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鸾

第56章


    顾毓衡微笑道:“阁下又忘了,顾某喜欢后发制人。”
    萧敛自信满满,“这个当然不会忘,但萧某喜欢先发制人。”
    萧敛计算着官子大小,琢磨着怎么样才能在最后时刻,获得最大的利益。顾毓衡相对来说要轻松很多,萧敛忍不住问:“看来顾先生是胸有成竹啊!”
    顾毓衡却道:“胜又如何?败又如何?只是一盘棋而已,何必如此在乎?”
    萧敛愣住了,对啊,胜了又如何?败了又如何?这重要吗?
第六十九章 素心
    萧敛长身站起,看着弈武厅的地板经纬纵横的偌大的棋盘,忽的释然,会心一笑。
    人生如梦幻泡影,如雾亦如电。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顾毓衡说得对,红尘茫茫,本就是摸不着、看不透,何必要执念于痴?
    放下,放得下吗?
    萧敛放下手中的棋子,微笑道:“顾先生真乃高人也!”
    “高人?呵——俗人罢了!”
    顾毓衡也站起来,飞身探摘石柱上的青灯,经历一日一夜的灼烧,灯火已经非常黯淡。顾毓衡往灯里加了点灯油,青灯骤然亮了不少。这盏灯,已经陪伴他十八年了。
    顾毓衡默默看着青灯,忽道:“我记得洛神千影剑的最后一招不是神光离合,好像是叫做玉鸾偕逝吧?”
    萧敛微怔,点头道:“是。”
    顾毓衡把“玉鸾偕逝”四字低声念了好几遍,忽然朗声道:“于是洛灵感焉,徙倚彷徨。神光离合,乍阴乍阳……腾文鱼以警乘,鸣玉鸾以偕逝……浮长川而忘反,思绵绵而增慕。夜耿耿而不寐,沾繁霜而至曙……”
    此乃三国时期魏国陈思王曹植的名篇《洛神赋》中的诗句。爱情是真挚而纯洁的,一切都是这样的美好,洛神走了,徒伤离别,人去心留,情思不断。恍惚间,萧敛仿佛看到了洛神的影子,朦胧又化成了许青鸾的青衣。心中人儿的倩影和相遇相交时的情景还历历在目,何时再相逢?再相逢,又该如何面对?
    萧敛低头看着棋局一角,不知是在思虑棋局,还是在想念远方?
    弈武厅出现了从未有过的寂静。沉默,沉默得令人窒息。朦胧中仿佛听见远山传来的歌声——一花一世界,一树一天堂。
    顾毓衡轻轻搽拭手中棋子,忽问:“你,放下了吗?”
    萧敛感叹:“如何放得下?”
    “重吗?”顾毓衡又问。
    重!人的一生确实是重的,责任、理想、现实……层层重量压在一个人的肩膀上,重,当然重了!
    顾毓衡收起棋子,却道:“是时候了,我们去吧!”
    “去哪儿?”
    “走到哪儿是哪儿!”
    顾毓衡提起青灯,风一般的向厅外飘身而去。
    天元阁厚重的大门咿呀的开了,苍老而古朴的声音让萧敛感到一种历史的厚重感。剑宗,在这江湖,风风雨雨屹立数百年,这里,是学剑者的圣地。萧敛想到三年前独上剑宗的情景,有些庆幸那时没有遇上顾毓衡,年少时总是这么不知天高地厚,一剑七殇又如何,终比不过剑宗悠久的底蕴。
    “顾先生。”萧敛叫道。顾毓衡转身,阳光从大门照进来,落在他身上,竟有一种说不出的美感。萧敛觉得顾毓衡就像清池的水,冷,清,可倒映出一切事物的影子,容纳无穷,可他又是如此净透,池中唯有水而已。
    “敢问先生,应天权应先生现下如何?”
    顾毓衡微愕,不料萧敛竟会问起应师弟。应天权乃剑宗七殇之一,三年败于萧敛,从此功力尽失,沦为废人。若非双方早有约定,事后不得寻仇,否则以张行疆的性子又怎会坐视不理,任萧敛全身而退。
    “应师弟现在很好,说起来还要多谢萧楼主。若非阁下令应师弟精力耗尽,并折断了应师弟的纯卢剑,应师弟也不会看破了这剑道,从此退隐江湖,去寻那逍遥自在的生活。”
    萧敛感叹:“想不到应先生却是因祸得福啊!”
    “呵,所以你不必为以前的事情耿耿于怀,过去了,烟消了,云散了……”
    “能逃离这江湖,却是最幸福的事了。当初萧某年少无知,无故害了许多人……三年了,不知三年前顾先生在何处?不得不说,三年前没有遇到顾先生,是萧某的幸运。”
    “三年前……”顾毓衡的眼中流出一种虚无之感,“三年前,我在哪儿?忘了!”
    萧敛愕然,这记性未免太好了点吧!
