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歧者

第3章


我的头一阵抽痛,必须得想个办法才行。我看了一下旁边的桌子,要不跳到桌子后面,用桌面挡住狗的进攻呢?不行,我打了一个激灵:我这么矮,怎么可能跳到桌子后面呢?再说,我那点力气也没法子把桌子翻倒。
  狗依旧发出低沉的呜呜声并步步逼近,我更加害怕,似乎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跳。
  生物学课本上说,狗能嗅出人类的腺体在极度恐惧时分泌的化学物质,这和它们的猎物所分泌的相同,它们靠着嗅出的这种恐惧感发动攻击。它爪子抓挠着地面,慢慢地向我移动,显然已觉察到我在害怕。
  我不能逃,也不能反抗,就呆呆立在那儿,忍着狗的臊臭,克制着不去想它到底吃了什么,怎么会那么臭。我盯着它的双眼,那眼睛只有一道黑色的微光闪动,没有眼白,透着凶残。
  我拼命去想有关狗的习性。对狗而言,直视它的双眼是挑衅。小时候,我曾经央求父亲领养一条小狗,可盯着眼前这只怪物脚前的地面,我想不起当时为什么想养这物种。它依然发出恶狠狠的嗥叫,并向我逼近。如果直视狗的双眼是一种挑衅,我该怎么办才能向它表示屈服呢?
  我呼吸加速,却异常平稳。我慢慢地跪坐下来,趴到了这条狗面前,和它保持一致的高度,尽管我万般不喜欢这种方法,但别无选择。我伸开双腿趴在地上,双肘着地,看着它贴近我的脸,嘴里喘出的热气嘘在我的脸上。我撑地的胳膊颤抖得越来越厉害。
  它还是发出呜呜的进攻声。我咬紧牙,差点没尖叫出来。
  这时,我突然感到有种湿润粗糙的东西触着我的脸,周围也恢复了平静。我抬起头再看时,狗正伸着舌头,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原来,刚才是它在舔我的脸。我无奈地皱了皱眉,坐直身子。它抬起前爪,搭在我膝盖上,舔着我的下巴。我往后缩了一下,大笑起来,擦了擦它滴到我身上的口水。
  “你其实也没那么凶,对吧?”我冲它说道。
  我慢慢站起来,生怕又一次激怒它,但它现在似乎不是几秒钟之前和我对峙的那条狗了。我向它伸出一只手,小心翼翼地,已预备好躲开它随时可能发起的攻击,可很显然我多虑了,它友好地用头顶了顶我的手。这时,我突然感到释然,没有选择匕首再正确不过了。
  我眨了下眼,再睁开时,一个穿白色连衣裙的小女孩站在屋子对面。她张开双手,激动地喊着:“小狗狗!”
  她边喊边跑过来,可这条狗并不是一条温顺的“小狗狗”,我正想警告她,但一切已太迟了,这只狗已经转向她。这次,它不再是嗥叫,而是嘶吼着、狂吠着、咆哮着,肌肉瞬间层叠隆起,宛如盘在一起的线圈。它准备攻击了!当它朝小女孩飞扑过去时,我想都没想就扑了上去,把它压在身下,双手紧紧地抱住它粗壮的脖子。
  我的头重重摔向地面。当我再去找小女孩和那条狗时,它们却消失了。我还是一人站在原地,测试室空空如也。我慢慢地转了一圈,惊恐地发现,任何镜子中都看不见自己的身影。我推开门,逃进走廊里,可又呆住了,这不是在走廊里,而是在一辆公车上,而且已满座。
  我站在公车的过道里,抓住一根扶杆。一个高举着报纸的男人坐在我旁边。报纸遮住了他的脸,但我能看见他的手,一双带有烫伤疤痕的手。他的双手狠狠地攥着报纸,好像随时会把它揉成一团。
  “你认识这个人么?”他弹了弹报纸头版印的一张照片,问我。上面的大标题写着:“残暴杀人犯终于落网!”我死盯着“杀人犯”几个字,好久没看到这几个字了,但是光看字就已经让我心生恐惧了。
  我看了一下标题下的照片,是个相貌平平有一撮胡须的年轻男子。我总感觉认识他,但具体是怎么认识的,却想不起来。可同时我又觉得,和旁边这个男人说这事可能不明智。
  “怎么样?认不认识啊?”他的声音带着怒气。
  不明智,没错,非常不明智,绝不可以告诉他实话。我心跳加速,紧紧抓住扶杆,以免双手抖个不停露出马脚。如果我说出认识这个人,肯定有麻烦。所以,不如说我不认识照片上这个人。我大可以清清嗓子,耸耸肩膀,尽管那样就是在说谎。
  我还是清了一下嗓子。
  “你到底认不认识?”他又问。
  我耸了耸肩。
  “怎么样?”
