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年岁暖

25 第二十五章


等到离开的时候,顾墨颜是真的醉了,安安静静地托着脸坐在那,半垂着眼,一声也不吭。苏亦奇觉得头有点疼,今天实在是喝了太多。
    冷宵华俯身将她的长发别在耳后。“我先下去一会儿,你在这里别动,等着我。嗯?”
    顾墨颜抬头看看他,又点点头,然后继续低着头一言不发。
    冷宵华扶着脸色不太好的苏亦奇出去。
    “我刚刚给李叔打电话他马上就到,你别自己开车。回去吃点药好好休息。”
    苏小爷有气无力地应了声。
    冷宵华又回头冲陆相宜招招手,沉声说:“相宜过来和他一起走,这么晚了自己回家不安全。”
    陆相宜瞬时觉得冷宵华的形象……光辉了起来……母性光辉。
    但是这种想法是死也不能让他知道的。故而她只是低着头小碎步地跟着他们挪了出去。
    等到冷宵华送完他们再回来的时候,突然觉得有种自己养了一群闺女儿子的错觉。冷宵华靠在门边看着低着头,头发散下来遮住脸活像个小女鬼的顾墨颜,不知道在想什么。
    过了一会儿,冷宵华蹲在她身前,撩开她的头发说:“我们回家吧。”
    顾墨颜说:“好。”但是没动。
    冷宵华勾了个笑容,转身背对她。
    “那上来吧。”
    然后小女鬼一声不吭的双手缓缓地环上他的脖子,尖尖的下巴戳在他的肩膀上。
    ……
    凉凉的晚风吹在顾墨颜的脸上,顾墨颜被冻得一哆嗦,从睡梦中醒了过来。冷宵华停下脚步:“冷了?”
    清冷又熟悉的声线在这安宁的夜色里温柔而坚定地传到她耳边。
    顾墨颜安下心来,迷迷糊糊的,莫名其妙地用头磕了一下冷宵华的脑袋。
    “啊……不冷。”
    冷宵华扭头面无表情地看着她,顾墨颜无辜地回看。
    冷宵华转头继续往前走。
    虽然头还晕晕的,但是顾墨颜觉得心情特别好。然后心情好的人就张口唱起了山歌。刚开始冷宵华还没打算理她,但是渐渐地某人的声音越来越大,他不得不履行一个监护人的职责。
    “……太大声了。”
    顾墨颜特坦然地说:“哦没事儿,不用担心……会有人揍我。我……我捂住脸,没人认得出来。”
    冷宵华对她脸皮的厚度再了解不过,耐着心地教育:“会吵到别人睡觉。”而且关键问题在于太难听了。
    脑袋不清醒的顾墨颜似懂非懂地说:“那好吧,那我……就给你唱,不让别……别人听了。”
    语气中颇有一种“你捡到大便宜了啊不要太谢谢我不客气啊”的……良好的自我感觉和对他人鉴赏水平的深刻藐视。
    然后她就鬼鬼祟祟地贴着冷宵华的耳朵不流畅的从山歌唱到了儿歌,又从儿歌唱到了……字母表。
    冷宵华深吸了一口气,决定宽容她。
    深夏的夜晚并不寂静,断断续续永不停歇的蝉鸣吵闹着漆黑的夜,夜空里的星隔着天与地的距离默默地附和闪烁。路灯柔和的光线晃着翠绿的叶子,晃着路边依偎在一起的情侣,晃着重叠在一起的影子,越来越远。
    顾墨颜一路晃着脚哼哼唧唧,冷宵华也就由她去了。
    突然顾墨颜大叫:“等!”
    冷宵华茫然地把她放下来,就看她“蹭蹭蹭”跑到路边蹲了下来。路边蹲着只小黄猫,看到有人来了,也只是小声“喵”了一声,大概是没力气走了。
    天色渐深,这周围还没有便利店。“唔……面包。”
    顾墨颜从兜里拿出面包撕成小块喂它,手不经意地擦过小黄毛软软的毛。
    她迟迟不走,冷宵华便也蹲在她旁边。
    顾墨颜坐在路边看着,突然开口说:“其实我……早就知道……博博是被你……送走的。”她不满地托着脸,第一次喝酒,脑袋混混沌沌。
    要真是故意要送到谁家的话,怎么可能没看到人就扔下箱子先走了。根本就是有人要托孤嘛。而且她们住的地方位置本来就偏,后来她为了要再见博士一眼还特意打听过,可是那小姑娘根本就不住在周围。而且……更讨厌的是他根本就不屑花心思骗她,根本不走心,破绽那么多。
    她挺委屈的撇撇嘴,“还找个小姑娘……一起……骗我,以为我……傻啊。”
    冷宵华笑笑没说话。月华如水,他唇边勾着浅浅的笑,星光碎了满眼,璀璨而清亮。
    顾墨颜抬眼:“你最烦人了你。”
    她闭着眼睛靠在他的胸膛上,觉得很安心。冷宵华从后面环着她,她睁眼就看见他俯身给她系鞋带。
    顾墨颜突然觉得真好。
    她记得她最喜欢的一部剧里,那个男主角就曾经这样给他的妻子系鞋带,没什么表情却又是极致温柔的。
    说不出口的温柔。
    冷宵华说:“好了,回家吧。”
    顾墨颜鼓着腮帮子说:“累……背。”
    “嗯。”
    冷宵华背起她,不急不缓地走着。顾墨颜趴在他肩上,像是又困了,小声嘀咕:“你最烦人。”
    “嗯。”
    “你怎么……能那么……烦人啊?”
