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开莲塘寄浮生

第44章


为兄我含泪留你几日,你也这般不甘愿,真真叫我心下悲凉啊!世态炎凉人心不古啊!啊啊啊啊!”
  我僵着脖子抽了抽面皮。
  他继续狼嚎:“阿光啊,为兄纵使不济了些,拿不出什么像样的嫁妆,好歹也是名有担当的仙啊!墨机赠来的聘礼,我送去嫁妆,你的心便随着嫁妆一道飞了啊!你怎么能变脸如此之快啊,怎么能转身就嫌弃为兄我啊……”
  “我并没有……”我抚着额头,忽而一惊,“你方才说聘礼?可是……”墨机那日拽着我,已经买了啊?还是本神君我使尽了浑身解数将那一大包“礼”给拖回来的。
  
  白岂一脸笑意,将手举到与脸平齐,大力击了三声。
  
  梨花木门嘎吱一开,探出云拓半张脸,少顷,又在云拓那半张脸上半个头处,探出云罗半张脸。四只溜圆的眼睛怯生生地眨啊眨的。
  约莫是惊骇于哥哥方才的嚎叫。
  
  白岂一把甩开扇面,恢复往常道貌岸然的神色道:“我便知道你一听说那小子送来东西,便猴急着要看。”转过头去朗声嘱咐道:“抬进来。”
  
  梨花木门大开。
  云罗云拓弟兄俩哼哧哼哧的抬进一枚通体乌黑的大匣子。
  
  我不明就里,探身向前细心瞅了瞅,道:“这……当真是墨机送来的?”
  白岂点点头,捋起袖子拿了七翎扇敲了敲锁。仙光乍现,一阵飘渺浓云过后,那锁吧嗒一声,开了。
  我小心翼翼的瞟过去,呆了片刻,猛然虎躯一震:墨机他他他他、他到底是作何想法!
  
  乌木匣子里面垫着猩红的绒绸,绸上赫然躺着一柄通体乌黑的利剑,剑身打磨得亮堂,我能瞅见自己合不拢的下巴。
  
  墨机那厮,竟然将自己的沧阳剑给送过来了!
  
  白岂在一旁摇头晃脑:“唔,沧阳剑果真是把好剑!”说着将剑取了出来,搁在手里掂量了掂量,模样很是满意。
  他那剑可当真是把好剑,砍个人跟切豆腐似的。
  
  我忧郁道:“我看我还是别嫁了,人还没过去,他先送了把剑过来,叫我抹脖子。”
  
  白岂笑了笑,道:“我早该想到你不曾有这般悟性,自然不懂得这把剑的奥义。
  神州七大神物分为琴,枪,剑,风,天,山,海。乃是伏羲宝琴,女娲神枪,轩辕神剑,定风神箭,定山神斧,定天神珠,定海神针七件。
  琴喻‘智’、枪喻‘勇’、剑喻‘爱’、箭喻‘执’、珠喻‘慈’、斧喻‘公’、针喻‘力’。沧阳剑乃是轩辕剑熔后另铸的宝剑之一,自然意喻同轩辕剑相同。
  啧啧,这礼送的又讨巧又新奇,难得了墨机一片苦心,只可惜是对牛弹琴,你不懂得其中奥义。可叹啊可叹啊。”
  
  我干着嗓子咳了咳,道:“他又不是个文仙,哪里知道你口中的那些古怪。这可是他的法器,等成亲的时候再还他便是。”
  白岂眯着眼睛,乐呵呵:“哎呀这是什么话,那时候你二人还分什么你我诶。”
  我自知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随意掰了个缘由,遁了。
  
  * * *
  
  第二日天摸摸亮,天蚕妹妹就风风火火地将我从床上扯了起来,我正欲发作,睁眼一看她那副凛然的面容,又想起影大太子曾提起她的火爆性子,好歹作罢了。索性由着她拿着缎子在我身上一阵闹腾。
  
  天蚕道:“白岂神君昨日交代我过来量尺寸,神君要快些,小仙一会儿还要去空冥给墨机神君量衣裳呢。”
  
  自知觉是再睡不成,我有些郁郁。
  
  云罗手里端着蚕妹的绸匹,乖顺地立在一旁当托盘。满脸疑惑道:“神君就要大喜了,怎还变得如此嗜睡?凡间戏本子里头,姑娘家要出嫁,不都是夜夜难眠么?是神君不够细致还是戏本子里在骗人?”
  我怅然,一时竟不知作何回答,只好怅然道:“我这乃是二婚,早过了新鲜头,故而淡然些,自然不能同那戏簿子里的姑娘相比较。”
  云罗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天蚕这时忽而松开绕在我身上一圈又一圈的绸缎,道:“司医神君的嫁裳今晚就能好了,我晚些时辰托桑儿送过来。”站在一旁拿着剪子的圆脸丫头点了点头,一双水灵灵溜溜圆的眼睛是不是地瞟着我家云罗儿。
  啧啧。
  本身君掐着这个空当想,往后得了闲暇,定要为云罗云拓二人操操闲心。
  