  我突然感到一阵寒意袭遍全身。这恐惧没道理啊,这只是个性测试的一部分,又不是真的。“不认识,”我漫不经心地说,“他是谁?我不知道。”
  他猛然站起,我终于看清了他的模样。那张脸也和手一样满是疤痕,戴着一副墨镜,嘴巴歪斜扭曲。他慢慢靠近我的脸,呼吸里有股香烟的味道。
  这不是真的,我提醒自己。不是真的。
  “你在说谎,”他说,“你说谎!”
  “我没有。”
  “我从你的眼睛里就能看出来。”
  “你不可能。”我挺直身板。
  他低声说:“如果你认识他,你就可以救我了,你就能救我啊!”
  我眯起眼睛,“可是,”我说,“我真的不认识。”
第三章 分歧者
  我醒来时手心直冒汗,内心一阵愧疚,依然躺在全是镜子的测试室的躺椅上。我把头向后仰,看见托莉在身后。她紧紧抿着嘴唇,把贴在我额头上的电极片一一取了下来。我等着她说点关于测试的东西,比如“结束了”或者“你表现得不错”什么的,尽管这种测试怎么可能表现不好呢?但她一言未发,只忙着拉掉我头上的线。
  我坐起来,在裤子上蹭掉手心的汗。尽管一切都发生在头脑中,我总觉得自己一定做错了什么事情。难道托莉脸上出现古怪的神情,只是因为她不知该怎么告诉我“你是一个多么糟糕的人”?我希望她有话直说。
  “你的测试结果,”她说,“有点复杂。抱歉,我出去一下,马上回来。”
  复杂?
  我双手抱膝,把头埋了进去。此刻我希望自己有大哭一阵的冲动,只有泪水才能给我释放的感觉,可我并不想哭。怎么可能通不过一场根本没法准备的考试呢?
  时间一分一秒划过,我愈加忐忑不安。每隔几秒钟,我都要抹一下手心的汗,也可能是这么做,能让我平静点儿。我心中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如果他们告知我不属于任何派别,那该怎么办?难道我要和其他无派别的人一起睡在大街上?我做不到。我很清楚,无派别不仅仅意味着生活贫穷困顿,还意味着我会彻底脱离社会,和生活中最重要的部分——社区隔离开来。
  母亲曾告诉我,我们无法独自生存,即使可以,我们也不愿意过那种生活。没有了派别,我们就没有了目标,也没有活下去的理由。
  想到这里,我不禁摇了摇头。不能想这些,我必须保持冷静。
  终于,门开了,托莉走了回来。我紧紧抓住了椅子的扶手。
  “抱歉,让你担心了。”托莉说。她站在我脚边,双手插在口袋里,脸色看起来紧张又苍白。
  “碧翠丝,你的结果是,无法定义,”她说,“通常情况下,每场情境模拟都能够排除一到两个派别。但你的情况不同,我们总共只能排除两个派别。”
  我瞪大眼睛望着她:“两个?”我突然感觉喉咙发紧,以至于说不出话。
  “在第一场情境模拟中,如果你本能地厌恶刀子而选择奶酪,情境模拟会带你进入另一种情境,测试你的友好派倾向,但很显然,这种情况没发生,所以我们排除了友好派。”托莉边说边挠了挠她的后脖颈。“测试采用线性法,凸显一个派别排除其余的。你做的一系列选择几乎排除了诚实派这一可能性,我就转换至公交车情境,以验证这个假设。你说了谎,这样就可以彻底排除诚实派。”她冲我微微一笑,“别担心,只有诚实者才会完全说实话。”
  心里的疙瘩终于解开了一个,或许,我不算个太糟糕的人。
  “我想这话也不完全对,会说实话的人除了诚实者,还有无私者。”她突然插了一句话,“所以,我们遇到一个问题。”
  听到这话,我惊讶得张大了嘴。
  “一方面,你宁愿自己扑到狗身上,也不让狗攻击到小女孩,这是无私派的反应,但另一方面,在公共汽车上,你对那个人的求助无动于衷,拒绝说出事实,这又不是无私派的反应。”说到这,她叹了口气,“面对狗的进攻,你没有躲开,这是无畏派的反应,但你却没有选择刀子,这又不是无畏派的反应。”
  她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你能够灵活机智地应对狗的进攻,这是博学派的特征,但在第一个模拟场景中却犹豫不决,这点又让我很费脑筋。可是——”
  “等一下,”我打断了她的话。“你是说,你还不知道我的结果是什么?”
  “是,也不全是,”她解释道,“我的结论是,你的测试结果是无私派、无畏派和博学派个性各占三分之一。得出这种测试结果的人……”她回头看了下,好像期待有人能来救场,继续说道,“……我们称为……分歧者。”说到最后三个字“分歧者”时,她声音小到几乎听不见,脸色又变得紧张苍白起来。她绕到椅子另一侧,俯身向我。
  “碧翠丝,”她神情凝重地对我说,“无论如何,你绝对不能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这点非常重要。”
  “我们不应该分享测试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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