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卧红尘

第48章


 
昏黄的灯下,筱雁冷酷的神情让人不寒而栗。 
“是雁儿啊,你深夜到此做什么呢?”毫无实权的老人战战兢兢的问。 
“我一直在想,你也不过是个可怜人,原本想等你归天之后理所当然取走那样东西。”筱雁的唇际挑起一抹倨傲的笑意,“可惜,现在我等不及了。” 
“雁儿,雁儿,你说什么?”溱王惊惶的问道,身体因为害怕抖得如同风中残烛。 
“父王,你去了之后,我会给你安排风风光光的葬礼的。”筱雁柔声说,“毕竟,当年母妃背叛你时,你也没有对我们母子赶尽杀绝。对于这一点,我是很感激你的。” 
“雁儿,你要做皇帝,我退位就是……我现在马上下退位诏书。”溱王忽然悟到他的意思,边颤声说着边跌跌撞撞扑到床下。 
“太迟了!”剑光冰寒刺骨,在灯下那么一闪,有几许恍惚,有几许惆怅,然后溱王的头便咕噜噜地滚下地来。 
许是剑势去得太快,溱王的脸上还残留着妥协乞求的神色。 
妃子们的尖叫声随着鲜血涌出而划破沉寂,一张张秀丽的面容都吓得惨无血色,她们怕得不敢夺路而逃,只跪在筱雁脚下簌簌发抖:“殿下饶命,殿下饶命……” 
筱雁悠然一笑,无视左右人等在自己脚下抖如落叶,掏出一方白绢细心抹去剑上的血迹,整理妥当之后漠然离去。 
——这个如画的江山,终于属于我了…… 
被愿望达成的兴奋充斥的心,隐隐有一线刺痛,筱雁知道,有一个人如今已成为自己心中的一根刺,虽然看不见伤口,却时不时在痛着,痛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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筱雁的登基大典定在来年九月,枫叶红时,那天,他一身玄金二色的皇袍,在沿路众人的景仰下,在三叩九拜的臣子们的目送下,踌躇满志地拾级而上。 
高高在上的,是他黄金色的宝座,宽大的华盖遮蔽着,座上雕着双龙抢珠,瑰丽而又气势磅礴。 
筱雁摆摆手朝众臣子一笑,转身就要快步上前,忽然,旁里冲出一个着军士服装的汉子,那人径直撞过来。筱雁躲闪不及,被撞了个正着。 
倏地,他只觉胸口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疼痛,脚下不稳,一个踉跄跌到了地上。 
“哈哈哈……你下令斩我全家,我现在杀了你这个昏君……哈哈哈……我终于为他们报仇了……”那人狂笑着,手里的利匕正滴答滴答倘着鲜血。 
旁边的侍卫围了上来,各种刀枪都朝他身上招呼过去,刀剑反射的光芒耀花了众人的眼睛,转眼,那个人已被剁成肉酱。 
那边,手忙脚乱的臣子扶起了筱雁,大声喊着:“御医,快叫御医过来!” 
筱雁脸色惨白,捂住胸口的手已被鲜血染红了,但血仍汩汩的从手指间渗出来,浸透了他一身皇袍。 
筱雁咬咬牙甩开臣子的搀扶,胸口的剧痛一阵强过一阵,他全身乏力,却仍挣扎着,要爬上那高高的皇座。 
还差一点点,浴血的手终于攀上了龙椅的扶手,他用力坐了上去,却已筋疲力尽,殿下的大臣一阵喧哗,慌乱无主,而宫廷御医背着药箱匆忙地从远处跑来。 
筱雁没有去理会那喧嚣的人群,他有些失神地望着天,远处的霞光如火般在天际燃烧,浓浓烈烈地,一片沉静而疯狂的红。 
恍惚地,他似乎回到多年前的那个黄昏,第一次见面时,他的皇兄微笑着对他说:“筱雁,我是你的七皇兄,无桢。” 
“皇兄,我放弃了一切,还是得不到这江山吗?皇兄,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啊……” 
筱雁觉得心痛欲裂,伸出手,拼命想抓住些什么,却终是无力地垂落。 
“……我要让溱国一统天下……” 
皇袍加身,奈何天数已尽,豪言虽在,唯留此恨绵绵。 
溱宣王五十三年,冬,登基大典进行到一半,太子筱雁遇刺,死于皇座之上,时年二十一岁。 
“无桢是做不成皇帝的了,但你也没有这个命……”那个时候,是谁道出了如此触目惊心的预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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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开了,花谢了,雪落了,雪化了。 
转眼间,龙骁阳已被流放了八年。 
八年过去了。 
