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蔽者

第67章


“那一枪是我打的。就是为了提醒你们。你要问我怎么知道你的身份的吗?我在军统蛰伏多年,有个部下叫夏翔,我暗中收买了他,要他调查你的身份,是他告诉我的,所以我才赶去打枪的。现在夏翔被抓到了。”
唐进江一把握住高振麟的手,兴奋地说:“哎呀,原来是你在暗中保护我们啊。谢谢你。你在厂里的情况我可以向区长证明。”
遇到唐进江的惊喜又被怀疑的阴霾驱散,高振麟说:“没用,不是这段历史的问题。遇见你很高兴。我回家了。”
“高工,别泄气,一定会弄清楚的。有时间来找我,我做思想工作还是不错的。”
回到家,齐淑珍带着鱼儿在厨房择菜。
自打重庆解放,齐淑珍就鼓励曹茜茹出去参加工作。开始曹茜茹犹豫,“我行吗?”
“怎么不行?”齐淑珍自信地说,“要振麟给你介绍。”
高振麟婉拒:“鱼儿和豆豆还小,你就在家带孩子吧。”
说这话,高振麟有他的顾忌:曹茜茹从来没有参加过工作,担心她不适应;还有,她有个国民党的父亲、军统头子的叔叔,哪个单位敢用她呢?说出来又怕伤害曹茜茹的自尊心,他只能这样说。
“在武汉和我联系过的几个同志现在南下来重庆了,我去找他们试试。”齐淑珍看出高振麟的顾忌,大包大揽,要去给曹茜茹找工作。
不久,曹茜茹真的去了区妇联工作。这给了曹茜茹极大的鼓励,她和高振麟一样整天忙碌,不知疲倦。
齐淑珍打眼一看高振麟的脸色就知道出事了,放下手中的活儿,小声对鱼儿说了一句:“你好好待在这里,我去看看你爸爸。”
坐在卧室,颓唐的高振麟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给齐淑珍说了。
“老曹走的时候没有给你名单?”
“没给。”高振麟垂着头,说,“只是说有人会和我联系。关键是现在又把已经在延安有了结论的事情翻出来说,我更说不清了。”
“来到重庆后,老曹从来不带任何文件回家;后来我们和他们住到一起,我悄悄打开过他的保险柜,除了一些金条、美钞,根本没情报。他是从西安审问之后才这样做的。你这个事情啊,我以为你已经向组织汇报了,哪知道你没说!唉,依我看啊现在你就是交代了,他们也说你是在找借口。”
“我没做任何一件对不起党和人民的事情……”
“我会给你证明的。”齐淑珍开解他说,“你没有出卖过同志,手上也没有同志的鲜血,怕什么呢?”
“唉,我还以为可以替裴俊逸恢复党籍,把他评为烈士的。结果现在我反倒成了审查的对象。”
“你马上给老冯、老陈写信。”
冯劲松和陈茂鹏现在在北京中央部委工作,担任要职,他们的证明肯定有作用,但是真的要打消区长对自己的疑虑,还得靠自己——就是如何把曹天浩给自己的蛰伏特务名单自然而然交代出来。他已经错过了最佳时间,真的只能靠冯劲松、陈茂鹏来证明自己了。
齐淑珍去给曹茜茹打了电话,告诉她高振麟遇到的处境。曹茜茹晚上回到家,又是一阵安慰,但仍然排解不了高振麟的郁闷。倒是曹茜茹临睡前说:“我已经正式加入共产党了,现在是一名党员了。”
“真的?”一团疑雾从高振麟心头升腾了起来。
“还是因为你和阿姨的关系,替我证明我是要求进步的。”曹茜茹喜气洋洋地回答,“你别多虑了,明天就写信给你的上级,把这边的事情告诉他们,要赶紧解决。睡吧!”
高振麟拉开床头柜的抽屉,吞下三粒安眠药,强迫自己入睡。
2
第二天在家,高振麟给冯劲松和陈茂鹏分别写了信,连中午饭都没顾上吃,一直写到下午才写完,又去邮局把信用挂号寄往北京。
信寄出去之后很久都没有回信。那段时间对于高振麟来说简直就是度日如年。
在家,苦闷,高振麟唯有喝酒解愁。酒醉后,不禁想起裴俊逸的脱党、牺牲和自己现在的处境,他铺好宣纸、拿起毛笔,写下:
为国捐躯身不忧,唯愿正气永存留。成败论定任褒贬,忠奸自有后史修。
倒是唐进江来家里看过高振麟几次,要他相信组织,不能这样颓废。
有天,唐进江来高振麟家,开的卡车没熄火,只是站在楼下把高振麟叫了出来:“走,去大田湾看公审大会,会后枪毙那些特务。”
要枪毙的人里面有夏翔吗?高振麟想拒绝,又不想让唐进江看出自己的矛盾心理,硬着头皮去了。
他们坐在看台上,主席台前面一排即将枪毙的特务,高振麟看不清有没有夏翔。直到宣布名单,他听到了夏翔的名字,在那排人里面搜寻许久,才找到夏翔。
当晚,高振麟服了安眠药,还是噩梦不断,梦见自己也被抓住,站在主席台前,自己的胸前挂着一个牌子,上面写着“军统特务高振麟”,名字还用红色墨水打了一个醒目的叉。他被解放军押解到长江边上一个沙滩,跪下,后面几丈远站着行刑的解放军。他大喊:“冤枉,我冤枉啊……”
他的叫声把曹茜茹惊醒了,曹茜茹忙推醒他。
怔了一会儿,他问:“我说梦话了?”
