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花幻水月

第14章


  我背对着门,如今转头通过门前一点缝隙看过去,陈恕依旧懒懒坐着,而苏执残站在他的下方。许久,我看见苏执残单腿跪下,微微垂头,压抑着着屈辱跟不甘的声音传了过来:“我把我自己留下来,你放她们走。”
  我心中的震惊无复以加,而陈恕依旧不依不饶:“苏将军连自己的生命都可以不顾,却如此在乎司寇羽,这一次领军的又不是司寇羽,将军为何这般执著?”
  我看见苏执残抬头,我能想象他的目光有多么愤怒,却依旧只能控制住。他的声音缓慢而又坚定,通过紧张的空气一个字一个字的敲击着我的耳膜,每一个字都如大把芒刺扎心。
  “他是我兄弟。”
  我仰头,眼泪瞬间就流了下来。
  我不知道其他两个人的心情会是如何,但我觉得仅仅凭这一句话,便颠覆了我对他的全部印象,我知道这少年重情重义,甚至可以牺牲郢城来换取我们两个人的生命,但,我怎么也想不到,他会用自己代替司寇羽。这五个字音一落,我心里就如同被什么东西狠狠撞击了一下,霎那间被撕扯的鲜血淋漓。
  双腿仿佛脱力一般的跌倒,幸好司寇羽及时扶住了我。
  可我什么感觉都没有,我感受不到任何酸软麻木,脑子里只有那五个字被放大数倍,一遍又一遍地回响在脑子里,那么坚定,那么……疼痛。
  跟司寇羽生活在一起的时候,他时常出去,我无聊时会偶尔看看一些言情话本子打发时间,但它起的作用不过是打发时间,所以即使情节多么跌宕起伏多么吊人胃口多么深情旖旎多么感人肺腑,我也不过一笑而过,对于我来说,这些不过是个调味剂。我不是一个喜欢沉迷在虚幻中的人,我更喜欢现实一点,所以到底也不过觉得这些话本子很小儿科而已,这里面描述过这种类似的情节,说什么男主角为了女主角甘愿献出自己的生命之类的,我一直不为所动。在我看来,自己的生命是最重要的,如果连自己的生命都不在乎,又怎么能谈得上爱其他人,这不叫自私,这是人之常情。不然怎么会有这么多自杀未遂的,说到底不过是因为自己的求生意识大于寻死意识。
  说自杀,不过是万念俱灰绝望之极才会做出来的举动,但只要存有一线生机,绝不会如此决绝的去死,除非心理变态。更甚者,会宁愿踏着别人的森森白骨来换取自己的生存之路。
  在不撞破原则底线的情况下,这些才会是一个人的正常反应。能屈能伸才是大丈夫,再退缩是懦夫,再刚强是白痴。
  我一直是这样觉得的。
  可是今日看见苏执残的举动,我才承认有一些观点实在太过绝对。苏执残的才华智商武功本事都不如司寇羽,司寇羽都没有十成的把握闯出此处,那么苏执残留下自己,无异于自寻死路。更何况,司寇羽再聪明也不是主帅,他一失踪,军队们群龙无首,必然士气大减,要击败实在太容易,莫说郢城,便是忻州一样失守。这一点,凭苏执残的脑袋一定能想出来,但他明明知道,他还是做了。
  除了他实在是太在乎司寇羽,否则我找不出一个理由来解释他的作为。所以我更加惊叹他的决定,这到底是有多大的勇气,才能放弃自己的生命来换取其他人的生存?我不是苏执残,我们性格不一思想不一观念不一,但此刻,我承认,他是个英雄。
  如果除去那个莫须有的梦境,那么,这是我这七万年以来,唯一一次见到苏执残下跪,也是唯一一次向他人屈服。
  苏执残的举动极大的震动了我的心神,上衣的领口衣衫已经被泪水染湿了。
  我想秋澜跟司寇羽此刻的心情起伏不下于我,我不过是愣神了一会儿,很快被眼前的形势提醒回过神来,司寇羽伸出手来缓缓擦去我的眼泪,我转头去看他,他的眼睛如同被清水洗涤过一般纯净坚定,那般的温润如玉,他用复杂神情望了一眼苏执残,才回头望着我。他的唇无声而动:“以后你的泪水能不能是因为欣喜而不是悲伤?”
  我扯出一个笑来,虽然看起来比哭好看不了多少。
  那边陈恕的声音带着一点防备传了过来:“还在躲么?”
  我无奈,因为心神震动,暴露了气息,被他发现也是意料之中。我看了看司寇羽,他极快的在我手心上写了一行字,我于是牵着秋澜大大方方进入,一边笑道:“陈府尹摆的阵法实在是幼稚,我都懒得破了。”
  一边说,一边对秋澜使了个眼色,照着司寇羽刚才所写的步法歪歪扭扭走到陈恕身边,秋澜小心翼翼的跟在我身后,一步不错。陈恕盯着我的步法愣了一会儿,才道:“原来司寇夫人也是位人中龙凤,真是小觑不得。”
  我微笑:“陈府尹过奖了,宁黛怎么也学过武功,这点阵法还是难不倒宁黛的。”
  陈恕同样露出一个笑来,只不过这个笑怎么看怎么都有点阴毒,让人看了不由得一颤:“司寇夫人这般来,所为何事?”
