咒怨 (2)
序曲伽椰子
当我进入教室,接着――原本响彻于教室里大家的嘻笑吵闹声,在一瞬间变得鸦雀无声。
――大家都沉默下来。
然后,视线集中在我身上。
我低着头,盯着自己的脚步走向座位。
我不记得是从哪时候开始的,大概是在很久以前吧!当我靠近时,人们便停止谈话,不再嘻笑。然后,仿佛像是在看个怪物般地看着我。
我也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不论我如何试着想理出个头绪来,却始终还是不明白。
“伽椰子”这名字是我父母取的。听说这名字是取自朝鲜半岛的人所弹奏的一种叫做伽椰琴的乐器而来。
伽椰琴――我在世时从未听过这种琴的音色。但是,当我遭丈夫杀害而丧命后,总算听到了那种乐器弹奏时所发出的琴音。
初次听到伽椰琴的音色犹如日本的琴,然而,却更为细腻……更为美好……那是种仿佛会让人感到虚幻飘渺……无依无靠……孤独寂廖,并且想纵声哭泣的琴音……同时还会让人产生一股莫名的温暖……一抹没来由的怀念。
怀念?
是的。我这已死之人,心中那段已逝时光的记忆,随着伽椰琴细腻虚幻的音色而苏醒。
记忆?那可称之为记忆吗?
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严格说来,我连那件事是否真的发生过都无法确定。是的,那或许不是记忆,而是伽椰琴的音色为我带来的幻觉……
在那不确定的记忆中――我站在黄昏的月台上。一天最终的阳光从远方大楼间进射而出,天际被映射得一片炫亮。
我当时还很小。四岁?五岁?虽然我不太确定,不过我的身高差不多只到周围大人的腰部而已。
小小的我,伫立于拥挤的返家人潮中。
我前面站着一个女人。小小的我,可以看到眼前那个女人的臀部。不过,我却不知道那个女人是谁。她或许是我认识的人,又或许只是个陌生人。
女人的身材苗条。她穿着白色的连身洋装,脚踩着白色高跟鞋。虽然我看不见她的脸庞,却可以看见她披散于无袖连身洋装背后的长发随风飘扬。
无袖?
是的,女人的连身洋装是无袖露肩的。所以,当时的季节一定是夏天吧。到这里我才想到,月台上汹涌的人群中,弥漫着人们一天工作结束后的汗臭味。
飘荡于月台上的人体汗臭味……烟灰盘中冒着余烟的烟草味道……香水的芬芳及制汗剂的味道……甫出刊晚报上的油墨味道……高架桥下是不是有中华料理店呢?某处传来像是油炸食物以及蒜头翻炒的味道。
我站在穿着白色连身洋装的女人身后,凝视着她从短裙之下露出的细长双脚,其实应该说,我晕从女人两腿间的空隙看出去,看见在夕阳中闪耀着光芒的轨道,而女人的双脚也沐浴于夕阳中,光滑的薄尼龙裤袜闪闪发亮。
那个女人站在候车队伍的最前头等着车,同时为了避免破坏脸上的妆,以白色手绢小心翼翼地轻按着额头的汗水。
“电车即将进站,请退至白线内侧候车。”
扩音器中响起广播声,电车终于驶近返家人潮纷纭杂沓的月台。
“电车即将进站,请退至白线内侧候车。”
一台绿色的电车驶近了。是的,那是辆漆满亮绿色的电车。
电车响着高分贝的煞车声一边驶近,眼见第一节车厢即将通过我们面前,那时候――
那时候,我的双手往前方……往自己正前方那女人的臀部……推了下去。我把那包覆于纯白裙中小巧的臀部……往轨道那边……使劲地……用力地……推了出去。“啊!”
穿着高跟鞋的女人霎时失去平衡,接着,披头散发地――仿佛是自愿跳下去似地――从月台上跌落,蹲伏于即将驶过的电车之前。
女人蹲坐于在夕阳下闪烁着光芒的两道轨道间,瞪视着驶近的电车,发出惨叫。披散的发丝间,她那双瞠视的双眼盈满着恐惧、惊慌,以及针对害自己陷入如此情境之人的愤怒与憎恶。
“救命啊!谁快救救我呀!”
当如此呼救的女人看向这里的瞬间,月台上的我与蹲坐于轨道上的女人四目相接。女人瞪视着我的双眼。那双眼睛对我说:“我知道是你推的。”
“就是你推的。”
“无法原谅。”
“我不会原谅你的。”
虽然只是一瞬间,不过我听到了女人心底的呼喊。
女人站起身来想逃,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不!”
