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歧者

第58章


  “没那么简单。”父亲说,“即使没有无畏派帮忙,博学派也会想出别的法子。”
  “我们该怎么唤醒他们?”马库斯问。
  “找到控制情境模拟的电脑,摧毁所有的数据。”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迦勒说,“它可能在任何地方,我们又不能跑到博学派的辖区到处去找。”
  “它在……”我皱了下眉。对了,珍宁。我和托比亚斯进到办公室时,珍宁正在说有些事很重要,重要到她得当着我们的面挂掉电话。她还提到“现在需要加强警卫”;之后,把托比亚斯送走时她曾说,“把他带到控制室”。控制室是托比亚斯曾工作过的地方,有无畏派的监视器,还有电脑。那一切就不言自明了,我们目的地是控制室。
  “在无畏派基地。”我坚定地说,“这是最合理的。所有的无畏派数据都储存在那里,为什么不从那里控制他们?”
  我隐约察觉到自己说的是“他们”。到昨天为止,严格说来我已成为无畏者,却又觉得自己不是无畏者,当然也不是无私者。
  我想,我还是原来的我。不是无畏者,不是无私者,更不是无派别者,是分歧者。
  “你确定吗?”父亲问。
  “这是有根据的猜测,”我说,“也是我能做出的可能性最大的推论。”
  “那我们应该决定谁去无畏派基地,谁继续前往友好派辖区。”他说,“碧翠丝,你需要什么样的帮助?”
  这问题让我感到震惊,还有他脸上的表情。他看我的眼神、跟我说话的语气,就像我和他是同辈的人。如果不是接受我已长大成人的事实,他就是接受我不再是他女儿的事实。我感觉更像是后者吧,也让我觉得更痛苦。
  “谁会用枪,也敢开枪,就跟我去无畏派基地。”我说,“还有,不能恐高。”
第三十七章 玻璃楼的枪声
  博学派和无畏派的武装力量都聚集在城市中的无私派区域,因此我们只要逃离无私派区域,就不太可能会遭遇困难。
  至于谁和我一起去无畏派基地,还真由不得我。迦勒是不二人选,因为他最清楚博学派的计划。尽管我提出抗议,马库斯还是坚持要一起去,因为他很擅长电脑。而我父亲则表现得像一开始就把他算进去的一样。
  我看着其余人逃往相反的方向——前往安全之处,前往友好派。看了一小会儿,我转身前往城市中心,前往战场。我们站在火车轨道旁边,它会带我们驶向危险之地。
  “现在几点了?”我问迦勒。
  他看了下表:“三点十二。”
  “应该随时会到。”我说。
  “会停车吗?”他问。
  我摇摇头:“穿过城市时,火车会开得很慢,我们得跟在车厢旁边跑上几步,然后跳上去。”
  现在对我而言,跳上火车是再简单不过的事儿,非常自然。可对其余人来说,这不容易,但我们不能半途而废。我向左后方看去,在一片灰色楼房和道路的衬托下,火车头灯散发着金色的光。当这金色的光圈越来越大时,我开始踮起脚,踏着步,接着火车头从面前滑行而过,我开始慢跑。看到一节车厢的门敞开着,我加快脚步,跟在旁边奔跑,抓住左边的车门把手,把自己甩进车厢。
  迦勒纵身一跳,重重着地,侧身滚进车厢里,然后伸手去帮马库斯。父亲随后跳了上来,肚子着地,两腿悬在车外,接着把腿也拖了进来。他们朝车厢里走去,我站在门口,抓住把手,看着城市从眼前一点点闪过。
  如果我是珍宁,我会把大部分无畏派士兵派去守卫无畏派的入口,就在基地深坑上方,玻璃楼外面。因此从后门进去是比较明智的办法,而走那个入口需要从大楼上跳下去。
  “我想你现在很后悔选择无畏派吧。”马库斯说。
  我很诧异问这话的人怎么不是父亲,不过他和我一样,正注视着这座城市。火车经过博学派辖区,此刻那里一片漆黑,远远望去,十分平静,墙内大概也是一派安宁,远离他们制造的一切冲突和现实。
  我摇了摇头。
  “就算你们的派别首领参与密谋推翻政府,也不后悔吗?”马库斯吐了口唾沫。
  “可有些事我的确需要学。”
  “学习怎么才能变勇敢吗?”父亲轻声问。
  “学习怎么才能变无私。”我说,“通常,它们是一回事。”
  “这就是你为什么在肩膀上纹上无私派的象征图案?”迦勒问。我几乎可以肯定我在父亲的眼睛里看到一丝微笑。
  我微微笑着点点头:“无畏派的图案在另一个肩上。”
  基地深坑上方的玻璃大楼反射的阳光照进我眼里。我站着,紧紧抓住门边的把手,保持平衡。我们快到了。
  “我叫你们跳的时候,就往下跳,跳得越远越好。”
  “往下跳?”迦勒问,“翠丝,这里可是有七层楼那么高呢!”
