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天

第16章


  “我说的记住了吗?”他没有笑,而是认真地望着她,“别说是女子,就是真的楚山孤要在官场立足,也不是那么容易……”
  “不用担心。”泾阳抬起头,幽微的烛光下,那张素颜卸去了白天的层层伪装,只剩水墨般明澈的眼神与那张微抿的唇,“我很好,而且一点也不会觉得孤立无援呀。”
  意有所指的提示使得柳下少争心情朗然,手指不受控地抬起那张小巧的下颌,“时间有这么立场分明的‘奥援’吗?”
  泾阳的呼吸一阵急促,脑海闪过他吻自己的一幕,脸红如火,双手向外翻,“别闹了,我找你有不是扯些有的没的。”
  她潜意识的娇羞尽入柳下少争的眼底,“深更半夜到男人的住处,你也不能怪我有非礼的举止。”
  “君子不欺于暗室。”泾阳哼道,“别以为我没有看过圣贤书。”
  她忘了圣贤还说过“食色性也”?
  柳下少争开怀不已地笑道,不再逗她,“嗯,我明白你来找我的目的,之所以下午会到王爷府,一来是虎伯告诉我你下朝之后被他接走,另一方面是太子确实委托我送寿礼给王爷表示敬意。”
  “太子为什么要委托你?”泾阳疑惑道,“我听说他很讨厌翰林院那些学士,每次都把人赶走,倒是对你……”突地灵光一闪,“难道是他崇拜你那些字画,所以对你的提议言听计从?”
  “啧啧啧,泾阳一定要把这么美好的事说得如此龌龊?”柳下少争摇着扇子,走到墙边推开半扇窗子,“明日皇上会正式册封我为太子太傅,从此以后伴呼延澈左右,嗯,总算是比你的官阶大喽。”
  “还开玩笑?”泾阳上去一推他的肩,“太子爱惜四艺,是个那么单纯的人,你纯粹是利用他对你的信任,完成自己想做的事。”
  “谁不是呢?”柳下少争以最温柔的话语说出最冰冷的词句,“即使是你,也在欺骗单纯的太子和他老迈的父皇。”
  “那不一样!”泾阳转过头。
  “有什么不一样?”他追问。
  泾阳倒退一步,“我并不想利用他。”
  “你忘记你曾说过的话。”柳下少争的脚步又向前垮了一步,将她逼到床榻前,只差一步就会跌落柔软的被褥之中。
  泾阳怎会不记得她曾说过什么?该做出选择的时候,纵然冒天下之大不韪,也要当断则断。
  其实她做的和他没有什么分别,自欺欺人最可悲。
  “泾阳。”柳下少争一手拦过她的腰,轻轻安抚,“你做的已经很好了,每个人都有他自己必须面对的命数,身为太子,想有荣华富贵也要承担比别人多的坎坷,这世上没有谁能不劳而获,你我也是。”
  “你最终想要达到的目的……”她有些不大确定地抬眼凝视近到呼吸可闻的他,“到底是什么?”
  柳下少争双手猛地勒紧怀里的人,将她的面颊压向胸前,而后低下头,轻轻地啄吻一下她的敏感的耳际,“我开始动心了……”
  这、这是哪儿跟哪儿?
  泾阳正想问个清楚,却被吻了个正着,濡湿的舌尖碰触到敏感的齿缝,在迟疑与动摇之间加大了力度,以不容拒绝的强势剥夺了她的意识。
  当泾阳陷入迷糊时,耳边的话入当头棒喝,让她顿时清醒。
  “你——你说什么?”
  柳下少争依旧与她维持拥抱的姿态,一点放开的意思也没有,“我说,我动心了。”
  “前一句。”她的手脚冰冷。
  “对天下——”
  柳下少争,少争,谓之与世无争,他怎么会怀有这样的念头?而要有这样的野心就要怀揣多少人的性命得失?
  “你不是开玩笑的。”他的表情告诉她一切都是真的,“那么是我听错了吗?”
  “没有。”
  柳下少争在她唇上落下一吻的同时说。
  ☆、第8章(1)
  那夜之后,泾阳便意识到事态逐步衍变。
  王爷呼延颇黎私下约他见面的次数越来越多,拉拢的意图也越见明显。倒是能看到柳下少争的机会也越来越少。听家中婢女提到,太子爷对这位太傅敬若神明,甚至将人从丞相府请到宫中去住,以便两人可以促膝长谈。
  太子是柳下少争很好的筹码——如果,他的意图真正是在染指天下。
  天下太大,大到她从来没有去想过。
  一向温文洒脱的柳下少争竟也效仿历代枭雄开始了王霸之路?他们俩所要做的事虽没什么冲突,隐约里总有一种预感,纠葛是必然。
  这一日,皇上又因龙体不适要早早退朝,外面却传来快马急报。在场的臣子们,听到探马的话以后,无不变色。
  “皇上!百里封疆好大的胆子,竟敢私放钦命要犯!”呼延颇黎持笏而出,“他明知这次朝廷派出人马就是要剿灭西北一代的响马,反而阵前倒戈,此罪不罚难息众怒!”
