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而今夏

第32章


缠绵的吻,比低声叹息更轻柔。
  何洛随父母去亲友家聚餐,难免被问到是否已有男友。
  “洛洛还小,没有那个心眼呢。”何妈笑答。
  “不急不急,但也可以考虑考虑了。周围同学都是人尖儿,有合适的也别错过,你爸妈嘴上不说,心里也不会拦着你的。到年龄了么。”
  “小孩子,懂什么谁合适阿。”何妈侧身看着女儿,“以后的发展,现在都看不出来呢。”
  又是这样,旁敲侧击,明知道我们在一起,以为不承认,就可以不面对。何洛气闷,隔日见到章远,忍不住说:“改天去我家,好不好?”
  “怎么,你家买大米了,需要小工扛上楼是么?那我要吃饱了再过去。”章远笑。
  “我认真的。你还没有正式见过我父母呢。”
  章远说:“你也没有正式见过我父母啊。”
  “那是因为你没有要我去。”
  “如果你觉得有这个必要,我可以去。”章远说,“等我先去买两份保险。”
  “我家也不是白公馆,渣滓洞。”何洛嗔道。
  “你知道我担心的是什么。”章远收起笑容。BP机又响起,他低头看一眼,将呼机关闭。
  “又有人找你?”何洛蹙眉,问,“帮别人攒电脑会不会占用很多时间?”
  “还好。你不是也在做家教么?”章远说,“我们的收入都贡献给中国电信了。”
  但是我不需要为了考研而努力。何洛斟酌字句:“似乎你投入的时间精力,比我要多很多。”
  “所以回报也会多一些。”章远从书包里掏出一只机器猫的毛绒玩具来,“看,叮当。”按下胳膊,傻傻地机械声传来:I love you,I love you。
  何洛莞尔,低头扭着机器猫的胳膊:“你知道,其实,我们并不需要天天打电话,我也不需要你要送我多么好的礼物。我不想牵扯你太多精力。”
  “你还在想考研的事情?”章远说,“我最近真的没时间,而且现在看那些,对于三年后的考试未必有很大帮助。”
  何洛忍不住争辩:“但是你就有时间攒机……”装机有助于去北京么?难道去中关村卖电脑?
  章远已然看出她的欲言又止:“不只是装电脑,我手头有更重要的事情。”
  还有什么,比能够相守的未来更重要。
  何洛将机器猫放在长椅上:“真是,要我怎么说。你真的分得出哪个更重要么?!”
  “那要我怎么说?”章远不快,“我还有事,先走了。”他转身走出两步,又回头,“拿好叮当。”
  居然是这样稚气的要求。何洛哭笑不得:“你都在关心些什么事情?那你拿着好了。”将机器猫推过去。
  “已经给你,拿不拿随便你。”
  “那我真不拿了。”何洛半开玩笑,不明白为什么章远如此小心眼。
  “我也不会拿。”
  “我真不拿了。”何洛又说,抓着自己的背包站起来。
  “随你。”
  “你!”何洛咬唇,看着章远转身离开。她想拿起机器猫,但周围三五双看热闹的眼睛偷偷打量,她实在放不下脸面。心头憋了一口气,背上书包走向相反的方向。
  满城烟柳,桃花吐蕊。何洛不知不觉走到母校门前,明墙碧瓦,一如当年。她在一排小榆树后坐下,透过新发的疏朗枝叶,可以清楚看到篮球场上奔跑的少年。天空渐渐阴霾,青天上涌出大朵大朵的乌云,泼墨一样愈积愈密。阳光偶尔从云层的缝隙中投射,明明暗暗。
  不过一年。
  一年前尚且和田馨谈笑着,坐在这里看章远潇洒自如地上篮,风扬起自己半长的发,尘埃飞落在睫毛上,半眯着眼,他的身影有些朦胧。不过转瞬,怎么一颗心已经无法飞扬。
  何洛脸颊一凉,接着是鼻尖。居然下雨了,她赶紧起身跑到教学楼里。淅淅沥沥的春雨洒落下来,她不禁想起公园长椅上的机器猫。会有人收起吗,还是依旧孤零零地躺在那儿。没有人看到,没有人关心。等雨过了天晴了,或许被清洁工当成废弃的肮脏的玩具,顺手扔进垃圾桶。
  越想越是心疼,何洛把背包顶在头上,一路小跑回到街心公园。长椅上空无一物。何洛不甘心,四下张望,还跑到垃圾桶旁,捏住鼻子,弯腰看着。结果自然是失望,她颓然垂手,也顾不上避雨,低头慢慢踱着。
  一步,又一步,纷繁往事一帧帧。何时起,甜蜜酸涩的等待都变了味道,彼此的试探变成迁就,期盼变成躲闪;曾经在初夏的街边,怎么都说不倦,偶尔沉默也仍有默契,恨不得时间停止一切不会改变;而如今,那么多的话题无法直接面对,交流中的忌讳渐多,沉默成为一种尴尬,一旦停止交谈,似乎彼此的心就越飘越远。
  何洛将背包抱在怀里,压紧胸口,才不会让一颗心纠结起来。
