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天

第15章


莫焉非仰头一笑,“是不过,若是一个不慎让人利用了去,实在可惜。”
  “她只想保护双城的子民不受伤害。”柳下少争拿起随身的扇子,“大管家,少争会让她得偿所愿。”
  “那就好好保护她吧。”
  丢下一句模棱两可的话,莫焉非走出厢房。
  他前脚离开,柳下少争便坐了下来,双手紧握折扇,深吸了口气,“爹是不是还隐瞒了我什么?主公——”
  为何他会对主公有难以言喻的感觉……
  这一夜又是难眠。
  次日,泾阳按照和柳下师的约定,与柳下少争带了等候多时的虎伯一起赶往京城,月城暂时交给莫焉非全权处理。
  一路上柳下少争的面色不对,泾阳有些担忧地瞅着他,发现他全无反应,便隐约察觉到事情有点不妙。直到了城外一家客栈,三人打尖时,泾阳盯着柳下少争面前那一筷子也没有动的汤面,不由自主推了一推,说道:“吃啊。”
  柳下少争的视线从她细长的手指延伸到眼底深处,“泾阳,再过半日就到京城,你准备好了吗?”
  “你怎么看起来比我还紧张?”泾阳好笑道,“一点都不像是我熟悉的柳下少争,反正该怎么做,早在心里想好,再难也要走下去。”
  “那很好。”柳下少争眸光流动到别处,“不过,咱们也该分开了。”
  “嗯?”
  柳下少争淡淡道:“和我同进同出,还有所谓立场不同吗?你先在京城找个地方落脚住下,然后礼节上拜会内相府,我爹会带你觐见皇上。”
  到京城,他们想见也就没那么容易了吧。
  泾阳的心底有几分涩然,不过也很快被诸多的心事掩埋,正色道:“我明白,师兄你自己保重。”
  “嗯。”柳下少争恢复轻松闲适的态度,“别这么舍不得我,将来咱们同朝为臣,有的是机会见面。”
  “什么意思?”她一愣,忘记了抗议他话中的轻薄。
  “意思就是我也要当官。”
  所谓同朝为臣,所谓当官,对莫泾阳而言曾是遥不可及。
  而在经过柳下师的引荐,以日城之主双城代表的身份成为皇上特别拔擢的右将军,随时待命支持百里封疆的沙漠之鹰的她,经过交泰殿时,遇到了从翰林院走出的柳下少争,但擦肩而过的两个人,谁也没说话。
  为了方便随时入宫,泾阳暂住的地方是京城之东。那里到处是王公贵族的宅院,由王爷呼延颇黎特地圈了块地皮,挑些佣人供她差遣。前方战事有些胶着,不时有探马千里回报战况,泾阳就在朝中与诸臣参详各种可能,随时准备披挂上阵。当然,她心底最记挂的还是妹子溧阳的安危,不过眼下处境特殊,不能过于明显地关注百里封疆,想来只要朝廷的军队不败,基本上等同于溧阳也平安。
  下朝回府前,呼延颇黎请她到王府参加一场寿宴。
  这场宴十分特殊,因为到府的除了个别与呼延颇黎要好的公卿外,尚有一些她不是很熟悉的陌生脸孔。但显然,没有柳下师,也没有和柳下师关系不错的几位大臣,若说不是朋党之间有隙,鬼都不信。
  坐在比较靠外的位置,她小心地周旋在推杯换盏的应酬中。
  若论酒量,她从小就跟着莫管家拼喝,不能说千杯不醉,至少应付一般人还成,可是再厉害的人也禁不住夹攻,那些人像是事先商量好似的挨个劝酒,论资历深浅,官职大小,在场的哪个人都是她无法驳了面子的,菜没吃几口,肚子里都是酒的滋味难受之极。
  泾阳的手缓缓抚胃,眉头紧皱。
  “楚将军年纪轻轻就备受皇上器重,将来必是朝廷栋梁,不像本王那个不肖儿,到处给本王招惹事端。”
  呼延颇黎又一次走下位子,到泾阳跟前举起酒杯,正要开口说点什么,门口传来下人的声音:“王爷,翰林院柳下大人求见。”
  柳下大人?
