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表馆幽灵

第65章


江南有点埋怨情绪, 他说,“差一步,我们就没命啦!” 
“算啦,别说啦!”鹿谷不好意思地搔着头说,“不过,真没想到伊波女士 会遭到如此下场!” 
“实际上,你不是已经预料到她会有这一天吗?” 
“哪儿的话。过去的事啦,我又不是算命先生。” 
鹿谷皱起眉头,反驳了一句,然后坐倒沙发上。桌上的烟灰缸里依旧堆满了 烟蒂。不一会儿,他抓起了碗面的盖子。 
“还不到时候吧?”江南说。 
“嗯,大约有三十秒钟吧!”鹿谷不在意地说,“你在‘旧馆’的时候,顿 顿吃这种快餐食品?” 
“嗯!” 
“肯定会有人有意见吧?一定会说这面条太难吃,又一点儿也不止饥!因为 那里的时间走得快,三分钟等于二分三十秒嘛!” 
现在的时间是八月十三日星期天晚上。地点是上野毛“绿庄”公寓四零九号 房间。 
上一周,江南几乎每天都要接待神奈川县警察署的刑警们的来访。他想鹿谷 方面肯定也会反反覆覆遭到同样的询问。其实他可以说出整个案件的真凶是已死 的纱世子就完事了。但是他无论如何不愿把鹿谷抛在一边,自已去这样做。他只 是反来覆去地说明钟塔倒塌时的情景。他既不知道刑警们怎样理解他的话,也不 晓得当局以后会对这桩案件下什麽结论。事到如今,他对这些已不那麽感兴趣了。 
“我想那钟塔之所以倒塌,大概是有这类装置,” 鹿谷狠吞虎咽地吃完泡 面,便开始解释起来。他彷佛猜透了江南想提的问题。 
“你在脑子里能想像出一种由薄铁板制成的巨大而扁平的箱体吗?往这箱体 中填满细沙,放到地下的平台上。那石砌的钟塔就坐落在这上面。” 
“ 噢?那它下边呢?” 
“箱体下面有用水泥做成的巨大而坚固的洞穴。将箱底的活盖一打开,沙子 便会自动流下去。流尽之后,箱体禁不住巨塔的重量,便自已垮下来。这样就会 引起整个塔基下沈,于是失去平衡的塔身只好倒下去。——可能就是这个装置吧。 或许警察经过调查已经弄清是个什么样的构造了。” 
“那么打开底盖的装置是连接在大指针上啦?” 
“我想是这样的。控制墙上有色玻璃之间的沙子往下流的装置也是连在钟的 机械上。可能等墙内沙子一流完,开关便会自动把箱体底盖打开。大概如此吧!” 
“说起来,建造如此危险的建筑物,建筑公司竟然放于承包下来!” 
“中间不是更换过公司嘛!这个建筑物最后究竟建成什么样子,他们先是秘 而不宣,只让公司建造地基部分。然后再找其他公司建造塔身部分。简而言之, 可能是这么个作法吧。当然具体实施时,还会有详细分工。以古峨伦典为后盾的 建筑部门,肯定是总动员,一起上马的。” 
“设计师中村青司没有表示不愿意吗?” 
“怎麽说呢,也许他什麽都知道,也可能完全上了伦典的当。譬如说告诉他 只进行这种设计,并不真的去建造等……” 
不管说什么,中村青司本人已于四年前死去。参与古峨伦典的荒唐“计划”, 并应追究责任的人均已不复存在。 
“可是——” 
江南把一周来一直翻来覆去思考的一个问题提了出来,“古峨伦典到底为什 么要在九年之后,把自己亲手建造的钟塔又推倒呢?” 
“这可是个很难回答的问题啊!”鹿谷点起一支烟,闭上眼睛,彷佛在心中 回忆起当时那种凄惨可怕的情景。 
“‘一九九二年八月五日’,这是伦典认为‘时间终结’的日子。是啊,他 可能抱着这样的幻想:时代也好,永远也好,还有他自己,一定要在这个宅院中 生活到最后一分钟。待时间终结,三个人真的迎来死亡,进入长眠的时候,那就 敲响丧钟来为全家送终……” 
“那么‘罪孽深重的野兽尸骨’又是什么意思呢?” 
“占卜师准确地预测到他妻子和女儿的死期。他让这个占卜师住在钟塔里这 件事本身,就是他的意图所在。塔倒,住在塔中的人也必将被压在底下,丧失性 命。” 
“这么说‘野兽’中也包括由季弥吧?” 
“一点不错!”鹿谷徐徐睁开眼睛,深深地吸进一口烟。 
“岂不等于说,十年后聚集在时计宅院的学生以及害死他们的凶手,都作为 ‘罪孽深重的野兽尸骨’,被贡献在伦典和永远的墓碑前了吗?” 
江南心想:难道他果真预见到十年后的情况,所以才……。 
想到这儿,江南又慌忙地摇摇头。 
他觉得不可能有这种事。绝对不可能。因为我们生活的这个世界,是个自由 的“现实”世界,同伦典那疯狂的心所描绘的荒谬的“梦幻世界”毫不相干。可 以把这一切说成是命运开的玩笑。是的,这样说就足够了。 
“可是,鹿谷先生!”江南问,“您把真相告诉给警察了吗?” 
“你指伊波女士是凶手这件事?”鹿谷满脸不高兴,噘着嘴回答说,“还没 哪!” 
“您是想就这样不了了之吗?” 
“这要看你和福西君的想法。你们要是觉得仅仅这样还气不平,可以去警察 署或什麽地方嘛!” 
福西君眼下虽然仍旧住在医院里,但身体恢复很快。不过,他到现在为止, 有关自已被从塔上推下来的情况,好像只对鹿谷一个人说过。 
福西已经知道自已一下失去那麽多好朋友,他现在是一种什么心情呢?江南 由此联想起自已三年前那副沮丧的样子,独自摇了摇头。他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些 可怕的往事,禁不住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江南想改变一下心绪,从沙发上站起身来说:“我去给您煮一杯咖啡吧。” 
他刚转过身要往厨房的长桌那儿去时,突然发现里边墙上的八角钟的钟摆正 在摆动。心想可能上次见面后送去修理过,要不就是那钟自已赶在什麽点上又走 起来了。 
他不由地从上衣袋中掏出怀表,仔细地核对着这一大一小两只钟表的时间。 当他准确无误地看清楚自已现在已生活在“正常”的时间当中时,心情才变得愉 快起来。他回头看了一眼正在注视他的鹿谷,说道:“福西康复后,咱们三个人 去江田岛玩一趟吧!我认识那儿的一家蛤蜊铺子,味道美极啦!” 
这位年长的朋友,一句话没说,只是从厚厚的双唇之间,微微露出他那被烟 薰得黄黄的牙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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