  “跳到天台上。”我补充了一句。看到他脸上现出惊讶的表情,我说:“所以别人才称它为勇气的考验。”
  所谓的勇气是相对的。第一次从这里跳下去,那是我做过的最难的事情之一。现在,比较起来,从行进中的火车上跳下天台算不了什么,因为在过去几个星期里我所经历的困难,比大多数人一辈子经历的还要多。而它们之中又没有一件比得上我即将在无畏派基地做的这件事。如果能活下来,毫无疑问,我还会做很多比这要难的事情,比如,过一种没有任何派别的生活,以及一些我从来没有想过的事情。
  “爸,你先跳。”说着我便后退了一步,好让父亲站在车厢边上。如果他和马库斯先跳,我就可以计时,这样他们就能在距离最近处跳下。我和迦勒年轻些,希望尽可能地跳得远一些。这是个值得一试的机会。
  火车轨道转弯,在它与天台边缘平行的一瞬间,我大喊一声:“跳!”
  父亲屈膝,往前一跃,还没看他有没有成功,我就把马库斯往前推了下去,大喊一声:“跳!”
  父亲跳到了天台上,但离边缘很近,我吓得倒吸一口冷气。看在他在一片碎石中坐起来后,我把迦勒推到前面。他站在车门边缘,我还没喊“跳”,他已然跳了下去。我往后退了几步,给自己腾出助跑的空间,当火车开到天台尽头时,我跳了下去。
  有那么一瞬间,我悬浮在虚无之中,接着脚就撞在水泥地上,跌跌撞撞向旁边跑了两步,躲开了天台边沿。膝盖疼了起来,巨大的冲撞力震颤着我全身,连带着肩膀的伤口也疼起来。我坐下来,大口喘着粗气,向天台对面望去,父亲和迦勒站在天台边上,抓着马库斯的胳膊。他没跳到天台上,当然也没掉下去。
  在我心里的某个地方,一个邪恶的声音不断响起:掉下去,掉下去,掉下去。
  但他没掉下去。父亲和迦勒把他拖了上来。我站起来,拍拍裤子上的碎石,想到下一步时心事重重。叫他们跳下火车是一回事,但从天台往下跳……
  “接下来的部分就是为什么我会问到恐不恐高的原因。”说着我走到天台边上。他们拖曳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我踏上天台向外突出的部分。风从大楼侧面灌上来,把我的衬衫吹得鼓了起来。我低头从洞口往下看,下面有七层楼高的距离,然后我闭上眼睛,任由风吹在脸上。
  “底下有张大网。”我转过头说。他们一脸困惑,还没理解我要他们做什么。
  “什么都别想,只管跳下去。”我解释道。
  我转过身,转身的时候身体往后仰,放弃平衡,像块石头一样坠落下去,闭着眼睛,一只胳膊伸出去,感受着风。在撞上大网前,我尽量放松全身的肌肉,接着大网像块水泥板撞上我的肩。我咬了咬牙,滚到一边,抓住撑网的柱子,摆腿迈出网边,膝盖着地跪在平台上,泪水模糊了眼睛。
  接着是迦勒,他大叫着跳下来,大网兜住了他,收紧然后又抻平。我有些费力地站了起来。
  “迦勒!”我嘘声喊道,“我在这里!”
  迦勒呼哧呼哧喘着粗气,爬到网边,然后掉了下来,摔在平台上。他畏缩了一下,勉强站了起来,张大嘴巴望着我。
  “这个……你……跳过几次了?”他在呼吸间隔问道。
  “现在两次了。”
  他摇摇头。
  父亲也掉在大网上,迦勒帮他跨出网子。站在平台上,他立刻弯下腰呕吐起来。我走下楼梯,快走到最下面时,听见马库斯撞在大网上,同时呻吟着。
  山洞空空荡荡,通道延伸到黑暗之中。
  按珍宁的说法,除了她派回来守卫电脑的士兵,无畏派基地一个人也没有剩。如果我们找到无畏派士兵,应该就找到了电脑。我回过头去看,马库斯站在平台上,脸白得像张纸,但是安然无恙。
  “如此说来,这就是无畏派基地啦。”马库斯说。
  “没错。”我说,“然后呢?”
  “我从没想过有生之年会来到这里。”他说着,手指掠过墙壁,“你不必对我这么戒备,碧翠丝。”
  我以前从没注意过他的眼神有多冷酷。
  “碧翠丝,你有什么计划吗?”父亲问。
  “有。”我是说真的。我的确有计划了,只是不知何时想出来的。
  我也不确定这计划是否能奏效。不过我们可以利用这几点:基地守兵不多,无畏派并不以敏锐著称,我要想方设法阻止他们行动。
  我们在通往基地深坑的通道里往下走,每隔三米多就有一盏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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