  “那个女学生,哎,别走,叫你呢。”卖冷饮的大妈从遮阳伞下探头大喊。
  何洛回头,惊喜之间,眼泪就掉下来。
  抱着失而复得的机器猫一路赶回家,春雨如烟,一大一小都淋得半湿。何洛把脸擦干,又冲了洗衣粉,将机器猫塞在桶里。忽然想起它是会发声的,多半有电子器件,赶忙抢出来。四下一按,肚皮上的百宝囊里确实有东西,但又不是方方正正的电池盒。探指进去,摸出一个深酒红色的天鹅绒小首饰袋子来。
  倒出,一枚银白色的戒指落在掌心,简洁流畅,没有任何多余的修饰。何洛紧紧握住,圆润的弧线,尖锐地刺在心上。
  乍暖还寒的天气,下了两天雨,又开始刮春风,一夜吹开桃花榆叶梅无数。城市中更是绚烂,假期却到了尽头。何洛傍晚的火车,收拾了行李就要出发,总是心神不宁。忍不住打电话给章远,临行前想再见他一面。章远的语气不冷不热:“哦。你说,在哪儿吧。”
  何爸何妈将车停在省大侧门外,何洛一路小跑过街。楼群之间风更猛烈,远远地望到章远,卡其色的毛衣,在风中有些单薄。
  “怎么不多穿点?”何洛问。
  “你匆忙打电话,又说要赶时间,催命一样。”章远淡淡地说,“莫敢不从啊。”
  “不想来就算了。”何洛嘻嘻一笑,“那我就不给你看了。”
  “有什么好看的?”
  “看!”何洛伸出右手,“好看吧!”
  “你又得意自己的爪子了……”章远话未说完,眼前一亮。
  银色的指环,在纤细秀气的中指上。
  “是右手么?”章远强抑笑容,问,“我怎么记得是左手。”
  “左手的戒指怎么能自己带呢?”何洛摊开双手,伸到他面前。
  “谁带不一样?无聊。”章远淡淡哼了一声,还是将她的戒指摘下,带到左手无名指上。
  “错了错了!”何洛大叫,“是中指。追求订结离啊,无名指是结婚戒指!”
  “没错。”章远大笑,“哈哈,是你让我给你带的,现在就要反悔了?”
  何洛打他。
  两个人笑着,拥抱,亲吻。谁也不敢先松开手,谁都知道,不可以放手。
  Chapter 22 凹凸
  跟不上你的脚步,只好就说迷了路。
  --Gigi《凹凸》
  田馨看到何洛的戒指,问:“是纯银的么?看起来就很优雅。”
  “铂金的。”
  “白金?”
  “铂金。”何洛褪下戒指,内里清楚地刻着“Pt950”。田馨“哦”一声,过了几日忽然打电话,语调高亢:“我今天看报纸,才知道铂原来比白金还贵!你家章远中彩票了吗?”
  “我也不知道。”何洛叹气,“他说和几个同伴一起,帮学校里的人装电脑,收取一定手工费。”“要多大的客源才可以支持这枚戒指的费用啊?!”田馨惊叹,又嘿嘿傻笑,“不是傍富婆了吧?章同学还是有资本的。”
  何洛啐她,又说:“真的,我也不知道他在忙什么,又把多少精力投入到打工里。其实我并不在乎他送我多贵重的礼物,或者花费多少时间来迁就我,和我联络。我希望他目光更长远些,为了我们的将来着想一下。”
  “都有戒指了,还没有将来?分明在刺激我。”田馨哼哼,“而且,你送了军刀给人家,现在章同学投桃报李,不回报一个更贵重的礼物,不是对不住你么?”
  “啊,我们两个,何必攀比这个呢。”何洛说。
  “只怕章远不这样想。”田馨笑,“男生的面子啊。”
  何洛觉得很有必要和章远开诚布公地谈一次。她在公共汽车终点站等章远,七月末阳光耀眼,很久没有下雨,杨树柳树榆树懒散地站在午后无风的街边,深绿墨绿的叶子边缘都有些卷翘。章远每到夏天都晒成小麦色,他刚理了发,在路对面挥手,笑容灿然,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
  两个人去了游乐园,因为就要翻新,游人寥寥。管理员竭力推荐二人坐老式木椅的摩天轮:“下个月就拆掉了,以后就只有全封闭的了,不坐太可惜啊。”
  “没遮没挡,太阳太大了。”章远看看何洛,“喂,想拥有和我一样的健康肤色么?”
  “无所谓,反正过些天我们又要军训,又要准备国庆游行,免不了挨晒。”何洛说。
  “别犹豫了,你们两个人,我就收一张票,还不行么?”管理员继续怂恿,“能看到江景哦。”
  摩天轮吱吱呀呀转着,深棕色的木椅经过大半日的暴晒,难免有些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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