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开莲塘寄浮生

第45章


  
  我放了他去,索性招来一片祥云,准备去郁芬嫂子处走一遭。心想着出去溜达溜达也好过闷在上清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瞎折腾。
  彼时我并未料到自己对这水到渠成的婚事有多么的抵触。
  
  腾云素来是件乏事,我立在云端,看着苍天无界云卷云舒,不禁有些感伤。
  本神君我难得感伤,这回竟生出一些伤春悲秋的心思,脑子也是转得飞快。我眨眨眼睛,将三千年至今的种种都在心里如同翻戏本子一般暗暗回过一遍。
  
  先出是我误打误撞,坏了墨机的心思,又成了他另一个心思。而后他不声不响地走了留我这暗自伤神。三千年后我俩再次相遇,我先起与他乃是大大的不待见,又被这厮锲而不舍地一层层抽丝剥茧,还了自己一个说法。本神君不才,既然知道是个误会,又明白了他同我的心思,终究同三千年前一样渐渐,咳咳,被他给黑了。
  
  其间托墨机的福,叫我的命格里头有幸开出来了洛云这朵艳丽的牡丹,又窜出来影太子这位翘楚。我终究与她不大待见,总觉着她将心思表现得太明显,手法又实在是拙劣,实在是提不起兴趣喜欢她。而影大太子,说的好听些乃是长了本神君我不少见识,说浅白些不过是墨机帮凶罢了。好在我二人尚且处得分明,倒也无甚偏见。
  
  说起来,我倒是十分怀念老祖宗阿虚了。
  阿虚周围的气场乃是十分淡然舒适,说话什么的倒也不用太过介意。不用如墨机这般提心吊胆,头一分还是笑脸相迎,下一刻便将你黑上一黑,平日里头话不多,关键时刻又是一肚子坏水,啧啧,实在是不好摸心思。
  
  老祖宗眼下已经回了太清,算起来上次还是在凡间,他同我说了一通不明不白的话匆匆辞了,也不知道现在他的头发是墨黑的,还是又染上一头银白?
  
  本神君我不才,处事钝了些,想到此处却总觉着有哪里不大对劲。
  再费力一想,那不对劲的心思却又如烟霞一般飘散了,寻不清晰始末。
  抬手理了理被风拂乱的头发。
  
  我中途落在一处僻静的山丘,心想着我在此歇息半个时辰喝两口酒水,也是不大耽误路途的。况且这回临时想着去找嫂子,也不知道她老人家在不在。
  细细看过一圈,挑出一支颇壮硕的树丫子,拿袖子扫了扫尘土,越身而上一屁股坐下。从怀里掏出一壶酒对着壶嘴喝起来。
  
  待到壶中酒水告罄,日头正明晃晃地挂在中天。本神君这怅然一叹,觉着这一天当真是过得悲催且绝望,除却收了一本珍本春宫,去了嫂子处也无外乎将自己泡在酒水里头。三清委实是仙风日下,前途堪忧啊。
  
  耳听见头顶传来羽翅扑扇的些许动静。
  我道是飞鸟归巢,便翻身下了树,随手把酒壶一甩。
  “喀啦”,碎了。
  正欲招来祥云,一抬头,却差点不稳当跌进脚下的泥地里。
  
  身着玄色袍子的墨机歪着头靠在两步远的一株树下,操着手,看我的眼神何其灼灼。他那身衣裳映着乌七麻黑的树干,尚且看得不甚清明,再照着他那张祸国殃民的脸蛋,随意一瞧,只觉得一颗脑袋悬在半空,眼神又这般灼灼,娘诶,险些吓破了我的胆。
  
  他上前两步,搀着我的胳膊道:“小心些。”
  我心想,你这厮哪怕是走路踏出一丝动静,我也能站得稳妥。这话终究未曾说出来,只是对着他嘿嘿干笑了两声,问道你怎的在此啊,真巧真巧。
  
  他并未直接答话,只是看了看我颈子上挂着的龙鳞,我明了,又问他何事。
  
  他状似有话要说,却终究是挂着招牌笑脸将我看过一番,道:“无他。”
  
  我不知道怎么办了。
  是继续呆着呢,还是拱拱手道:在下且要找嫂子去了,这位兄台且继续充木桩子罢?
  
  墨机顺势拉着我的手,往前下山的方向走了两步,本神君乃是揣着一万个无奈任他拽着。他停下来回头看着我道:“我方从太清回来,看见你在这里,就下来了。近些时候总是琐事缠身,无暇顾及你,你这几天过得可好?”
  
