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汉龙自己又倒了一杯吞下去。
“不,你们不要自责,”小姑娘说,“白伟强有这样的结局并不能完全怪罪我们……”
“这话怎么讲?”我和廖汉龙看向她,我们需要找到某一个话题,平衡一下心理上的愧疚感。
“你们想一想,假如白伟强没做过亏心事,他看见我假扮的那个女人,能那么害怕吗?”
“是啊,”廖汉龙放下杯子,“她说得对,白伟强最近那种神不守舍的样子,就是做了亏心事的表现,我们只是想让小姑娘假扮成那女的去诈一诈白伟强,结果我们成功了,白伟强吓成那副样子,他的死是他自己咎由自取,跟我们三个没有直接关系。”
“即便有也是间接的。”小姑娘也说。
“可是我不明白,”我问出心中的困惑,“白伟强为什么要跳楼自杀呢?即便他杀害了那女人?”
“这我们就不知道了。”廖汉龙说。
“你们说,会不会是鬼魂在作怪,是鬼魂把白伟强从阳台上推下去的?”小姑娘的话令谈话的气氛瞬间诡异了,“冥冥之中自有因果报应,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的人早晚都会受到报应的!”
“假如真有鬼魂的存在,”我说,“是玛莲娜的鬼魂惩罚了白伟强,那么我们就是无辜的了,对吗?”
“对,”廖汉龙回答,“我们本来就是无辜的。”
“我们真的无辜吗?”我又喝下一大口酒。
……
我真的无辜吗?
反正,事后我个人很愧疚,非常非常愧疚,我多么希望白伟强的死是玛莲娜的鬼魂在作怪,回家的路上我在心里这样祈祷,躺在床上,过了很久我才睡过去。这一夜,我没有梦到玛莲娜,而且在第二天、第三天的夜里我都没再梦到她,玛莲娜仿佛从我的世界里彻底消失了。
平静了之后我还是会想到白伟强的死,因为我很想找到另一种解释,另一种合乎情理的解释。
我的思绪回到了在靠山别墅的那天晚上,场景还历历在目,一只大灯、摄影机、晾衣架上面垂下来的绳套和阳台地板上的那个小木箱,这些都是别墅里面原来没有的东西。
而后我把白伟强抱起来挂在绳套上,他不会产生窒息感,当然也不可能舒服。这个时候,小姑娘穿着玛莲娜生前最喜欢穿的衣服从某一间屋子里面走出来。白伟强并不知道,二层楼里还有这么一个要命的女人。
小姑娘的身材与玛莲娜的身材相差挺大的,但廖汉龙适时调暗了大灯的光线,那是一种似有似无的光线,这种光是我和廖汉龙提前预谋好的,这一点我承认。小姑娘故意很僵硬地移动,在朦胧的光线下是很难看清她的面目的。
白伟强的脖子挂在绳套上,他应该也有些缺氧,人要是缺氧了肯定双眼发花,再加上光线太暗,白伟强就把远处的小姑娘当成了玛莲娜的鬼魂,这倒是不奇怪。
如果玛莲娜的死与白伟强没有直接关系,当白伟强看到玛莲娜的鬼魂出现,他害怕是很合理的,但绝不至于表现得那么强烈,他可以大声吼叫用来驱散鬼魂,获得其他在场的人的注意和帮助,而白伟强却没有这么做,那是因为他心里本来就有鬼。
有人说,世间根本就没有鬼神,那都是人的心魔在作祟,这话用在白伟强的身上就更贴切了。
白伟强心中有鬼所以他没有发出声音吸引在场的人注意,他的第一反应就是逃跑,逃跑也是一个人遇到危险时的第一本能,但白伟强朝哪里跑呢?
朝别墅里面跑不可能,那里正有鬼魂堵着道路,白伟强只能朝相反的方向逃。可这里是二层楼别墅,别墅的高度比普通居民楼高出很多,虽是二楼,但从这里跳下去必然凶多吉少,况且别墅是白伟强自己的,这里的情况他不可能不熟悉,跳下去只有死路一条。可他为什么还要选择跳下去呢?