  提到“柳下”两字,几乎所有人脑海里下意识冒出的都是“柳下师”三个字。
  只有泾阳想到的是柳下少争。
  “请。”
  虽然呼延颇黎被打断了兴致不大高兴,可面子上仍是和颜悦色。
  不及换下一身朝服的柳下少争托着个精美的卷轴步入客厅,环视四下,微笑道:“好热闹的王爷府,看来是少争来得晚了,王爷,小小敬意不足挂齿。”
  呼延颇黎让人接过卷轴,脸上带着不屑一顾的笑,“本王还以为是柳下大人的父亲内相前来,正觉惶恐,原来是贤侄。”
  柳下少争的字画千金难求,不看一眼,也不称官位,摆明了是无视他的存在。
  ☆、第7章(2)
  周围的人都在笑,泾阳却面无表情。
  柳下少争不愠不怒,气定神闲地围绕那些坐在酒桌前的人走了一圈,“下官不过是奉命前来为王爷的六十寿诞献礼,只是朝堂之上却没见到好几位大人,尤其是——三位远在边域的藩王,想不到有幸在此遇到。”
  哈……泾阳实在是服了柳下少争。
  四路藩王是当初助呼延皇朝平定星之域的四方部落之首,朝廷怕他们聚在一起生事,安抚性地让其各自落地繁衍,指派在四地镇守,互相乏于联系也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而藩王是否对朝廷忠诚,那就没人可以铁口直断。现在的藩王之中除了北藩王协百里封疆处理修罗渊的战事,其他三王不经圣命召见,私自来到京城又公然出现在王爷府邸,这件事不管怎么说都对呼延颇黎是个威胁。
  三言两语让在座的人如坐针毡,这就是柳下少争的精明之处。
  呼延颇黎眯着老谋深算的一双眸子,久久不语。
  泾阳却站出来,迎下柳下少争的眸子,说道:“各位藩王也是惦记战事,想来都要为朝廷略尽绵薄,奈何风尘仆仆刚到京城就错过宿头,巧逢王爷过寿,当然前来庆贺,柳下大人实是误会。”
  这番话巧妙地把柳下少争的话给挡了回去,而且滴水不漏。
  呼延颇黎露出满意的笑。
  柳下少争看看她,嘴角轻牵,“少争差点没注意到府上还有贵客,这不是双城之主,现在的右将军楚山孤吗?”
  “正是在下。”泾阳毫不忸怩地迎视他的目光,“柳下大人刚才说是奉命献礼,不知是谁之命?”
  “太子。”柳下少争微笑着说,“王爷对朝廷劳苦功高,独子犹在外打仗,这一门忠义让人敬佩。”
  满座哗然。
  当今圣上年事已高却枝叶未散,膝下只有太子呼延澈能继大统。呼延澈自幼爱惜琴棋书画而讨厌权谋韬略,翰林院几位大学士已是不堪其扰,莫不担心太子走上歧途。现在这位对王公大臣比之唯恐不及的太子竟派柳下少争前来府中送寿礼,不是怪事是什么?
  “太子有此心意,老夫甚是感动啊。”呼延颇黎的老脸并没半点动容,有的不过是冰冷的寒意与狡猾。
  “王爷,天色不早,下官等也要告退了。”
  几位大臣和心有余悸的三位藩王洞察到空气中流动的不寻常气息,纷纷起身告辞。
  柳下少争一搅和,谁也坐不下去。如果消息传到宫里,就算皇上只是一个老迈龙钟到只能听从王爷呼延颇黎之意的傀儡,终究是皇上,何况朝中还有柳下师这样的中立一派与皇后娘家的臣子?
  呼延颇黎也不挽留,任他们离去,对泾阳笑道:“没能好生招待,下次吧,老夫要好好给右将军接风。”
  “后会有期。”泾阳拱手淡笑,“下官先行离开。”
  等莫泾阳也走了,只剩下柳下少争与呼延颇黎。
  “啧啧啧……柳下大人的大名在书画界是翘楚,也难怪太子青睐。”呼延颇黎走到他的跟前,大掌落在柳下少争的肩上,“只不过,小心玩物丧志喔。”
  “大人放心。”
  柳下少争今晚的目的达到,跟他并不多说半句,一抖袖,扬长而去。
  “哼!”呼延颇黎狠狠地啐了一口,伸展的五指缓缓攥紧成拳,“看你们父子还能嚣张到几时,这天下,早晚尽入老夫的掌心。”
  走着瞧。
  窗外影子婆娑。
  打算吹灭灯安歇的柳下少争,眼睫毛颤了颤,止住动作。悠然地摇着扇子,靠在床边一阵轻笑。
  “既然来了,要我三请你才肯进来吗?”
  话音落,一道纤细的黑影从窗内跃入柳下少争的屋子,见他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又是好气又是无奈,“你早就料到我会来喽?”
  “反正不是今日就是明日。”柳下少争把玩胸前的发丝,一指圆桌旁的椅子,“坐下说话吧,泾阳,白天在朝堂上还站不够吗?”
  泾阳瞅了瞅他,“你倒是大胆,不怕我的身份揭穿了,拉你也下水。”
  “你都深夜造访我的寝居,少争还有什么不敢?”柳下少争哈哈一笑,“三个时辰之前和我针锋相对的那位右将军去哪里了?”
  “你想要‘他’出现,立刻就有。”泾阳放下流觞剑,坐在椅子上给自己倒茶,喝了一口才说:“你会不会太过锋芒毕露?呼延颇黎毕竟是权倾朝野之人。”顿了下,“好吧,我也要感谢你那会儿的解围,不然喝这么多酒回去够我难受了。”
  “官场上的饮酒是门学问呐。”柳下少争翻身下榻,走到她对面,将泾阳手中的杯子拿了过来,放在唇边做出示范,“当别人走向你时就改转移到身边的人,把你的杯子递给对方,请他阻下……”
  泾阳见他动作流畅地把酒推给别人或不着痕迹倒掉,不觉扭头笑了笑,“你不在官场才是可惜,这么能说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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