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花弄影

姬夫人不慌不忙地放下梳子，走到苏闲花面前，伸出纤长的手指拨开她脸上的几丝乱发，轻轻地道，“这样可不行啊，女孩子要时时刻刻都把自己打扮得漂亮一些才可以……”
    苏闲花还没有理解这句话的含义，姬夫人已经轻轻击掌。帘后转出几个总角的小丫头来，一人手里捧着一个托盘，在案桌上将托盘一一摆下。托盘里头有黄铜脸盆、手巾、热水，还有一些她看不明白的瓶瓶罐罐。最后那一个托盘里面，竟然还放着一套烟粉色的新衣服。
    姬夫人把目瞪口呆的苏闲花带到黄铜脸盆前，指着浮满花瓣的半盆温水，道：“苏姑娘，请洗脸吧。”
    飞花小筑的待客之道是一见面就先请人洗脸吗？苏闲花不明就里地绞了一把喷香的毛巾，胡乱地擦了擦脸。她正要将毛巾扔回去时，却被姬夫人一把按住了：“苏姑娘，洗脸不是这样洗的。”
    苏闲花呆呆地看着姬夫人将毛巾在水中反复浸湿，然后绞得半干，轻轻地在她脸上擦拭，先从前额，而后到鼻翼，再到双颊，绕到耳后。再重新浸湿，湿润的手巾又覆在她的双唇上微微按压，片刻后拿起，在另一盆凉水中绞干，将她的脸拭净，这才轻声道：“好了。”
    花露的残香留在她的肌肤上，苏闲花摸了摸脸，光滑的触感有些异样，却让人觉得很舒服，不由得别扭地道：“多谢夫人。”
    “女孩子家日常洗脸就应该是这样的。虽然你现在还年轻，并不觉得，可时间长了就会发现，脸上的皮肤是最经不起岁月的。上天赐给你的东西，一定要好好保护才是。”姬夫人伸手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脸颊，笑道，“擦去了灰尘，看起来漂亮多了。”
    “那个，夫人……”
    “接下来去洗个澡吧。”
    “夫人，您不用客气了……”同样在落羽山附近，为啥这里的风俗如此匪夷所思？不光招待她洗脸，还招待她洗澡，又不是要沐浴香汤等着嫁人，这么隆重做什么？
    苏闲花本想拒绝的，可是在看到门后那个足足可以容纳十个人洗澡的白玉石沐池的时候，她就把拒绝的话抛到了九霄云外。
    沐池周围轻纱飞扬，乳白的沐汤上漂满了各色花瓣，水晶瓶中盛着晶莹的香露……苏闲花从小就梦想能在这样漂亮的地方洗澡，在她的想象里，只有真正的小姐才能拥有这样的地方。黑风寨里的人都知道，她的性格行为虽然都不够淑女，可她却很喜欢女孩子的用品，喜爱亮晶晶的东西，就算外出行走江湖也从来不换男装……身为女儿身没什么不好，只不过在过去的十多年里，没有人可以在她成为淑女的道路上做任何有建树性的指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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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节
更新时间:2010-9-30 15:25:00
字数:1407
    就算无所不能的秦韶也不行。他没娶过媳妇儿，再怎么细心也猜不透女儿家的心思，更不懂怎么打扮……也有可能在他眼里，苏闲花穿衣服和不穿衣服是一个样儿，因此打扮和不打扮也没什么区别。
    身为一群没娶媳妇儿的男人的头领，这才是最悲哀的事情。
    总之，她一看到姬夫人的沐池，顿时觉得浑身都痒了起来。掰着指头一数，自己至少十天没有洗澡了。全怪老三老四那群臭男人，动辄一个月都不洗澡，害得她跟着沦落了。
    三下五除二地脱光了衣服跳下水，苏闲花正想好好享受一番，门后却传来姬夫人的叮咛：“苏姑娘你要记住，洗澡的时候水不能太烫，不要超过半个时辰——泡太久了皮肤会起皱，一旦缺水看着就不饱满了。胰子也不可多用，对身体不好，玫瑰香露是润肤的，穿衣之前涂上一些……”
    在人前并不多话的姬夫人，此刻说起美容养生来，竟然是滔滔不绝。一番话听得苏闲花头昏脑涨。她本以为姬夫人只是说说而已，没想到半个时辰一到，真有几个小丫头走进来，半拖半拽地把她拉出浴池。她们在她身上涂满了玫瑰香露，把她的长发擦得半干，这才替她披上一件月白色的长衫，引到了方才的暖阁里。
    姬夫人正坐在梳妆台前调胭脂，看到苏闲花被热气熏染得红扑扑的脸和水汽氤氲的眸子，微一点头，似乎十分满意。她随手拨了拨苏闲花的头发，然后从托盘里拿出一把金剪子来，在苏闲花额前比了比，之后便拉她坐下道：“女子的头发固然是越长越好看，但是对常常要外出的女子来说，太长了也不好，风大的时候容易将眉眼挡住，发梢还容易焦枯，因此要常常修剪……”
