妆罢山河

第40章


  车帘再次被掀开来,车外站着三四人,其中一个吆喝说道:“下车!下车!都下车!”他这漠北话学得不地道,听到耳朵里就像初学话的鹦鹉,嘎叽嘎叽地叫。
  一众少年依次跳下马车,那灰衣少年显然最是矮小,在一众人尤显得瞩目,站在队伍的最末。将众人吆喝下车的那人请了周围陪看的三名衣着齐整华丽的侍从过来,陪着他们依次将这些少年看了一遍,转过头又看了一遍,最后站在灰衣少年面前——他虽然是一众人中最是矮小的,可同时也是生得最好的,比女子还要俏丽婀娜,尤其那小脸,真正是我见犹怜。
  他们的那位王爷对美貌女子不感兴趣,就好这年弱貌美的少年郎。这少年虽是年幼,但是小小年纪就生得这般好,再大一些就更是惊人了,说不定他讨能到二王爷的欢心呢。
  这三侍从点了方墨之后,又另点了一名约莫十四五岁面容秀丽逼人的少年,带着两人朝骑兵的聚集地走去。方墨仔细查看周围地形以及兵源分布,擦身而过一辆小推车,她转头看了一眼,那小车上堆放着三具尸首,看面容正是前一刻送过去的那三人,只是先前的花容月貌此时青紫可怖,瞧那死相,必是遭了极重的体罚。方墨眉头微微一抽,她身边那少年双腿发软,直接摊在地上。
  侍从狠狠一鞭抽下,骂骂咧咧说了一大串方墨听不懂的话。方墨也不理他,上前搀了那少年起身,两人相搀着前行。旁边侍从将两人推推拽拽塞进一座小帐之中。还没等站稳身子,大帐之中就过来两个冷面婆子,一人拽了一个,要剥了衣服往澡盆里放。
  方墨哪能由她们摆布,紧紧抓了衣口,也不管这两人听不听得懂,大声叫喊道:“我自己来!我自己来!”落入她们手中,自己那还能有活路?
  那两婆子还真是听懂她的话了,放开来,其中一人冷言说道:“老实点!”方墨见她开口说出一口漠北语来,心中吃了一惊,面上却摆上胆怯害怕之色,嘴里一连串说道:“是!是!我,我,能不能请两位大娘稍回避?”
  这婆子见这少年居然这时候也知道羞耻,欲待说教几句,另一个拉了她,说道:“由他吧。”那婆子呸了一口,两人一同出了门去。
  屋里只剩了方墨与那美貌少年,那少年心中惶恐害怕,看了方墨一眼,见他面上哪里还有先前的慌色?已是风平浪静在宽衣解带了。遂心中暗叹一口气,这时节了还能指望什么?也只盼着留一条贱命在罢,也默默松解衣裤。脱了一半时,他抬起头来,眼睛顿时瞪得如铜铃,猛地一下捂住自己嘴巴,唯恐自己尖叫出声。
  他看见——面前那灰衣少年已经脱了外褂与棉衫,露出两条光溜溜雪白胳膊,白鹅般细长的颈脖下胸前裹着一圈厚厚的亵布,只要不是一个瞎子此时一定知道那亵布下到底遮的是什么?更何况他还有一个同等年岁的妹妹。
  方墨看了他一眼,冷冷说道:“转过身去。”那少年连忙转过身去,听到身后水声响起,脸上不由得起了一团燥热,低低说道:“原来,原来你是一个姑娘。”
  方墨边擦自己身子,边“嗯”了一声。那少年又说道:“你怎地一个人到这里了?”方墨说道:“我找人。”
  那少年问道:“你找谁?”方墨胡乱擦洗完毕,套上案塌上搁放的衣衫,一边回答说:“我找我娘。”又问道:“你是这附近的人吗?怎么被他们抓住的?”那少年想了一阵,说道:“我家在肃北城里,在虞山中有一处田庄,这些天城中不太平,我们就搬到田庄里,原想这战事一了就回城的,谁知道前天夜里北狄人就闯进来了……”
  方墨听他话语越发低沉下去,料想后面必不是什么好事。果然,那少年又低声说道:“我爹娘都死了,我还有一个妹妹,也不知道被抓到哪里去了。”方墨手一顿,听那少年低声说:“我妹妹跟你差不多年岁。”
  方墨已经套好衣衫了,说道:“该你了,动作快些。”那少年这才转过头来,偷看了方墨一眼,见她果然衣装齐整站在对面了,这才敢抬头细看,面前的人穿了一身浅色儒衫,一张小脸果然是如女子一般白皙细腻,眉眼似画,明明就是一个年稚貌美的小姑娘,只周身有股凛然气势,让人不敢近视,方才错觉是一名少年。
  他见方墨转过身去,这才磨磨蹭蹭开始擦洗换衣,一边问方墨:“你娘多大年纪?怎么走散的?”方墨盯着那帐帘看,这里头起了一层水气,视线便有些模糊了。那少年见方墨不吭声,料想她心中必是不好受,也不再问话,很快换洗完毕。那两婆子带着两人往那华盖车厢走去。一路上,那少年忍了半天,还是瞅了空隙,低声对方墨说:“你娘必不是在这里的,一会你寻了机会,就赶紧离开这里吧。”他见方墨是个女子,又与自己妹妹一般年岁,早去先前的害怕,忍不住想帮她一回。
