驿路梨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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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八
    纪茹芊的回避,是池塘边洗藕——洗一节吃一节,并不去深思远虑,否则定是劳瘁。她有时候偃卧在漆黑的夜,听雪衣的呼吸,想起她曾说过的幸福,鼻尖便一酸。雪衣少孤,她却是尽得人宠爱的。停云如一株救命稻草,她丢了不打紧,雪衣丢了,便恍如丢却了完整的生活,丢却了幸福。况且雪衣若不出走,停云岂会挪腾了心思向自己来?于情理,都合该还给雪衣。她只顾妄断,竟忽略了停云并非草木,乃是实实在在的一名男子。
    言停云上门来小坐过几回。茹芊均找着借口溜出去,还须祥堆了笑,甚至挤眉弄眼地做些鬼脸。到街道,步伐先慢,笑也僵住,一面埋头恶恶地踩自家的影子,一面咒道:
    “无聊!真是无聊!不就一个停云嘛,长得又不高,也不帅,笑起来嘴角也有点歪,有什么值得眷的?倒不如看电影痛快!”
    她说着,便买了一袋零食,坐在清冷的电影院里看起电影来了。一场电影过后,内容所记无多,塞进胃里的碎嘴不少。时常看,还将角色通通混淆,情节张冠李戴。偶尔吃得太多,饱嗝漫来,加之影院里暖过头的空气,竟会睡上整一下午。早早回去,绝不会遇上停云雪衣——仍然堵心,非在街上荡悠到晚饭过后才懒懒地回屋。又要装作兴味盎然的模样,编造出些耳闻目见说于雪衣:一回是遇上恶狗,有人拔刀相助,可惜年过花甲,够不上以身相许的格;一回是看某部电影,身边安坐了帅哥,偏偏俩人秋波频飞时伊放了个既臭且响的连环屁,不等她表示,那人便飞似地窜走了。雪衣听得津津有味,亦配合着追问她下文如何。久了,故事编不出花样,便开始谈论电影情节:茹芊这时多了一项任务,看电影前要将梗概了解清爽,因为雪衣老会问:男女主人最终怎样了?过程有几许浪漫?
    茹芊自以为瞒过顾雪衣。她的表情天真动人,言语风趣幽默,笑容也特别干净清脆。雪衣只随她去误会。她会不清楚茹芊?乐要说乐,苦更要咬着牙哈哈大笑。她心疼她,却不能不当作甘心受骗。停云要阻住茹芊讨要明白的,硬被她执住,问些可有可无的问题。他脾气又好,又感觉亏欠了她,一转眼,茹芊便跑得没了踪影。于是多数时光,他们对坐着闲聊,再不牵连到感情的话匣,看日光一寸寸地移到膝上,水杯里的水一丝丝地变凉,无数的哀伤都迎面撒了过来。她与他坐得愈近,心便离得仿佛更远。她曾是他心上的原乡,却不再掌握得了他举动。假使时间真有隧道,她真愿穿梭回去:那会儿,朋友与恋人均贴着心尖,暖人心肺。现在呢,她却不得不为私欲,为灵眉的嘱托,去伤害两个最爱的人。雪衣的疲累不因得不到,而是犹同得了不该得的东西一般惶诘。有几次她对灵眉述苦,灵眉便在话端的另一边沉默,尔后安慰她,用极轻柔极美丽的声音:
    雪衣,眉姨原就灵眉一个孩子。现在,切心地把你也视作我的骨血。我有不方便言及的缘由,做母亲的,哪一位不是希冀子女的人生圆满快乐?
    她放弃的决心便扑哧地泄了气。灵眉给予的关怀不同寻常:她自小习惯了独来独往,事事均要自家调理照料,忽然多出一位母亲,就自然想如孩子式地依在她怀里撒娇。她坚信灵眉的道理,虽然后者一字未提:像那样的女子,总该有段故事罢。或许不愿启齿,不代表不曾发生过。
    灵眉寄了包裹来。茹芊抖开查看,是两件一式样的白毛衣,并注明一件是给雪衣织就的。茹芊欢yu地拽雪衣换上,推她到镜前,揽肩,偏着头斜了眉毛,嗔喜道:
    “看看,竟然还是给你织的更合身!妈妈偏心。不过我们真如一对姐妹呢!”
    雪衣心中既酸且涩,两行清泪滑出,花了眼帘。她不知如何同茹芊讲她的抱歉,更无法开口说灵眉不是,茹芊举手拭她的泪,笑道:
    “这小女子,真爱掉眼泪儿!莫哭了,赶明儿你请我吃大餐好不?我便不计较你夺人——呃,抢我妈妈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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