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产科实习医生

第34章


   
  阿公答:"我们这里的牛马敞放的,往山上一赶就不管了。"   
  这与我们家乡截然不同,我奇怪地问:"天天都上山收牛,不麻烦啊?"   
  阿公说:"赶上山了,有时几个星期,有时两个月都不来收的。"   
  这可是头一回听说。   
  "晚上怎么办?有野兽怎么办?刮风下雨怎么办?"一连串的问题我都接连问出。   
  阿公的话却平静而轻淡,好像天然如此,"晚上牛和牛做伴,马和马做伴,都挤在一起,小野兽近不了身,怕它们的蹄子。落雨它们也会躲在大树底下或者岩边,把自己照顾得好得很!你看,那块坪都被踩白了,那里就是牛聚拢开会的地方。" 
  
  我们顺着阿公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几棵高大的树下草都踩没了,有水坑、牛屎等遗迹,看来是一个牛群活动的场所。我想起了进寨时路过的马郎坡,这是一个牛郎坡吗?难怪说牛马通人性,它们还有初步的社会组织性,懂得分散吃草,集中过夜,协同互助,交欢求偶,生殖繁衍。 
  
  一萍感叹道:"这样的牛和野生的没有两样啊,不知我们吃的是不是这样的牛?"   
  我告诉她:"这里的牛是耕田犁地的,村民爱惜得要命,只有病了残了老了才会宰杀,没有人杀壮牛的。你看家家户户的堂屋里都挂着牛头,祠堂里、水井前的大树上也挂着牛头,他们崇拜牛啊。我们吃的都是一些菜牛,饲料喂的,圈养的,所以我们一个个看上去挺壮,走两步路就喘气。"如果有时间有课题安排的话,我们还可以进一步讨论动物的肉质对人的性欲与生殖功能的影响,对精液和卵子的质与量的影响等等,当然眼下不是时候。 
  
  休息够了,继续前行,我们沿进来的路返回。泉水流过的地方,植被格外茂盛。突然,阿公腰一弯,扒开灌木露出一丛藤蔓,寻到根部就动铲挖了起来。   
  "何首乌。"两个女孩差不多同时叫了起来。我凑上前去,一边惊喜地抚弄着藤上的叶子,一边注视着阿公的铲子。   
  我对着两个女孩说:"这个藤也是一味中药,抢答:它叫什么?"   
  小嫣说:"首乌藤。"   
  一萍说:"首乌叶。"   
  我学主持人的口吻:"两者都错,正确的答案是:夜交藤。"又问,"夜交藤主治什么?"         
 
第82节:跟随阿公采药去(5)         
  一萍说:"失眠多梦。"   
  小嫣说:"心神不宁。"   
  我赶紧鼓掌:"两个一百分。"   
  小嫣说:"以前只知道夜交藤,不知道就是何首乌的藤呢。"   
  一萍又说:"那它全身都是宝哇。"   
  在我们的议论声中,阿公把一个黑黑的皱皮毛糙的家伙掏了出来,看样子足足有一斤重。这么大的野生首乌,着实让我们又惊奇又欣喜,阿公把它放进了大背篓里。我们一见,都睁眼睛吐舌头,对阿公的壮心和技艺佩服不已。在上山的路上我们就猜测过,大背篓一定放普通药材,小竹篓放精致药材。现在看来,如果把何首乌放进小篓里,三四只就要放满,看来阿公有把握不只挖到几只。我们又在揣测,这只精致的小篓里会放什么药材呢? 
  
  越往山上,道越窄,荆棘越多。一丛丛红色的小果子漫山遍野,耀人眼目。阿公说:"这是八月泡,好吃的。"说着摘了几粒放到嘴里。我们三人也试着嚼了起来,味道酸甜酸甜的,很像桑葚。吃得多了,我们发现,颜色越深,越接近黑色,味道越甜,这也与桑葚的特点一致。 
  
  又有滚圆的瓜挂在藤上,阿公说这叫八月瓜,摘下来吃,清香甘甜。在我们吃野果子的时候,阿公又拿了一把金黄色的须状根来,扔到小篓里,我们都不认识,问:"阿公,这叫什么?" 
  
  "岩棕,治跌打损伤。"   
  我们都面面相觑,没听说过。   
  民间治病,跌打损伤是一大课题。千古以来,人们生息繁衍,就离不开生产生活,而在这些活动中就难免会受伤,有的跌断腿,有的扭伤腰,有的出血不止,有的创口难愈。遇到得多,应用得多,人们便格外重视起来,所以这方面的草药总是得到人们的青睐。田七就是,但它产于云南广西,这里不产。我问过阿公,他们不了解田七为何物,但他们摸索找出的本地产药材,也同样效果奇特,功力非凡。草药的地方性非常明显,草医不唯书,也难得有一本通行各地的书。从与阿公交谈中我们感受到,他们的经验得自本地交流,祖上流传,口口相传,不与现代医学接轨。可以想象,这样的流传过程中,难免有走形,变异,失落,所以众说纷纭有之,截然相反也有之,其中精华与讹言相杂糅,真知与谬误相交错。而文化知识的限制是他们整理这些遗产的难题,念及此,我萌生出深入进去做点什么的想法,但是面对浩如烟海而又分散零碎的资料,没有充裕的时间和长期的准备,这又是不可能实现的。想法并不能总是成为现实,就是这样一些因素的制约,眼下最现实的还是多看多问,尽可能多地掌握第一手材料。 
 
