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天

第12章


  “双城的确难辞其咎。”泾阳颔首道,“听说朝廷已派百里大都督领人马前往玉峡关,如果在下没料错,这件事和供品有莫大关系,朝廷希望双城怎么做?”
  柳下师淡淡地说:“城主果然对时局拿捏有度,不错,朝廷收到密告,玉峡关外的修罗渊就是这次劫持供品的祸首,虽然百里都督久经沙场,但修罗渊与塞外的飞天境素好,两方一向行事诡谲,又有天然屏障作为依托,着实难办。”
  泾阳挑起英眉,站起来背手走了两步,“柳下大人,朝廷可以确定是修罗渊所为?这个组织在江湖上颇为神秘,加上还有飞天境在后撑腰,就算动用了百里大都督的沙漠之鹰为主力军,也难占到上风……”
  “是修罗渊无疑。”柳下师的面色也很凝重,“城主既知厉害,是否能在此役助朝廷一臂之力?”
  “也算是将功补过么?”泾阳苦笑道,“大人来得不巧,日城与月城本要联姻,在下按父辈约定迎娶月城大小姐莫泾阳为妻,奈何福薄,佳人数天前不幸病逝,两城都在为此焦灼,至少也要半个月后才能脱身。”
  “哦……”柳下师想起了柳下少争交待的事,不由自主多看了泾阳两眼。
  泾阳心绪虽然波动,表面不动声色。
  柳下师长叹道:“城主节哀,老夫回去自会向皇上交待,也希望城主尽快振作,前往京城一遭。”
  “我会。”泾阳向他一拱手,“在下的未婚妻亡故,按当年长辈们的媒妁之言,双城依旧合并,届时楚某将代表双城助朝廷一臂之力。”
  “双城一家人更好。”柳下师顺势而为,起身道,“老夫在途中耽搁许久,也急于回报朝廷,诸多事宜有劳城主知会月城。”
  “应该,大人请。”
  泾阳将柳下师送出日城城主的大宅府邸,直到呼延皇朝的一行人马消失在官道上,才轻轻地松口气。此刻时近傍晚,夕阳挥洒,大片大片耀在护城河面,涟漪泛起碎金的光泽,令人无法直视。
  “你在想什么?”
  不知何时已绕过身边的诸多侍从,柳下少争悄无声息来到泾阳跟前。
  泾阳背着手眺望河面,“我在想,怎么谢你。”
  “这嘛——”柳下少争的扇子在下巴上轻点数下,“确实是一个值得思考的问题。”
  泾阳扭过头微微一笑,“不如让我先欠着吧。”
  “好,我就让你欠,不过,少争的这份利息可不低。”柳下少争笑道。
  泾阳眸子的视线落在他分明的眉目之间,薄薄的唇略微一抿,“慢慢来还,我想你并不急着索取。”
  “我是不急。”柳下少争摇着扇子,意味深长地说,“世上还有很多事,不是一蹴而就便能成功,你说是吧?”
  “嗯……我明白你的意思。”泾阳正色道,“等晚点和府邸的人安排一下,我就随你前往虚怀谷。”
  “嗯——”
  柳下少争点头,与她一起回城。
  ☆、第6章(1)
  万籁俱寂的夜。
  当大多数人都在睡梦中时,两道出类拔萃的身影手持令牌,避开巡查的侍卫,施展轻功跃上三丈高的墙头,离开了日城。
  前行一段路,确定四下没人跟踪,其中一人停下脚步。
  “为何不走了?”泾阳回过头。
  柳下少争似乎在想什么,半天,问道:“你都跟他们说好了?”
  “是,我说有私事要处理,七天内回来主持大局。”泾阳缓缓说,“楚山孤一死,老夫人无依无靠,只能倚靠我来主持两城的事宜……”顿了顿,“你觉得有什么不对?”
  “日城的百姓和月城的百姓都不知道你取代了楚山孤。”柳下少争若有所思地仰望那轮明月,“如果反过来呢……”
  “你是说若楚山孤取代——”几乎同时,泾阳想到了被行刺的事。
  不等泾阳说完,柳下少争修长的手指点住了她的唇,“你心里暂且存疑就好,一切都是表象,不到最后不要下定论。”
  温热的手指令泾阳的脸一红,幸好晚上也看不出什么端倪,她定了定神,“不要把我当三岁的孩子,泾阳好歹是一城之主,就算没师兄的狡黠,也可独当一面,关于日城与月城近日的事,我多少有点头绪。”
  柳下少争瞅着她一径笑。
  泾阳避开了他的视线,“你看什么?”
  “在少争眼里你不是三岁孩子,也不是一城之主。”柳下少争神秘兮兮地说。
  “那是什么?”泾阳狐疑地望着他。
  柳下少争但笑不语,走了两步开口:“我们再往前走一段路,然后找个地方歇息一下,到了虚怀谷你就没机会歇息。”
  “我不要紧。”泾阳仍旧往前走。
  柳下少争伸手一抓,握住她的手腕,“听话。”
  泾阳说:“那不如就地歇息——还走什么呢?”
