驿路梨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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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菜根谭》有云:桃李虽艳,何如松柏。浓夭淡久的理数,茹芊并不理会。她一心扑腾到这场看不见的拉锯战里,对自身形象尤为注重,日日变衣换裳以博韦皓侧目。纪灵眉忧心如焚,再不愿遮瞒,终期艾地告诉韦皓,他惊如天语,竟笑道:
    “灵眉,我体谅你的心思,会不会是你领错了意?”
    又见灵眉满面凝重,眉眼焦灼,方始嗟呼一声:天呐,一时失语。半晌搂定她的肩,道:
    “果是如此,我去劝说她。这孩子年少,并不能分辨情爱。执迷之后,她会醒悟的。”
    这以后刻意与茹芊保持了距离。那孩子再要撒娇,均被韦皓避开了去,且半真半戏言地说道:
    “茹芊,你现在是大孩子,叔叔希望你能独立些,坚强些,叔叔老了,不能照顾你一辈子。”
    纪茹芊何等聪慧,悟得弦外之音,便认定是灵眉风袖乱舞,愈加鄙薄她。她心火旺盛,忍不住斥骂灵眉:
    “妈妈,我实在瞧不起你!”
    她正要解释,茹芊已顾自嘟哝着,一脚踢合了房门。那门吃痛颤了几颤,挟着灰尘直甩到灵眉眉尖,长久以来抑挹的哀怨情愁也被泼至眉尖,化作清泪两痕。当年她一退步,幸福早已远隔千山,今宵茹芊若再染指不该之事,岂非深入千仞?茹芊责怨她是自然,咬牙挺过这一关劫,她便该知理义事,知何者为而何者不为。
    十余岁的少年于情爱,向往书中描述的那些情节,此番越阻挠,越有坚持到底的勇气。茹芊恼恨灵眉,嫉妒紫频,更自觉她的真爱天下无双,乃历经千难万险终可眷属双栖的类型。叛逆的种子一旦发芽,熊熊火势能将理智烧得面目全非。一日下午对镜妆扮,偷抹了脂粉,抿了唇彩,睫毛涂得漆黑一片。恰巧韦皓回家支取物事,听屋中响动,疑问了一句。茹芊不答言,一昧咯咯地笑。任韦皓奇道:
    “茹芊么?下午怎地不用上课?”
    “你进来。进来我便与你说。”
    他毫无戒备推门而入,一霎时血脉贲涌:那孩子脱得一丝不挂,冰肌玉体赤裸裸地展呈面前,焕发出一派晶莹的春光。她微偏了头,双颊潮红,眯了眼睇韦皓,唇角似笑非笑。趁他尚未警醒,她整个人软绵绵地靠了上来,双臂环住他的脖颈,呢喃道:
    “我爱你,我要全部献给你。”
    任韦皓只顾怔忡,待反应过来,茹芊已倚在肩臂,兀自说些稀奇古怪的言论,听得耳朵嗡嗡炸响。他想将之推离,又恐下手太重,便一手扯住她的胳膊,向后退些步履,立定,转身发颤道:
    “茹芊,你这是什么行径?快快穿戴好,我依然当你是乖孩子。千万别再惹灵眉生气了。”
    言毕,大踏步走出门庭。茹芊缓缓蹲下身,俯拾散落在地的衣服,蓦然一撒手,痛快地哭出声响。她原来逃学亦只想到这日是韦皓生辰,想精心挑选一份礼物赠送,未曾想过会有出格之举。混沌之中,却莫名地要将自己当作礼物一并赠阅。现今惹他气怒,自己也羞愧难当,不知何以脸面再与之相对。母亲倒还不必顾虑,只怕韦皓从此藐视了她,更不愿待见。她前思后虑,忧心重重,不知觉便到暮色四合之时。灵眉来喊茹芊吃饭,催促几次三番,她方才悠悠地埋头碎步移了出来。眼帘只管朝下,眼圈还泛着血丝。吃饭时只一个劲划拨碗里的饭,用筷挑起,一粒一粒地送进嘴里。灵眉觉察到异常,问道:
    “今儿怎么了,人不舒服?”
    这一相询,茹芊索性掼下碗筷,逃回屋里放声大嚎。灵眉听得揪心,紧跟了进去。茹芊横贴在床上,手足并用摧打着抱枕,低泣道:
    “为什么?为什么??”
    纪灵眉端坐床沿,极是惊诧。待茹芊哭声渐消,她方扳转茹芊的脸,抹去上面纵横驰骋的泪水,柔声道:
    “又是妈妈惹你生气了么?”
    那孩子紧盯着她,眼泪刷一下冲出眼眶,她抽噎着扑进她的怀中,紧环住灵眉的腰肢,就是一言不发。灵眉也不再追诘,轻拍打着她的后背,恍惚中,怀里的茹芊渐渐消小下去,直至变成幼年时对她百般依赖的纯真孩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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