他再次回到这个皇都时,太子无桢已被处死八年了。 
他再次回到这个皇都时,鹫儿已经自尽谢罪八年了。 
他再次回到这个皇都时,筱雁遇刺死于皇座之上,也已经过了七年。 
物事人非,现在做了溱国皇帝的,不知是那一个皇子呢。 
皇陵外面,碧草青青,鹫儿坟头的雏菊都开了,一朵朵苍白而细弱。皇陵里面,想必也是如此吧。不知道,太子殿下的陵墓是否和筱雁皇子的陵墓挨在了一块呢。皇子、大臣,婢女、平民,那一个死了之后不是这样三尺见方的容身之处?草儿年年青绿,也不管长的是尊贵人家的墓地,还是卑贱人家的坟头。 
龙骁阳忽然觉得自己已经老了,八年的时间,仿佛耗尽了他的一生,也磨损了他所有的锐气。 
现在皇宫里那一个做了皇帝,对他,也只是很遥远的事,遥远到漠不关心的地步。 
他现在只想,在那个纤细如白花的女子坟前,烧上一柱香,跟她道一声:他有回来过。 
还有,他对不起她。 
繁华俗世,爱恨情欲,霸业宏图,争了一辈子,都头来,不过是过眼烟云。 
虚空中,有人落下了低低的笑语。 
参不透的,都是痴儿啊。 
12 那一段蝴蝶的记忆 
仙界,悠狐宫,流金水榭。 
叮叮咚咚的泉水之声,在整个仙宫流淌,庭子里植满世所罕见的仙花绛草,柱子上也爬满翠绿的枝蔓,一簇簇鹅黄、墨绿的凤尾菊飞瀑也似的垂落,清浅的山泉从石缝中涌出,流到下方,蜿蜒旖旎地绕了几个弯,已变成一道清浅透明的水脉。 
玄衣的仙人坐在水脉旁边闭目休憩,微微松开的衣领,一头娟一样柔顺的发绕着白皙的颈子,垂了在胸前,发色乌黑如墨,一望之下,竟与那一身衣裳分不清了。 
身旁,几天前青帝送的几株白牡丹开得正艳,引来了一群扑颠逐狂的蝶儿,上上下下纷飞不息。 
风,拂过此处也轻轻的,柔柔的,仿佛怕惊醒了这羞涩的花,还有这花旁的人。 
无奈,却还是有着喜欢煞风景的人,不远处,一道红裳的丽影疾步走来,声音却是早早就顺着风送过来了。 
“公子,公子,看看你,怎么还是穿着这身衣裳坐在这里,让外人看见了,成何体统?”二九年华的女孩子,清中带艳,秀里含媚,雪肤乌发,衬了一身妃子红的轻纱薄裙,袅袅绕绕的,自是动人。然而,那银莺似的声音就不留情了,径自数落个不停:“还有,这头发是怎么回事?批头散发?束发的簪子呢?公子,你又把它丢到了那里?” 
“嘘……噤声……”玄衣仙人将食指放在唇际,低低道,那一抬眼,波光潋滟,秋水纵横,一对绝丽的眸,霎时叫天界的牡丹也褪了颜色。“不要吵醒了它。” 
“谁呢?”红衣女子撅了撅嘴,咽下了满腹的不满言辞。 
“那一只在我肩上做梦的蝴蝶啊。”墨尘微微一笑,指了指肩膀说。 
“咦?”无心凑近看了,果然见一只罕见的无色玉蝶,停在墨尘肩上,微微颤动的双翅,闪着极美丽的磷光。 
“公子,你又知道它在做梦?”无心狐疑地看着她的主子,“这做的是什么梦呢?” 
“这样的梦……”墨尘似是轻轻一叹,衣袖在脚下流淌的泉水上拂过,原本平缓流动的水面泛起微微的波澜,然后静了下来,定着了,如同一面光滑的镜子。 
渐渐地,镜里现出了几个人来。 
梨花如雪,飞了漫天,一身白衣的青年对着另一个人说:“墨尘……请让我如愿以偿……” 
幽暗的殿内,他抱着他的头,哭的象个孩子。 
橙红的灯下,他恍然顿悟,悠悠而笑:“我已经心满意足了……” 
冷冽的剑光,他的皇弟抱着他说:“皇兄,皇兄,我还有些话没有告诉你的,其实我,其实我……”声音低抑,终不可闻…… 
皇陵之中,他和他的陵墓终是挨在了一块,碧草青青,在坟前年年长绿。 
“这,这做的是什么梦啊。”看到那人和玄衣的仙人在芳草离离之处相拥时,无心不由脸一红,啐了一口说,“这蝶儿好大的胆子,真是痴心妄想了。” 
“不要笑它,再低微,也是它的愿望啊。”墨尘摇摇头,正色说,“何况,那里面有一段是真实的,有一部分是属于它许久以前的记忆。” 
“真的?”无心好奇的看着。 
“许久以前,当我还未修行得道时,我曾经在那寺里呆过。那时,我被他们囚禁在寺里,只有三千年修行的我,无法破除他们的禁制。但是,他们也没有伤我,反而他们的主持,也就是梦里的无方大师,每日都会过来跟我讲经说法。我们修的虽不是一样的道,但看得出,大师很想化去我身上的妖厉之气。想不到……”墨尘望了一眼水镜中的人,叹道:“最后被色相迷惑,参不透的人是他。我深知这样下去两个人都会前功尽弃,心里不免有了去意。就在那时,寺院失火了,我就趁着那一场罕见的火逃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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