到钟塔下之后,不到院子去看一下他是否已经死去?当 时,时间很充裕嘛!” 
“可能是……”纱世子长长地叹一口气答道,“因为我实在太疲劳了!” 
“可是——” 
“当时也许想听天由命吧。要不就是考虑,”纱世子回过头看着鹿谷说, “万一他有幸保住一条命,那是上帝的意旨。我这样说,您能理解吧?” 
她彷佛把灵魂深处的一切都倾吐出来,她那显得无边空虚的表情,瞬间浮出 一丝微笑,旋即又消失了。就在这时,不知哪儿响起金属板互相磨擦的声音。江 南立即抬起头向上看,并屏住呼吸侧耳静听,机械房传来的齿轮声,依然如故。 此外听不到任何声音。 
在他观察附近,想弄清刚才是什麽响时,这回不是一处,而是各处都响起了 同样的金属声。 
声音不一会儿又消失。 
“鹿谷先生?”江南瞅着站在门口附近的作家问,“刚才的声音,究竟 是……” 
鹿谷把食指放到唇边“嘘!”了一声,向前走一步。他神色非常紧张,迅速 环视周围的石壁。过一会儿—— 
“变化开始了!”鹿谷低声说道,并用手指着南墙。 
又响起来。这回不是刚才那种金属声,而是一种沙沙的声音,很轻微、很柔 和……。 
江南凝视着鹿谷手指的石壁,“啊!”的叫了一声。纱世子的反应也同样。 
石墙的一部分渐渐变了颜色。从深褐色变成鲜红色。最初不过是一个横看不 足一公尺长的红色细条,但这细细的红条,徐徐向下展开,宛如拉开了一层厚厚 的窗帘,红艳艳的光亮从外边照射进来。 
“这是沙子!”鹿谷对纱世子说,“这个大厅的墙壁表了很多彩色玻璃,墙 外对应的部位也坏着同样颜色的玻璃。两块玻璃之间夹着的并非石墙,而是充填 着同一种颜色的沙子,外表看起来很像石块。这些沙,现在正往底下的大洞中滑 落!” 
刚才鹿谷说的变化,并非是一个地方,除有楼梯的东墙之外,其馀三面墙到 处都出现同样的现象。 
沙子滑落,墙壁变成了玻璃“窗”。这些“窗户”各具不同颜色,红、黄、 青、绿、紫,从窗上射进五颜六色的光芒。 
时间终结, 
古峨伦典——这个从未见过面的钟塔主人,在江南的耳鼓深处,开始朗读起 他那首诗。 
七色光芒照进圣堂…… 
江南瞪大眼睛,呆呆望着那奇异而壮美的景象。 
不久,墙壁各处的“窗户”全部打开。塔内的黑暗立即被驱散,大厅中七色 光华纵横交错。转瞬之间,又开始了另一个变化。 
“出去吧!伊波女士。” 
鹿谷向一直站在大厅中央的纱世子打招呼说。这次,不知在什麽地方,似乎 在脚下,发出了比开始时的金属声更为沈重的,就像用力拉开生锈的大铁门似的 异样声音。 
“江南君,你也一样,快到大厅外边去吧!” 
“去外边?”江南直到此刻还糊里糊涂,心想他干嘛那样紧张,“为什 么……” 
这时,他感觉出脚下在轻轻摇晃。莫非地震?江南反弹似地想,但很快意识 到不是这么回事。 
“江南君!”鹿谷大声叫道,“快出来.” 
地面剧烈震动起来。整个由石头砌成的钟塔,也随着响起嘎吱嘎吱的怪声。 
喊声惊天动地,江南慌慌张张地朝着招手的鹿谷跑去。他心想,难道真的会 像诗中预言的那样? 
……你们静听, 
“伊波女士!” 