  “百里封疆分明是目无朝廷,他手握重兵,若不严惩,恐怕动摇军心。”
  “皇上……”
  一干与百里封疆不睦的大臣纷纷站出来弹劾。
  “皇上……”柳下师也开口道,“百里都督骁勇善战,一向军法严明,为朝廷南征北战立过汗马功劳,功勋卓著,不可为此一概抹杀。”
  “哎,我说柳下大人此言差矣。”有大臣不满地撇起嘴,“难道百里封疆立了战功就可以恃宠而骄,目无律法?”
  “老夫并非此意。”柳下师正色道,“只怕是有心人趁机摇唇鼓舌,害了忠臣。”
  “柳下大人,你这是何意?本官——”
  皇上本就气喘吁吁,听他们闹得不可开交,心急火燎之下一口血吐出,昏迷前下旨先押百里封疆回朝候审。
  于是,这次出征暂被中止。
  泾阳走在诸多臣子的后面,见呼延颇黎等人边聊边走都在谈论百里封疆的事,四下已无人关注自己,两步走到柳下少争对面,“为什么你不说话?”
  他不是和百里封疆是好友吗?还要求溧阳去治百里封疆身上的伤,为什么关键时刻他这个能说会道的人却一言不发?
  柳下少争却没有直接回答她,只优雅地一欠身,绕过她时笑了笑,“想不想见你妹子?我想她应该很快就到京城。”
  “柳下少争!”
  再喊也是无用,柳下少争丢下一句模棱两可的话径自离去。
  挂念妹妹的泾阳再也无法平心静气,回到府中走来走去,看得身边的侍女眼晕,却不敢出声打扰。
  很快地,人犯押解到大理寺的消息传遍京城的各个角落。
  换掉楚山孤装扮的泾阳恢复本来面貌,默默守在大理寺外,果不其然发现了莫溧阳的踪迹,她缩在一个茶棚摊上,眼神不住地瞄向人头攒动的地方,如果没有料错,那只按在腰间锦囊的手,随时都有可能洒出致命的毒粉。
  在溧阳有所动作前,泾阳两步上去,抓她的手腕就走。溧阳刚要喊出来,一见熟悉的面容当场呆住,溧阳趁着人潮涌动,把妹妹带到一间偏僻的客栈,毕竟自己的府邸容易招惹是非,人在京城一切小心为上。
  “阿姐,为什么你会在这里?”溧阳上去抱住了她,“我、我在途中听说你突然得了怪病猝死,现在由楚山孤主持双城,还到京里做了大官,你,你到底……”
  泾阳摸了摸她的发丝,温言道:“你不生我的气了?”
  “我——当我听到你死了的那会儿才知道,我根本没有生过你的气!”溧阳的眼圈一红,“只是我不想把自己的未来交给一个根本不喜欢的人手里。”
  “哎,现在你也不必为这个苦恼。”泾阳摇摇头,“双城的婚约随着我的‘死’会迎刃而解。”
  “阿姐你这是什么意思?”摸着她的身子还是那么温暖,为什么开口闭口说自己死?溧阳纳闷之极。
  “你离开之后发生了很多事……”
  泾阳简单地把这些日子以来的遭遇讲述一遍。
  溧阳本来就对双城没有泾阳的感情深,听罢之后,溧阳第一个反应就是激动地抓住泾阳的手,“阿姐,你不说柳下少争我还差点忘了,他和百里封疆是很要好的朋友,求他帮忙的话,那个精明的家伙一定有办法把百里封疆救出来。”
  “你怎么知道他可以做到?”泾阳望着她,“他只是当朝的太子太傅,除非现在的太子登基——”
  “我相信他能!既然凭借三寸不烂之舌把百里封疆那根木头的话给堵回去,救人一定没有问题。”溧阳美丽的双眸绽放出希望的光泽。
  “你知道百里封疆为什么要放走钦命要犯吗?”泾阳始终想不通,“双方是敌我分明的关系,哪有临阵放人的道理?就算是柳下少争要帮百里封疆,也没立场介入。”
  “百里封疆在到朝廷派人押他回京前说,大都督可以换人来当,但恩却不能不偿。”
  “哼。”听了这话,泾阳冷笑一声。
  “阿姐你笑什么?”溧阳被她笑得浑身不舒服。
  “他把个人的恩看得比朝廷还重要,这份牢狱之灾一点也不冤。”对于她也好,柳下少争也好,都是把自己的一点感情放在最末,乃至于提都不去提,而这位身居要职的大都督如此任性妄为,他不坐牢谁坐牢?
  “我不管,我要救他!”溧阳急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阿姐,你不肯帮我还说风凉话是不是?那我自己去劫牢!”
  “胡闹!”泾阳一把将她拉回来,按在座位上,“大理寺外有那么多人看守,他选择回来就要面对随之而来的劫难,你一个人根本把可能回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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