    顾毓衡出了天元阁,站在清池边,望着池水。
    冬深正清冷,池水却没有结冰,池边干枯的树枝丫上还挂着冰凌。长空皎洁,阳光洒下来,不仅不觉得温暖,反倒觉得更冷了些。
    萧敛走到顾毓衡身后,忽然生出一种相见恨晚的感触。萧敛与顾毓衡,他们是一国的人。
    “顾先生,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有什么能不能的?问吧!”顾毓衡依旧看着清池上的粼粼微波。
    “《素心谱》到底是件什么东西?真是剑谱吗?”
    顾毓衡哗的变色,他转身,紧紧盯着萧敛的眼睛。《素心谱》是剑宗至高无上的经典,顾毓衡也知道,萧敛此番来剑宗的目的就是《素心谱》。
    末了,顾毓衡忽然叹息,不在盯着萧敛,转而看向无边无际的天空,他只说:“《素心谱》在人的心中,还是那句话,真无可谓无,无可谓有。”
    萧敛更觉得模糊了,难道久负盛名的《素心谱》就是那“无可谓无”吗?
    “好吧,我就带你去看真正的《素心谱》!”顾毓衡长舒一口气,语气似有些无奈。
    经过清池池阵,两人出了素园,顾毓衡领着萧敛来到一处绝壁。山势峥嵘,绝壁上飞下一挂清涧,叮叮咚咚的水声好像瑶诗诗的绿猗古琴在弹奏。涧水不多,却也湍急,裸露的岩石上流水冲刷的痕迹清晰可见,深冬时,华山上多处水迹都出现断流或凝固的情况,见这挂飞涧,不免生出坚韧之感。
    壁上生长许多藤蔓类植物,只是寒冬之际,尽数枯萎,寥寥枯藤倒挂,甚是悲凉。
    顾毓衡拉下其中枯藤,只听轰隆隆一阵巨响,就连脚下也开始颤抖,碎石滚滚沿石壁飞奔而下。
第七十章 青峰
    碎石滚滚,尘沙满天。
    什么叫飞沙走石?这下算是见识到了。萧敛慌忙间向一旁急撤,任萧敛武功何等之强,轻功何等之高,却也抵不过这狂风骤雨般的飞石打击,稍一不慎,依旧被一块碎石砸中,还好只擦破点额角,算不得大伤。
    顾毓衡拉动枯藤,启动机关,绝壁之后竟然藏有暗门,洞天石扉,訇然中开。
    萧敛万分惊愕,他咽了咽口水,努力抑制住内心的惊骇。
    剑宗传承数百年之久,自然有些神秘之所。绝壁上飞石落尽,顾毓衡掸掸衣上的灰尘,捏起衣袖认真擦拭青铜制的莲状青灯。这盏青灯背后一定有个非同寻常的故事,与顾毓衡竟有一种血脉相连的感觉。
    顾毓衡看出萧敛眼中的疑惑,淡淡道:“这盏灯是邀月宫守护者的信物,陪伴我已经十八年了。”
    信物?萧敛一惊,正派魔道向来势不两立,没想到剑宗长老彭挽风的高足竟然是魔道门阀邀月宫的守护者!若是剑宗先辈知道这件事,不知会作何感想?
    顾毓衡提着青灯,转身步入绝壁后的暗门。暗门只有两人来高,仅容一人通过,从中透出森森寒意,萧敛打了个寒噤,紧随顾毓衡之后。
    这是一条幽暗潮湿的甬道,坚冷的石壁散发阵阵冰冷的气息。青灯淡淡的光亮照出一个朦胧的光影,将顾、萧二人笼罩。一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空气沉闷得可怕,甬道蜿蜒着仿佛没有尽头,越往里走,就越觉得寒冷。萧敛的单衣被层层寒意所侵袭,自幼习武的他早已不惧寒暑,可现在,他的的确确感受到了冷,深入骨髓的彻头彻尾的寒冷!
    “你怎么了?”顾毓衡发现萧敛的不对劲。
    “没事,只是……有点冷!”
    “冷?”
    顾毓衡走过来,一把抓起萧敛左腕,一股温热的真气从他的指尖,缓缓的探入萧敛体内,循环一个周天后,再从指尖收回。顾毓衡从怀里掏出一个药瓶,倒出三颗紫金色丹药递给萧敛,颇具命令的口吻道:“服下!”
    萧敛颤颤接过那三颗药丸——九叶紫金丹,这可是剑宗的宝贝。
    “你余毒未清,本不该强打着来剑宗。你这般固执,和当年的我,可真是像极了。”
    萧敛扯动嘴角,无奈的笑了笑。谁愿意这般固执啊,是管不住自己的心,不愿面对古琴台的琴声,于是乎,就来了。
    服下九叶紫金丹后,萧敛暗运玄功化解药力,胸腹间渐渐涌起一股暖意。两人继续前行,大约行了大半个时辰,才看见狭长蜿蜒的甬道的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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