  我总觉着,墨机这厮,说话做事都有很强的目的性。故此,纵使他此番将话说的这么浅白,在本神君我看来也是有其深刻含义。想到此处,我惴惴地在心里掂量了掂量,又略略回忆一番,才道:“甚好、甚好。”
  
  他满意地点点头,继续走路。我由他拽着手,便在他身后慌忙跟着。
  
  山路磕磕绊绊走了小半柱香的时候,闷了半天葫芦墨机又发话了:“今日我得了圣谕,近些天便要带着兵将去镜湖,斩混沌。混沌没有盘古幡,也不会耽误太久。”
  心里“咯噔”一声,有些沉。
  口上应答:“嗯。”
  
  那厮顿了顿,停下步子转过身来,缓缓道:“这件事我不愿瞒你,‘混沌扰凡尘,仙界诛混沌’这些都是因果轮回。我总会去杀了他的,至于以后那些旁的……你不用去管他。我忽而同你说这些……是怕你乱想。”
  我愕然地看着他,心下一动,却又纳罕他今日竟然如此吞吞吐吐,讷讷道:“诚然我并没有乱想。”
  他笑:“嗯,好。你呆在这里,是要做何?”
  我道:“只是留在这儿歇歇脚,我准备去嫂子那里。”
  他好整以暇地看了看天色,又看了看我的一脸不自在,道:“唔,你且去吧,路上小心掌云,莫分神了。”说着便要提祥云,放到我脚边。
  
  本神君彻底愕然了,按理说,但凡遇上这样的事情,那厮总会同我一路的。难不成卯日星君从西山把日头抛出来了?!不过细想起来,这厮最近行事委实诡异得很,益发叫我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是以,我踏上云头以后仍不见踏实,侧过身子朝下探了探。
  他嘴角噙笑,仰头道:“舍不得?”
  我摆摆手,赔了笑,慌忙走了。
  
  * * *
  
  子汀侄子生的益发俊俏,杜蘅仙子同我说:“小殿下已然过了哭闹的年纪,现下正学着说话,说来也奇了,小殿下开口第一声竟叫的是姑姑,花神委实气不过。”我身形一震,觉着有些沧海桑田,转念一想,仙人的孩子比不得凡人,大都长的快些。
  子汀趴在杜蘅怀里睡的香甜,本神君我乃是个厚道的神君,自然不愿将他惊醒。遂让她安置好小祸害便带我去书房找嫂子跟哥哥。
  
  嫂子软趴趴地歪在竹榻上,衣冠不整,书房里酒香竟比墨香浓郁。我估摸着执明师兄又上哪里去了,才叫她露出本色。嫂子扶了扶云鬓,灿然一笑道:“哟,新娘子来了。”
  
  我自然是作揖见过嫂子。
  
  白岂在划满仙号的名册上圈了圈,又点了点,这才皱起眉头看着立在一旁的我道:“老祖宗现下在太清吧,成亲之事,可通传去问过他老人家?”
  
  名册载着寄出去的帖子,若是有哪位仙明日有事来不得,便将帖子退回来,再记录在这簿子上。我只道是个方便记载的法子,便不大上心。今日哥哥仗着嫂子的面子好说歹说地劝我道:“成亲的可是你,你却连谁过来喝你的酒都不知晓,忒缺心眼儿了些。”
  我念他提及了酒水,心里难免计较,遂随了他的愿,接过来簿子瞅瞅。
  
  小仙童奉上清茶,鱼贤接过来递到哥哥手里,又代答道:“传了,云拓去说的。”
  
  我哈欠打了一半,方将嘴巴张开得圆润。
  
  白岂抬头,皱着眉头嘀嘀咕咕:“奇了。原先老祖宗最喜欢凑这些闲热闹,怎的阿光要嫁人,他却一点动静都没有?”说着伸手指了指册子。
  
  我讪讪,想寻思出一句规整的话,遂信手端起案几上的茶盏,呷了一口,道:“老祖宗修的是佛缘,缘分不到,他老人家自然不来。”
  
  “了不得,你这话道理深,师父出关后见你又嫁了人,又能把道理参透,保准能乐过去。”白岂左手拢着右手的袖子,把玉杆小狼毫放在清水里涮了涮,拿腔拿调地揶揄我。
  
  嫂子口直心快,扯着嗓门只说是同我又许久未见,窝了许多姑娘家的私房话要说,随手打发了哥哥同鱼贤出去。她那句“姑娘家的私房话”委实叫我颇为无力,好在本神君能维持住风度,挂着体面的笑脸。
  
  然我这体面地笑脸便在她下一句话出来的时候,挂不住了。
  
  嫂子说:“哎,我也当真是为难。一个是五妹子,一个是陵光妹子,叫老娘我夹在中间真是他奶奶的憋屈。陵光妹子,小五脾气娇纵了些,但也是嫂子我将她带大的。若是真不济了些,老头叫墨机那小子纳了她去,你也万分莫要难为她,就当是嫂子我求你。”
  
作者有话要说:
 
                  
 惊变(下)
   
  过了好一会儿,我才缓缓回过神:“嫂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嫂子叹了口气,缓缓同我说了许久。细究起来竟要追溯到淑侧妃那回。
  
  淑侧妃方妥帖下来,牡丹便在天帝面前哭了三日,句句都是职责天君薄情寡义。天帝仁厚面皮薄,听了牡丹的话面子心里皆是过意不去,便许了牡丹一个心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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