  我拉着还在呆愣状态的苏执残,心道明知故问的阴险家伙!面上却不露声色,语气温软无辜:“宁黛所来,只想通知陈府尹两件事,第一件事你所期望的援军已经全军覆没,据说是因为你的另一个同伴不信你会被困,以为你想削弱他的军力来壮大自己,所以派出的援军都是最不中用的,所以你的第一个要求已经无法实现,同样的,兵退三十里也不会实现。第二件事,今天,宁黛要带着苏执残跟秋澜,正大光明的走出这个密室,回到原来的家。您信么?”
  陈恕看了我一眼:“自然……是信的。”
  同时,他轻轻起身。我警惕的看着他,他却又笑了:“可惜,虽然司寇夫人胆识过人,不过,却忽略了一件事。”
  “什么?”
  他伸出手来,在座位上轻轻一按,有什么机器启动的声音传来,好像还有铁链晃动的声音,我心里一惊,急忙拉着苏执残跟秋澜后退,但四周已经射来的无数支箭,箭上闪着幽幽的光芒——有毒的。同时,地面上有什么东西陷落的声音,然后,四周有昆虫爬动的声音,我往地上一瞅,面如死灰——毒蜘蛛跟毒蝎子。陈恕身边安好,显然是早有防备。我知道了,这些机关的总机关在陈恕手上。
  在躲开乱箭的基础上再躲开那些恶心的昆虫,我哪儿有那么高的武功。便是那些无意泄露出来的神力,也不过保住他们不收乱箭侵害而已,而且还要保证我有足够的精力和耐心——到底有多少支箭!
  我怔了怔,拉过苏执残嘱咐让他去挡箭,我自己则负责驱除那些乱七八糟的昆虫,它们爬行的速度并不很快,体型也不如何骇人,唯在数量上占优势。我望一眼,心中已经了然,远处好像传来什么脚步声,我无暇去听,却在担心司寇羽会急急冲过来。不过,他似乎不会这么莽撞。
  青光迅速划过,织起一片天然屏障。
  我跟苏执残一边应付那些东西一边保护秋澜,陈恕轻轻笑着,手上似乎在把玩这什么,不过我也无暇管了,却看似乎有白色烟雾升起,随后迅速笼罩整个密室,一片迷蒙,根本分不清四周的景物。我大怒,要躲避乱箭,要躲避昆虫,要保护秋澜,同时还要保证脚下的步法不错。他当我是什么?!
  却见有青色的影子迅速带过,一把扯住我,语气焦急:“宁黛。”
  我一怔,怒道:“你疯了!你闯进来不就等于找死么!!”
  司寇羽抱住我:“死在一起也是件好事。”
  我气得连话都不想说了,正在手忙脚乱之际,突然看见一道白光迅速划过,随后一个黑色影子笼罩在烟雾中快速划过,接连几声轻响。我还在疑惑发生什么时,乱箭不见了,那些昆虫的尸体倒了一堆,然后一股清香传来,那些白雾渐渐散去,一起都变得清晰起来。
  以及,前方的那个黑衣男子。
  待看清后,我轻轻一怔。我从来都没有见过这般气势凌厉的男子。这个男子的长相和气质兴许比不上苏执残,但实在是与众不同。剑眉星目,长眉入鬓,眼角上挑却没有轻浮之感,反之有一种冲破云天的凌厉之感,整张脸勾画完美,肌肤白皙但白不过司寇羽,唇角平平无一丝弧度,英姿逼人。我想,这个人就像是一把出鞘的宝剑般锋利,但很奇怪,即使很锋利我却不担心它会伤人,完全没有一点压迫感。
  如果笑一笑应该会柔和很多吧。
  我翻了翻白眼,暗骂自己,宁黛如果你哪一天死了,那一定是花痴死的!
  但是花痴归花痴,我自信我还是有点定力的。打量了四周,我扬眉。那个瘫坐在地上口溢鲜血脸色苍白如纸的妖,真的是陈恕?
  陈恕看了我一眼,随即将目光盯在我身后的司寇羽身上。我垂下手臂向前一步,暂时没有理那位黑衣男子,既然帮我们,应该不是敌人。这般想来,我蹲下身,唇边带着一抹自己都觉得邪恶的笑意:“陈恕。”
  他抬头,一脸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的表情。
  我继续微笑:“我现在,也是只想告诉你两件事。第一件,不是任何人的话都可以相信,我若武功尽失,怎么可能还有灵力?不过一点我自己都不敢确定你会信的谎言,你竟真信了。你猜得没错,我是凤族后人,我是凤凰,你现在,你觉得很讽刺么?”一瞥他如遭雷劈的表情,我突然很疑惑以他的智商怎么会带头叛君还叛的这么顺利?一顿后,接着道,“第二件,我不喜欢别人给我强加功劳,人中龙凤胆识过人之类的,我实在担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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