第83节:内裤与叶子的疗(1)         
  内裤与叶子的疗效   
  越往山上走,海拔越高,雾气越重,这时挖出来的一些药材,大多都是我们从未见过的,问阿公,他说出一个个发音,我们想往学过的中药上靠,却一点也对不上。再问怎么写,阿公也不知道。是啊,当地话只有口语,没有文字,一代代文化知识的积累都是依靠口口相传。 
  
  不过问到灵芝,阿公倒是听懂了,他手一指,"那片岩上就有,一般长在古树边,我年轻时采过一株,伞盖有木盆大。"   
  我们抬头望去,只见悬崖处云雾缭绕,树木时隐时现。古树旁的灵芝,自然会被当做长生不老的仙药。   
  一萍跳起来问:"阿公,等下我们去不去?"   
  阿公说:"天晚了,不去了。再说要带绳子,绑在腰里下去,今天没做准备。"   
  在人们的印象里,最珍贵的药材往往长在悬崖峭壁上,采药人是冒了生命危险才采回来的。听了阿公的话,果然不假。   
  小嫣问:"阿公,你一年上岩几次?"   
  阿公笑笑,"我几年才上去一回,上去就带帮手,以前是大儿,这些年是得劲,有个照应。岩上的药长不快,有的药过了几年来看,还是一个样。"   
  我愕然,"阿公,药长在哪里,你都晓得?"   
  阿公说:"我看到过的药都记在心里,有的太小了,有的屋里还有,还没用完,我就不动它,过几年再来采。"   
  阿公把大山当成他的冰箱了,要时就取。冰箱里的东西有保质期,大山里的东西会越保越大,越保越珍贵。山里人爱惜山的赐予,不暴殄天物,不做杀鸡取卵的事。一个采药人冒着危险,发现了珍贵的药材,不是随手取下,而是择最好的时机,发挥它最大的作用,这让我们感受到了山里人的性格。 
  
  今天来山上采药,实地察看才明白了许多道理。山顶上,绝壁处,平时人不至,畜不踩,药材不受干扰地自行发育,汲取天之甘露,地之精华,缓慢生长,经此数年,自然功德圆满,向人们捧出它那珍贵的玉体来。 
  
  一些球、根、块、茎状的东西渐渐装满了背篓,压得背篓吱吱响。小篓里是些珍稀少见的根须、白玉色的小茎。满了,满了,阿公望了望天,决定下山。见我们有些遗憾,他说:"灵芝今天求不到了,等下找点枞菌,带回去炒给你们吃。" 
  
  果然,走到半途中,阿公在一棵枞树蔸下发现了一大堆枞菌,他用铲子铲断了根,我们把它们装进背篓里。枞菌呈咖啡色,像一朵朵巨大的娇嫩的鲜花,捧在手里非常光滑,一颤一颤地,似乎在向我们欢笑,我心里说:"好呀,小家伙,今天请你到我们肚子里来做客,等我们回到城里去的时候,身上就会染上这森林的气息了。" 
  
  一路上,我们又兴奋地讨论起篓里药材的功用来。阿公举的都是一些实例,如寨里某某结婚六年没生崽,某某新婚后越来越瘦,年纪轻轻的,犁不起牛,小便又多,都是吃了山上的药好了,生崽了。我们一听就知道,如果用医学术语来概括,就是强筋健骨,补肾壮阳。小孩吃了不尿床,产妇吃了康复早,男子吃了强腰骨,老人吃了返童子,垂危关头能救逆。这些球啊茎啊,像极了人体的某些器官,如肾脏、睾丸、女阴、男茎等等。中医是朴素医学,通过自然界的一些物质形态想象其功用。民族医、草医也大致如此,思维模式惊人的相似,好像他们都串通好了似的。其实这不奇怪,这证明了生活在这块大地上的许多民族互相影响,他们的一致远远大于差异。 
  
  俗话说,上山容易下山难。没有到大山里来,就很难想象这句话是怎么回事。以前走过一点小山小坡,当然觉得下坡轻松啊,怎么会有一句相反的俗话呢?实际上这是指的陡坡,特别是路滑或者负重的时候。上山攀援,前面手可以帮忙,拉住树枝或者岩石,一步步稳步向前,而下山手就空了,如果脚下一滑,一个翻滚就会人仰马翻,甚至跌落涧谷,所以下山才是惊心动魄的时刻,需要时时提防,千万大意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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