女人凄厉的惨叫声响彻四周,接着――绿色的电车发出轰然巨响,从女人身上辗了过去。
我的记忆至此嘎然而止。所以,我不知道掉到轨道上的女人后来怎么样了,我也不知道那女人到底是谁……我又为什么要那么做……不,我连那件事到底是真是假都下知道。
那就是……我第一次听见伽椰琴弹奏时,如烟火般在脑中跃动的影像。
:2004-12-29 21:38:00
京子
车中流泄着目前红得发紫的女歌手清澈的歌声。
光可照人的引擎盖上映照着钠光路灯橙色的光,光影规律性地咻……咻……咻……简直如同火光般闪过。原濑京子整个人陷入柔软的皮革座椅中,茫然地凝视着那光影的跃动。
咻……咻……咻……咻……,就这么一直凝视着那些光影,仿佛连自己是谁,身在何处,在做什么都会忘得一干二净似的。不――该说是她想要把一切都忘记才是。“……啊……真讨厌!”
她注意到自己下意识地呢喃着。没错,最近好像已经成为习惯似地,京子总是这么呢喃着。
“咦?你刚刚有说什么吗?”
手握方向盘的石仓将志盯着挡风玻璃这么问。“唔……没什么。”
注视着自己映射于车窗上的脸庞,京子大大地叹了口气。眼前的车窗因京子的气息而忽然变得朦胧,顶着浓妆的脸庞也在瞬间消失了。
……我到底是在烦厌什么呢……我一直以来到底是在追求什么呢?
她试着像十多年前――刚出道没多久那时――在镜前重复练习上千回,不,是上万回般地对着车窗静静地微笑。当时的脸部表情练习包括“看似快乐”、“看似温柔”、“看似开心”、“看似开朗”……但是,如今的她不论多么努力,不论她的脸庞看来是快乐,温柔还是开心……就是无法显露出开朗的感觉。
就快要到深夜十二点半了,车子持续轻快地奔驰于橙色光线照耀下的宽广双线车道上,道路两旁延伸出去的是刚整完地尚未盖起楼房的住宅地,整片地看起来就像是日本雏娃娃的摆饰架,眼前可见干枯的灰褐色芒草穗,在冬季干冷的风中摇曳摆动。
外头必定是天寒地冻,别说是步行的行人了,路上几乎看不到错身驶过的车辆。还好,开着空调的车内既温暖又舒适。
将志自豪的CARRIZ2ERUA汽车音响,持续播放着那个当红女歌手的清澈歌声。也许是哪个FM电台正在进行那个歌手的特辑吧!不!即使说现在不论是调整到哪个电台的频率,都一定会听到那个女歌手的歌声也不为过。
将志一定也喜欢那个歌手吧,他的膝盖从方才就一直跟着她清澈的嗓音,有节奏地上下动个不停。
京子脑中浮现出那女歌手的脸孔,她们曾在电视台打过几次照面。有一次,当京子对同坐一部电视台电梯的她低头行礼道:“你好,敝姓原濑”时,那个比京子年轻十多岁的女歌手露出一副诧异的神情,仿佛在说:“你到底是谁呀?”
没错,那个女歌手并下认识京子,早在十年前就已经在这个圈子里打滚的“原濑京子”她居然不认识,那时她在哪里还不知道呢!不――怪那个女歌手的话,或许是搞错对象了吧!因为,自己也只是个不过尔尔的女演员罢了。
最后终究没能成为一姐的前偶像女演员――专演恐怖片,青春不再的女演员――鬼后――那,就是自己。
……啊……真讨厌。
京子默默怨叹着,就在此时――
女歌手一直轻快地歌唱的清澈嗓音,忽然间开始混杂异常的杂音。
“喳喳……喳喳……吱吱吱……嘎嘎嘎嘎嘎嘎……”
“咦?……什么呀,这是……”
将志一手握住方向盘控制车子,另‘只手调整增幅器和频道钮。但是,异常声音不但没有消失,反而越来越大,越来越激烈,逐渐转变成刺耳的声音。
“喳喳……喳喳……嘎嘎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杂音最后变成了像是在耳边卷动鱼竿卷盘,又像是从人的喉咙深处所发出的呜叫声般令人毛骨悚然,浑身不舒月艮。
“什么啊?这到底是……”
“关掉啦,根本就听不下去了嘛!”
:2004-12-29 21:39:00
京子捂住双耳。然而,将志还是不放弃,他可能是真的很想听那个女歌手的歌声吧,将志一边看着在钠光路灯照耀下的夜间道路,一边看着频道钮,执拗地调整着。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好了啦!快关掉啦!京子伸出手去,粗暴地把将志的手拨开。她瞪视般地看着将志的脸,随即用泛着指甲油光泽的细长手指切掉音量的开关。
霎时间,寂静降临车内。
“……刚刚那,是不是灵异现象啊?”
手握方向盘的将志瞥了邻座的京子一眼这么说,京子再度瞪视对方。
“将志……你够了没呀!”她嘴里所发出的声音,歇斯底里到连自己也吓了一跳。紧接着,她深切地憎恶起这样的自己。
“心情很不好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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