    “……嗯。”
    冷宵华想她是听不见自己说话的,便不接话由得她去说了。
    又一直不停地说了好几分钟,翻来覆去就是那几句话,说话也流利了很多。
    也对,骂人的话她说的一向流利。
    过了一会儿,突然没有了声音。
    “困了么?”
    这一次听见了,她摇摇头,继续在他耳边小声嘀咕。
    说了什么听不太清。走了一段路,她突然用了些力气搂紧他的脖子,他稍稍侧一侧脸,她把头埋在冷宵华的肩膀上,却是哭了。
    他停下来,她哑着嗓子说:“其实……你最好了我知道。”
    夜晚的风有些凉。他把她放下来,脱了外衣给她披上。
    她站在他面前,低着头,一只手捂住眼睛,还是哭。
    冷宵华叹气,把她拉过来圈在怀里。“你哭什么?”
    好一会儿,她低低地说:“我害得你……差一点……除了我……就一无所有了。”
    冷宵华愣住。
    半晌,他说:“不怪你,是我自己愿意。”
    他想她是真的醉了。因为清醒着的时候,她从不舍得让他这么心疼。
    冷宵华又背起她,走在只有两个人的路上。
    她贴着他的耳朵继续说着有时候清楚,有时候听不懂的话。滚烫的泪还顺着她的脸打在他的皮肤上。
    “我……真的……最爱你了。”
    “……我知道。”
    这就够了。
    镜头越拉越远。他们经过的那条路又像最开始一样,就像没有人来过一样。
    他们越走越远,最后消失不见。
    ……
    第二天一早,顾墨颜起来时头还是有点晕,但是也顾不得这么多了。昨天她喝完酒之后做了什么她都记不太清了。于是她“噔噔噔”下床打开门,蹿到冷宵华面前:“诶诶诶我酒品怎么样啊?”
    冷宵华正好画完最后一笔。“什么怎么样?”
    他起身去洗手,顾墨颜就跟在后面晃来晃去。
    “就是有没有做什么不符合我端庄矜持本性的事情啦什么的。”
    冷宵华淡定到:“还不错。”
    “真的啊?!”顾墨颜对自己的节操沾沾自喜。
    冷宵华回头,靠近她说:“嗯。就是喊着要跳什么脱衣舞来着。”
    “……”顾墨颜如遭雷劈。“不不……不可能吧。”
    冷宵华云淡风轻地问:“你觉得呢?”然后他洗完手出去了,留下顾墨颜恐慌地死命回忆。
    夏天的光线炽热而充足,没有拉窗帘,整个房间溢满了明亮而温暖的光屑。
    顾墨颜叼着牙刷含糊不清地自言自语:“误楞啊,五有辣么木哈汗么……”
    冷宵华坐在椅子上,随手拿本书遮着刺眼的阳光。
    有很多事情等到真的解决了才敢回忆。
    顾墨颜这两天比以前还要欢快。从前有多少是她自己享受,有多少是为了安他的心,不得而知。可是如今,虽然看起来没什么不同,可是他能感觉的到,如今才是真正的释然了,才是没有愧疚和恐慌地开始全心享受生活了。
    有的时候他也会想,在她面临命运的转折点的时候,他有那个能力影响她的决定,改变她的决定,阻止她的决定。可是他什么都没做,所以走到今天,即便她得到了很多,却也失去了很多。
    这究竟是对还是不对。
    可是再重来一次,他想他还是会那么做。
    因为他从一开始他就打算守护她。是守护,不是控制。
    无论她选择的是对的还是不对的,是旁人甚至是他看起来值得的不值得的,必要的不必要的,她是为了自己,为了别人,还是为了他决定的,都无所谓。他会参与,但是绝不不干涉。
    她的人生他想给她百分百的自由去活。
    而他一直努力去做的,就是无论她选择怎么活他都有能力护着她让她实现。
    哪怕是她为了他放弃了那么多,也可以。
    也好。他绝不妨碍。
    他也会心疼,他也会不想自己所爱的人为自己牺牲。这种感觉觉甚至比别人更强烈。
    可是他只是换了种方式。
    在别的男人因为爱而拒绝着阻止着爱人的付出的时候,他做的就是一言不发地接受,然后让她看一看,她为他做的一切都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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