鹿谷边用脊背顶开大门,边喊纱世子。此时像地鸣般震撼着大厅空气的响声, 压过他的喊声而且变得益发剧烈。 
“伊波女士,你也快点!”纱世子仍旧站在原地不动。 
“伊波女士……”江南在时断时续地摇动着的地面上跑着,好不容易赶到鹿 谷身边。此时,塔身伴随着巨大的声响,震颤起来。鹿谷和江南迅速跑出大厅门 外。 
“从后门逃出去,尽可能跑得远一些!” 
鹿谷大声命令着,再次回过头望着大厅里边,呼喊纱世子的名字。地面猛烈 震动,不停地摇撼着建筑物。就在这时,在他脑袋上空,响起清彻的钟声。 
江南心想。这就是“沉默女神”在……,他甚至忘记自身的危险,连地动声 也从耳畔消失,一瞬间,心迷神荡,陶醉在那美妙动听的钟声里。 
……你们静听, 
那美妙动人的临终曲调, 
沉默女神唯一的一次歌声, 
沉默了长达九年的女神,现在正要演唱她那唯一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的“歌 声”了。 
在塔的顶部悬挂着和钟表机械毫无关联的三口钟,钟上连撞击用的拉绳也没 有。要让这样的“沉默女神”歌唱,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动摇整个建筑,将钟 塔推倒! 
纱世子站在大厅中央,回头仰望着正在鸣响的钟。这时她突然大声喊叫着, 彷佛跳舞似地扬起两臂,然后倒在地上。 
“伊波女士!”鹿谷喊道,“伊波……” 
纱世子仰面躺着,一个飞速下落的东西朝她的胸口砸下来。鹿谷和江南同时 惊叫起来。地面的塌陷声,叮叮当当的钟声,现在又加上什么东西下落时发出的 异样声音,各种响声混合在一起。 
那迅速下落的物体是一根黑色的长棒。实际是从钟盘上摘取下来并一直放在 机械房中的大指针。它从天井的方洞中掉了下来。 
“啊——!”那根黑色的凶器,深深地扎在纱世子的胸上,并且左右晃动着。 江南转过睑,叫道:“太惨了!” 
“不能待在这儿,走吧,江南!”鹿谷用手推了一下他的肩膀,“快,赶紧 逃!” 
两个人从“新馆”后门逃到外边。江南紧紧跟在鹿谷后边,在荒芜的草坪上 拚命奔跑。这期间,钟塔仍旧随着地面的震动而颤抖着,三口钟继续响着玲珑悦 耳的声音。 
他们一会儿跑到森林前边。回头看去—— 
那巨大的黑色钟塔已开始倾斜。 
大团的飞尘暴土,彷佛从地下翻滚腾起,冲向空中。塔身慢慢朝着后院正中 央倒下去。那正好是钟塔钟盘上的十二点钟所对着的目标,也就是古峨伦典和他 最爱的两个女性安眠的骨灰堂方向。 
那是悲伤之曲,祈祷之歌, 
江南想起诗的后半部分, 
同那罪孽深重的野兽尸骨一并, 
奉献于我等墓前以慰我灵! 
钟塔在“沈默女神”的哀曲祝歌中,正向他们的墓碑前跪倒。 
钟塔的崩塌动作,似乎停止了瞬间,旋即从中腰往上的部分像是往下滑动似 地向一侧错离,接着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一下子坍塌下来。女神的歌声消失, 而塔身的倾倒仍然在继续,并且在过午的灿烂阳光下,逐渐加快速度,仿佛要把 已倒塌在地的上半身压瘪似地倒了下来,一会儿便一动也不动了。 
一九九二年八月五日被处死刑。 
于是一直流逝在“旧馆”内的虚假时间总算结束,荒唐至极的梦想也宣告破 灭!   尾声 
“直到最后,我还是半信半疑呐!” 
鹿谷门实把热水瓶的开水倒进碗面中,对江南说道。江南一直两手托腮,瞅 着他的手。 
“但是我已想到过,除非把钟塔本身弄倒,否则没有办法让那几口钟响起来。 伊波女士也曾说九年前建塔时,中途换过承建单位。所以……。” 
“你要是早些告诉我,我就用不着那么惊慌失措了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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