  “也可以。”柳下少争席地而坐,拍了拍身边的空地,“来,荒郊野外,坐在一起过夜比较暖和。”
  泾阳盯着他半天没动地方。
  柳下少争一本正经说:“你怕我又‘轻薄’你?”
  泾阳毫不拘泥地坐到了他的身旁,“人人都说你柳下公子最爱美人,莫泾阳既然不是什么美人,有什么好怕的。”
  柳下少争偏过头,似笑非笑,“何必妄自菲薄?”
  泾阳没理他,稍稍侧了侧身子,靠在树上闭眼养神。
  柳下少争也不再吭气,双腿一盘,默默地打坐,不知过去多久,忽然,浑然入梦的泾阳叫了一声,双手撑地,浑身战栗地挺直腰。
  “泾阳、泾阳?”
  柳下少争低柔地喊道,见她肩头还在颤,便伸手想拍一拍,哪知手指刚碰到衣襟,便被泾阳反手扣住腕骨,一个随之而来的力道让他差点被甩出去,幸好反应迅速,在身形前倾的同时,另外一手伸到了泾阳的腰后,五指一拢,牢牢卡主,不但没有被牵制住,反而居高临下将泾阳压在身底。
  “放开!”泾阳用力挣扎却无可奈何。
  柳下少争将她两手抓在一掌中,空出的手摸了摸挣扎之下散落在鬓角的发丝,濡湿的触感令他心头一软,“你做噩梦了。”
  “不知道你胡说什么。”泾阳生气地说,“快点起来。”
  柳下少争手指一拂,点了她的麻穴,将动弹不得的人搂在怀中,不再与她争辩,直到她的喘息由重变轻,有急变缓,方才低下头,在她耳边指点,“女孩子脆弱的一面,会让男人格外怜惜,这不是示弱,而是一种策略,嗯?”
  “你觉得我在博取你的同情?”情绪稳定些的泾阳冷笑,“需要求人,我会直接而不是扭捏作态。”
  “我是教你。”柳下少争无奈地摊手,“比如方才,既然做了噩梦,而我又在关心你,你就该让我好好安慰……然后……”
  “然后?”她挑起眉,“我说什么你都答应了?”
  “说不定哦。”柳下少争听到那恢复自若的口吻,也有了笑意,“你想要什么?”
  那双墨色的眼眸如漆黑的夜幕,而闪烁的光泽则是点点星子。
  “我……”
  泾阳如同中了迷蛊,躺在一名相识不久的男子怀里,被他像婴儿般抱着,耳边是充满呵疼的嗓音,平生初次陷入难以自拔的境地。面对她毫不设防的纯净素颜,柳下少争也有一丝恍神,不过,很快清醒,故意与她拉近距离,贴着那诱人的红唇呢喃——
  “告诉我。”
  泾阳闭上了眼,无声无息的叹息流泻在唇齿之间:“我想要的很简单,又很难,也许是一辈子都做不到的。”
  听到这么一番话,柳下少争也来了兴趣,将她放平之后,一手支颈,侧卧在对面,一眨不眨凝视,“让我猜看看。”
  “不要随便臆测别人——”
  “你想过哭。”
  “你——”
  “你想过逃。”
  “我——”
  “你想过死。”
  “柳下少争!”泾阳几乎是悚然地吼出他的名。
  柳下少争却是不慌不忙地揉她的发顶,“别激动,我欣赏的那个莫泾阳是泰山崩于眼前而不动声色的女子。”
  泾阳躲不开他的手只得持续以眼神瞪视。
  “何必这么压抑?”柳下少争掏出扇子,给她扇了扇,“其实,只要双城不再为朝廷的供品而心力交瘁,身为城主自然没有那么大压力,而日子轻松的人,没有谁会笨到想不开要自寻死路。”
  “公子哥儿说的倒容易。”泾阳笑得苦涩,“从小到大,我看着城里的百姓吃不好,穿不暖,还要被迫缴纳供奉朝廷的饷银,十几年如一日,哪有可能说变就变?我娘这一辈勉强撑下来,到我一代,更是责无旁贷。”
  逃,那是最奢侈的想象。
  “你要继续这么过去下去吗……”柳下少争冷不防说,“我看没这么简单。”
  泾阳陷入沉思。
  柳下少争解开她的穴,翻身坐起,轻摇着扇子,“你承认也好,不承认也罢,咱们之间远不可能只是师兄妹关系。”
  含糊不清的语意使得泾阳一震。
  “你我心照不宣。”柳下少争微笑如昔,“别把对方想得太坏,也莫把对方想太好,这才有一个余地。”
  “你把事情弄得越来越复杂。”泾阳整了整衣襟,持剑起身,“我只不过是梦到溧阳有了危险,很不放心。”
  “终于肯说了。”柳下少争拍了拍她的肩,“那么我也可以坦言相告,她不会有危险,有人保护令妹。”
  泾阳敏感地一扬眉,“你不是不知晓她的去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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