“是。”曹茜茹像哄小孩儿一样轻轻拍打他的胳膊,“喊得很大声,把我喊醒了。振麟,不要给自己那么大压力,有事情你可以对我、对阿姨说。如果我们不能解决你的思想压力,可以去找组织。”
“嗯,我知道了。”他敷衍着,佯装重新入睡。
在延安受到甘南山甄别后,他也做过噩梦,和这个噩梦相似,都是被人当做特务抓了起来,被人民的子弹枪毙。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梦魇缠绕了他几天,加上审查带来的苦闷、绝望、憋屈,令他的情绪跌到谷底。终究还是等到了北京的回信,在冯劲松和陈茂鹏的过问下,高振麟恢复了原有的工作。高振麟不知道的是,就是这次审查免去了以后很多麻烦,让他的历史清白了,新中国成立后的多次运动也没受到什么冲击。当然,这是后话。父母的意外身亡,也为他免去了很多麻烦。
恢复了工作,高振麟却并没有得到重用,这是他历史遗留问题带来的副作用:区长对他过去蛰伏的事情紧追不放。
高振麟知道自己该行动了。
按照事前的约定,高振麟写了一篇回忆自己在军统内部战斗的文章拿到报社发表。在这篇文章里,高振麟满怀深情回忆了牺牲的老石和裴俊逸父子。寄到报社,编辑删去了裴俊逸父子那段,发表在了报纸的副刊上。这篇回忆文章里,高振麟通过暗号,将炸毁电厂和去水厂投毒的信息传递给了潜伏的特务。
见到文章刊登出来,高振麟打电话给北京的冯劲松说:“我收听台湾电台的时候得到指示,要我发令蛰伏在重庆的特务行动。”
给冯劲松打完电话,高振麟才去给区长汇报此事,也是说自己在收听电台的时候得到了指示。区长马上向公安局做了汇报,并和高振麟一起到公安局开会,部署抓捕行动。
三天后的夜里十二点,公安人员分别在电厂和水厂抓捕到了进行破坏和投毒的特务。在审问这些特务的时候,高振麟意外得知王家瑶仍然潜伏在重庆,但不知道具体在哪里。
区长问他:“这个王家瑶是谁?”
高振麟把王家瑶和秦大伟的事情,很详细地给区长说了一遍。区长说:“看来这个王家瑶不落网,对山城的安全存在极大的危害隐患。”
“王家瑶不在这次行动里,说明她领导着另外一个小组。”高振麟分析道,“依据我对她的了解,她一定在暗中监视着我。现在我们抓捕了一大批特务,我想有极大的可能她会来找我。”
“找你?”
“对,找我。可能会对我下手,比如暗杀。”高振麟有把握地说,“我可以做诱饵,引蛇出洞,抓捕她。”
区长同意了高振麟的方案,在高振麟家和单位附近都安排了便衣,等待王家瑶的出现。
一个多月过去,王家瑶没有出现。便衣也撤离了,高振麟被提拔到市保卫处继续清查特务和土匪的工作。
那天晚上,高振麟、曹茜茹和齐淑珍带着鱼儿、豆豆高高兴兴地看完电影回家,到了门口,高振麟用一只手抱着豆豆,腾出一只手掏出钥匙开门,曹茜茹牵着鱼儿站在他身边。
突然,齐淑珍喊了一声:“躲开。”曹茜茹和鱼儿愣在那里,高振麟机敏地闪到一边,看见齐淑珍双臂张开护住曹茜茹和鱼儿,一声枪响打在齐淑珍的背上。
一个黑影往街对面窜去,高振麟敏捷地跳下台阶追到街沿上,举枪打在那个黑影的腿上。那个黑影趔趄了一下,倒在街道的中央。行人陆续围拢过来,高振麟过去一看,是个女的,本能的反应告诉他,是王家瑶。
高振麟蹲下,撩开她的头发,王家瑶像只绝望的母狼,愤怒地瞪着他。
闻讯而来的警察把王家瑶带走,高振麟赶回到家门口,看见曹茜茹抱着齐淑珍,哭喊着。鱼儿在一边吓得哇哇大哭。
高振麟对曹茜茹说:“你打电话给医院,让车来赶紧送医院抢救。”
钥匙还插在锁眼里,曹茜茹急忙拧开门,跑进去打电话叫来救护车,把齐淑珍送去医院。
到达医院就开始抢救,高振麟和曹茜茹焦灼地在手术室外等待着。手术进行了几个小时,医生出来说:“情况不是太好,生命体征很微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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