  天蚕妹妹甫率领大队人马又是一阵风风火火的出了上清,我便扑进床上捂着被子补眠。吩咐云罗守着门口,任是天皇老儿也不许放行。
  
  这番恍然一觉竟睡过去了三个时辰。
  
  云罗见我转醒,忙上来笑道:“神君可是睡饱了?少离君方才过来送礼,眼下正在侧厅吃茶未走,神君过去瞧瞧么?”
  我恍恍惚惚,揉了揉眼睛道:“哦?他送的甚?”
  云罗道:“少离君未曾说过,只是道要等您醒了再亲自送到您手上。”
  
  这小子又是在耍什么花招。
  
  我道:“好歹少离也是客,我们定然不能怠慢。”
  
  云罗天真烂漫地朗声说:“神君说的是,云罗眼下走不开,老早便托付莲生,叫她正在侧厅好生招待咧。”
  
  ……云罗儿,你晓得你做了甚么。
  
  侧厅寂然。
  
  因着本神君我近些天要大喜,上清的仙童仙娥们都偏向穿着一身红裳,莲生昨日也穿了一身红衣,却叫我吓得半死。
  须知她的皮肤较一般人更白皙,唇色也较淡些。穿着一身红衣更加显得巴掌大的小脸面无血色,甚是不合衬,本神君我思量半晌,提心吊胆地叫她唤上了一身淡粉。
  
  今日莲生还是一身淡粉,静静立在少离身后,手里持着一壶茶水。我推门进去,顺了顺袍子,一路畅通无阻地踱上主位,坐下。眼巴巴地从少离看到莲生,又从莲生看回少离,心里思量着如何开口。
  
  少离吧嗒一声放下茶盏,轻飘飘道:“莲姑娘今日换上一身淡粉,委实是美不胜收。我前几日见多了明艳歌姬,再回来看莲生,却是别样芳华。唔,没有白来一趟。”说罢略略侧身,一双狭长的眼睛扫向身后,脸上挂着似有似无的笑容:“下次换上一身淡黄,颜色更好,与你也很合衬。”
  
  我呆了呆。
  莲生亦是有霎时僵直,随后恢复往常,面不改色地持着茶壶在少离身后屈了屈膝,道:“莲生谢过少离君谬赞。”
  
  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想头,可他这般将莲生同歌姬作比确实较我火冒三丈:“少离,你是在凡界青楼里呆得太久了罢,这本神君管不上,只是莫将莲生同那些不干不净的扯在一处,我若听见你再说一句这样的话,倒是很不介意在婚前给我的绫子开开红。”
  
  少离不爱笑,从开始到现在却一直挂着一副欠调剂的笑脸:“哦?陵光,这便是你的待客之道么?还是说,你尚未嫁与我哥哥,便要端出嫂子的架势训诫我了?”
  
  我气结。
  
  他晃晃悠悠地起身,晃晃悠悠地走到我跟前,晃晃悠悠地将左手伸进右手袖袋,晃晃悠悠地掏出一本皱巴巴的册子,信手碾平,丢在我跟前的茶几上道:“陵光,未来嫂子,做晚辈的自然应当孝敬。我过两日约了佳人,敢不回来吃你的酒,便先将礼送到。
  此乃珍本,我少离诚心想同你冰释前嫌,才赠与你,倘若换做别人,我可是连个书页角也不让人碰。”
  
  我冷笑道:“既然你也道我同你有嫌,方才的事本神君小肚鸡肠不愿原谅。你去同莲生道歉,不然我自不愿化解。”
  
  少离眯着眼睛,笑着说出一句叫我汗毛直竖的话:“愿不愿谅解乃是你的事,你终归是要嫁与墨机的罢,我们,来日方长。”话音未落,人已经飘飘然走了。
  
  莲生仍然持着茶壶,一动不动,似一尊娃娃。
  
  我将眼睛挪到少离给我的书上,顿时觉得双眼开始冒出金花。
  皱巴巴的封皮上,赫然写着两字楷书:春宫。
  
作者有话要说:
我有种感觉。。
说了你们别砸我。。
我觉得距离下一篇写完 还要一会儿。。  
                  
 惊变(中)
   
  莲生径自站了会儿,向我屈了屈膝,辞了。
  我寻思良久,终究觉着我若是巴巴地跑过去同她宽慰一通实在是不甚妥当。况且这时候对着莲生,本神君的胆子也不大肥的起来,遂索性由着她去。
  莲生处事有些分寸,我自然放心。
  
  上清有条有理地忙做一团。
  少离辞了以后,我便数着步子从听莲舫走到厨房,再转而沿着上清交错繁杂的石子路走过一圈,这么走了一圈又一圈恍然发现一个道理:原来要成亲这码子事,细细算下来最闲暇的竟是新娘子我!
  想到这层我有些郁郁,随手揪来一枚小仙童问道:“你可知道鱼贤上哪里去了?白岂怎的也不见了?”
  那小仙童摸了摸额头上的潮汗,道:“白岂神君带着鱼贤小哥去花神处置办喜酒去了,天刚刚摸亮便去了。”他这话说得颇急躁,不停紧着怀里捧的大红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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