  方墨回头冲他一笑,低声说道:“你一会紧跟着我,别走丢了,遇了任何事,也都不要慌张。”那少年诧异抬头看她,面前明明还是一张满是稚气的小脸,此时偏生布满神采,黑深眸子沉静似水,仿佛眼前这一切困境在她眼中不过是她翻手与否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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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更新时间2012-8-7 7:00:20  字数:2303
 两个冷面婆子将方墨二人领到车厢旁边又交给先前那三侍从,由他们带了进到一座初搭建的华顶帐营里,这帐营华丽富贵,门口守着两名守兵,周围来往巡逻虽不断,却都没有靠着营房太近。方墨与那少年低头进到营帐里头,此时虽天色已亮,这帐里仍是点了数盏牛油灯,将这大帐里头照得通亮。
  方墨抬头看一眼,大帐约莫三四十尺方,两边一溜排着五六矮案,当中是满满一桌饭菜,除了他们另还有三人在,其中两人着了侍从服饰,正低首伺候当中的人用饭,方墨一眼就认出中间那人就是宇文飏。
  那夜光线不明,又隔得有些远,方墨只粗粗看了个轮廓,现下看清楚了,这宇文飏也不过三十岁上下,肤色白浅,高鼻深目,身形健硕修长,下颌蓄着短小胡渣,与时下漠北民众大不相同,倒同她前世的西方人差不多。漠北民众将此人传的丑陋,照她看来,这宇文飏其实称得上英俊男子一枚了。
  宇文飏斜靠在榻上,穿了一件灰色宽松内衫,外披一件纯黑貂毛大袍,见营帐里头进来两个貌美少年,便挥手让身边侍从退下。方墨在营帐门口就得了警告,要好好伺候这位爷,老实说,她还真不知道如何“好好伺候”这位爷。
  大帐之中灯火摇曳昏黄,门口那两少年俱都低垂着头,胆胆战战,尤显得羸弱娇俏,宇文飏眉眼一扬,淡淡说道:“还不过来!”久居高位的人,话里自然有股威势。那少年腿脚一抖,看了身边方墨一眼,见她浑然不知道该如何做,于是一咬牙就上前了,接了宇文飏手中碗筷,替他布菜,才夹一次,就被宇文飏一把拉在怀里,惊得他一声低呼,手中银箸就叮当一声落在了地上。
  方墨眼皮一抽,看着宇文飏狠狠亲了美貌怀中少年一口,将那毛茸茸的大手伸进他的衣襟里头,这少年确实是少见的绝色容姿,宇文一边动作,一边问道:“你几岁了?”
  那少爷快哭起来,哆哆嗦嗦回答:“十四。”
  宇文又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少年看了方墨一眼,俊脸上快滴出血来,说道:“宋,宋怀玉。”宇文飏狠狠掐了他一下,满意看着那少年一声惊呼,身子发着细微颤抖。
  这时营帐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喧哗,接着有马蹄轰隆隆的声音在营帐附近响起,宇文飏眉头轻皱,抬头喝了一句。候在门口的侍从快步躬身进来回了几句话。方墨估计这侍从必是在解释外面的喧哗的缘故。
  宇文飏眉头轻皱,鹰目淡淡往旁边立着的正抬了头看着他的另一灰衣少年扫去,只一眼,浅蓝眸子顿时眯起——他自出生就没有受过这般奇辱,数百高手重重护卫竟轻易被一个年稚少年一箭射伤!这事真真让他没齿难忘,那少年即使化成了灰,他也识得!所以虽是轻描淡写的一眼,对方还换了装束,但是他还是马上认出方墨来。
  方墨虽然听不懂这两人的对话,但是目光时时都盯着宇文飏,一见他瞳孔猛然收缩,哪里还等他发作?一把抽出贴背藏放的长剑,灵蛇般直逼宇文飏喉咙而去。
  那宇文飏历经百战出身,身手自是不凡,见眼前银光一闪,就一把抓了怀中少年朝前面一推。眼看就要一剑将那少年刺个窟窿了,方墨眉头轻皱,手中长剑往旁边微一避让。宇文飏身边侍从也不是寻常角色,见这年弱少年突然发难,只微微一怔,就立时反应过来,主帅帐营不得许可,不可佩戴兵刃入内,那两人相看一眼,一同空手朝方墨扑过来!
  方墨听得风声,长剑一收,顺势就往左边侍从刺去,那人闪避不及,正中胸口。右边侍从一把抱住方墨,还没来得欢喜,突觉右肋一阵剧痛,方墨反手一剑,要了他的命去。
  不过眨眼功夫,方墨连毙两人,宇文飏得了喘息机会,一把推开怀中少年,取了角落佩刀就与方墨战成一团。方墨虽然灵巧机智,手段百出,但那宇文飏哪里是寻常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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