这只能用巧合来定义了,因为那确实是一种巧合,一种意外,但发生意外也需要很多因素共同发挥作用,只有这样才能触发意外的发生。
还记得在摄影棚里面搭建出来的那个阳台布景吗?那个时候为了拍摄方便,我们就在地面上搭建出了一个阳台来,摄影机摆在阳台对面的空地上,摄影师就站在那里进行拍摄。
当时两盏大灯都照着阳台,阳台那里被照得相当明亮,我曾经把那里形容成一座小舞台,站在阳台里朝对面看一片漆黑,根本看不见摄影机镜头在哪里。这一点,与在真正的别墅二楼拍实景非常类似,所以这就成为致死白伟强的第一个巧合。
那么第二个巧合是什么?那就是我们从摄影棚带来的那个重要的道具小木箱。在摄影棚里拍摄的时候,白伟强为了展示一下自己矫健的身姿,曾经踩着小木箱从阳台围栏上跳过去,当时他跟玛莲娜的关系还没有破裂,而且白伟强有着不止一次从阳台围栏上翻过去的经历。
第三个巧合就是灯光,《镜像杀人》的故事里有月光,朦胧的月光能令人麻痹心智,这一点不是我说的,因为据公安部门统计,很多案件都是在这种有月光的夜晚发生的,这是一个事实没必要去考证。
第四个巧合就是疲惫与失眠。白伟强非常非常累是真的,人太累了意识就不那么清晰了,容易惊恐也容易产生幻觉,从而做出欠考虑的事情也是很有可能的。
或许还有别的更多的巧合在那一晚同时发生了,但我也只能整合出这四点来,起码这四点是有足够说服力的巧合。
就这样,在那一个没有月亮的黑沉沉的夜里,白伟强看到了阴影里惊恐的一幕,那是被自己害死的女人的恶灵来找他索命来了,他必须跑,本能地想要逃离这个是非之地,他选择了与鬼魂相反的方向,当他转头看向阳台外面,黑沉沉的什么也看不见,于是就在这一秒调出了白伟强先前的记忆,也就是在摄影棚拍摄期间的那段记忆。
还没来得及细想,脚下就出现了那个小木箱,白伟强意识里认为这个工具可以帮助他逃跑。刚刚从绳套里面挣脱出来,身体本来就虚弱的白伟强必定头昏脑涨,意识也很模糊,由于从地上站起来过猛,双眼肯定冒金星了,他的一只脚神不知鬼不觉地就踩在了小木箱上,一条手臂就按在阳台围栏上。我估计,白伟强肯定忘记了外面的世界是山地,他一定认为外面是平坦的摄影棚的空地,只要跨越过去,双脚便会立刻踩在平地上,他就能够远离鬼魂从而顺利脱身了。
当白伟强跃出阳台并且没有踩到什么之后,这一刻他肯定及时反应了过来,可即便他终于意识到这里是真正的别墅,下面是凹凸不平的山地,可惜一切都为时已晚了。
这就是诸多巧合导致的可怕后果,但这些巧合也过于巧合了,是否因为玛莲娜在天有灵,起到了某种推波助澜的作用,这还真不好说。
尾 声
为了避免回忆起楼下的玛莲娜,我从原来的地方搬了出去,暂时住进了随心所欲咖啡吧里,是的,我跟随心所欲咖啡吧的老板好了,小姑娘比我小很多,但她似乎很爱我,百依百顺的那种。我在咖啡吧里终于可以随心所欲了,我就这么迷迷糊糊地收获了属于自己的爱情。
咖啡吧的顾客依旧不太多,有时候安静得就像这座城市的世外桃源,安静对我最有利,正好适合我潜心写作。
汉龙影视公司还在对面的写字楼里,廖汉龙现在忙得不能再忙了,但他仍会抽空来咖啡吧跟我聊几句,他告诉我,现在他接替了电视台王总监的职务,手里面有很多拍摄项目,他提议让我进他的公司跟着他干,但被我婉言拒绝了。我说我更喜欢洒脱和随性的生活状态,廖汉龙还是挺了解我的,就没有强求。
在随心所欲的日子里,我把最近发生的那些事情都融汇进了我正在写的这部小说中,为了不招惹不必要的麻烦,小说中的两个和我发生过关系的女人我都没用她们的真实姓名,这两个女人,一个是曾经我迷恋过的玛莲娜,另一个是现在陪伴在我身边的小姑娘,这部带有回忆性质的小说,名字就叫作《谁在导演死亡》。
整个故事中唯独有一个问题我一直都不知道该如何去交代,困惑该用哪一种手法把它写出来,让读者看明白。究竟是用猜测的手法还是略过去干脆不在文章中提及了,这是《谁在导演死亡》这本书的最大难点,起码我自己这样认为,好在书还没有写到那个部分,但愿我写着写着就能产生突发的灵感,从而把那个地方处理得当。
就在《谁在导演死亡》这本书即将触及那个令我困惑多时的桥段时,一天夜里,廖汉龙来咖啡吧见我,从他的话中,我终于得到了困扰我很久的答案,那就是,玛莲娜的死亡真相。
廖汉龙认识的朋友多,现在他混迹于电视台,耳目和消息无限大的扩展了,不知是从什么渠道,他打听出了一个公安局内部的消息,内部消息是:据说前不久有个男人去公安局自首,这男人不是别人,正是白伟强生前的那名曾消失过一段时间的男助理。
他告诉警方,《商海沉浮》那部电视剧里面的女主角是他杀的,警方根据嫌疑人的口供进行调查,结果发现,在玛莲娜家里遗留下来的可疑男人的指纹和脚印等信息确实与男助理相同。因为玛莲娜与白伟强关系暧昧,警方怀疑,女人的死是否是白伟强主使男助理所为?
男助理否定了警方的猜测,因为白伟强现在已经死了,男助理没必要把事情全部扛下来,而且据男助理说,他之所以来公安局自首,完全出于自己的内疚心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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