    姬夫人一边说一边举起手中的剪子，替苏闲花仔细地修剪参差不齐的长发。额前又长又乱的刘海被剪短，正好落在眉尖上方一指之处，发丝也被理顺。半个时辰之后她才点点头，道：“这样就很好。以后若长长了，便自己剪一剪吧。”
    苏闲花已经完全蒙了，在姬夫人的柔声细语和温柔动作下，完全不知道应该做些什么，只能像中了蛊一般地听凭她摆布。
    “接下来要修眉。大户人家的小姐都有服侍梳妆的丫鬟，苏姑娘是江湖女儿，身边想必没有这样的人，因此要自己学着一点……你看，你的眉其实生得很好，又长又浓，只是不修的话会越长越乱，看起来就有些凶相了。这里拿刀子刮掉一些……最后拿黛墨点一点，切记无需太多，太多了，就会画蛇添足了。
    “平常不需要敷粉，铅粉虽白，却和你的模样不相配。用一点点淡胭脂晕一晕就好……我这里有去年亲手做的梅花络雪膏，送你用吧。”
    当姬夫人开始替她梳头的时候，苏闲花是真正的诚惶诚恐了。
    “夫人，你到底叫我来做什么？虽然能替我打扮我很高兴，可是这么不明不白的，实在让苏闲花受之不安，我看我还是告辞好了……”
    说罢拢了拢香气扑鼻的长发，苏闲花就要回头找自己的衣服。姬夫人一把拉住她，淡淡地道：“你那身衣服我早就叫人扔掉了。”
    “夫人，你怎么能这样！”
    别以为是前辈就可以乱欺负人啊！
    “苏姑娘的肌肤本就带些蜜色，再穿青色的衣服会越发显得脸色蜡黄。这种颜色的衣服是绝对不能再穿的！”姬夫人手腕一翻又把苏闲花拉回来坐好，将盘子里那一套烟粉色衣裙放进她手里，“你要记住，今后土色，还有青绿色，千万不要穿。若是穿了，整个人的气色就差了三分，十分之丑。”
    有那么严重吗？苏闲花瞅着手里那套粉色衣裙。这么鲜嫩的颜色，她以前可从来没有穿过。若是她穿成这样出门，必定会让那几个爷们儿惊诧至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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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节
更新时间:2010-9-30 15:25:00
字数:1180
    “这套衣裙参考了胡人女子的衣装，窄袖短裾，利于骑马、奔跑和打斗，你不用担心，尽管去换吧。”姬夫人将她推到帘后，声音中带着微微的笑意，“苏姑娘你要记住，每个女子都是美丽的。不美丽的女子只是因为不够爱惜自己。”
    闷闷的声音自帘后传来：“夫人，你到底为什么要帮我做这些？”
    “我说过是因为觉得苏姑娘很合老身的眼缘啊。”姬夫人道，“若你从今往后好好爱惜自己，就不会有男人敢看不起你了，那样不好吗？”
    难道姬夫人看到了方才在河滩边发生的事吗？苏闲花心中虽有疑惑，却已经无暇去想了，因为那套衣服上的繁复的衣带已经引开了她全部的心神。
    等苏闲花梳洗停当，漂漂亮亮地离开飞花小筑的时候，已经到了晚膳时分，暗沉的夜幕渐渐笼罩下来。
    姬夫人将雪白细致的手放在一盆干净的水里浸泡了片刻，然后拿起一块丝帕轻轻地擦拭，朝着空无一人的暖阁暗处轻轻地笑道：“如此这般，你可满意了吗？”
    也不知道何处传来一声轻微的声响，自暗处突然走出一人来，轻衣缓带，面容秀雅，眉目含笑，竟是钟展！
    他的唇边依旧缀着亘古不变的浅笑，道：“有墨莲出马，自然无可挑剔。”
    姬夫人看着他的眼睛，若有所思地道：“你倒是好，多年不见，一见面竟是要老身调教一个小野丫头。快快从实招来，她和你是什么关系？”
    “受人所托，忠人之事。”钟展含糊其辞地一句带过。他走到梳妆台前，随手拿起一盒捻过的胭脂端详，笑道，“墨莲，你看她如何？”
    “丫头虽然野一些，底子倒是极好，若是皮肤再白一些，定然是一个极出众的美人儿。只是她现在年纪还小，教养也不够好，少了五分韵味。剩下的那五分，只要她不那么糟蹋自己，在江湖中行走也颇为招摇了。我看你啊……”她意味深长地哼哼，接着慢悠悠地道，“我不知道受人所托是什么意思，不过若是你以后不好好地看着她，恐怕会有麻烦……唉，说不定跟着她，麻烦反而更大……”
    钟展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墨莲，你不觉得她和‘她’有点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