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阙长歌之裂姝

第81章


  我和皇兄赌气一般始终不承认我见过持有龙涎珠的女子,即使我们都知道我的确撒谎了。
  直到蕙姨都来劝我:“殿下,帮帮皇上吧。”
  我知道皇兄时不时会找蕙姨进宫说说话,我问:“皇兄跟你说了什么?”是那个女子在相识时怎么勾引他的,还是我不听他的话又撒了谎?
  “他什么都不愿说。”蕙姨轻轻摇头,微不可闻的叹气道,“不像小时候,什么事都要说给我听。”
  蕙姨对没能陪在皇兄身边之事始终放不开,我感到心中堵得慌,看着蕙姨愁伤的面容,我一冲动就出口道:“下次吧,下次我见到她就把她带回来。”
  那句话的确是一时冲动,而我也没想到真的有要我兑现的一天。
  皇兄让我去接楚朝文的妹妹时我很欣慰,高高兴兴地答应了,皇兄却扶着我的肩膀慎重地道:“若这次你再和我置气,我只好亲自去了。”
  我不明白他的话是何意思,后来才明白过来,那个自称南杏的绝色女子和楚朝文没有关系,她是孜晖亡国公主锦瑟,是我的未婚妻,而楚朝文真正的妹妹,就是那个我连名字都不知道就厌烦透了的人,莫忧。
  那一行我还有一件要做的事,就是嫁祸宇文谨欣。一切有条不紊地部署开来,不用多久,宇文谨欣就会背着和敌国勾结的罪名永无翻身之日。太子叛国必会导致朝纲不稳,对宇文琨那个老家伙的打击也一定不小。
  我知道这次赖不掉了,只好拖延时间,计划越晚施行我就可以越晚带莫忧回越殷,于是我一拖再拖,直到那一晚,锦瑟恨透了我似的要我趁夜启程。
  锦瑟怪我,我也知道,是我的一拖再拖毁了莫忧。
  住在楚朝文府上的那段日子里锦瑟待我毕恭毕敬,她需要越殷这个靠山,我能感到她和我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个表情,都是在向我这个未婚夫示好。可那晚的她不同,她的话让我觉得此事再也没有商量的余地。
  她道:“为什么不肯早点离开,为什么?!你害了她!你害了她!”
  我被她问得怔住,想起莫忧握着一卷诗集靠在亭子里睡着时的摸样,我远远地站着,她就如我第一次见她时那样坐没坐像,呼噜声远远地传来。
  锦瑟不知何时走到我身边,我急忙收回视线,听到她柔柔一笑提醒我道:“一切都部署得差不多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她不止一次提过莫忧在烨城待得越久,就越危险。而当她知道我奉命来接莫忧时,从她了然的神情我知道她大抵猜到了皇兄和莫忧之间的事,虽然她总说,她只记得皇兄和莫忧同游过灯会而已。
  我一直沉默着,直到锦瑟又唤我一声:“爵修。”
  我并不觉得我们亲近到了她可以直呼我名的地步,可我还是嗯了一声当做回答,接着以万事不可有差池为借口推脱着还是慢慢来为好。
  事情发生的那一晚,锦瑟愤恨的眼神比她向我示好的任何时候都真心。
  “你害了她!你害了她!”
  我讨厌莫忧,但从未想过要害她。就像我即使对她心有愧疚,但还是不想带她见皇兄一样。
  可无论如何,我的确害了她,我的一拖再拖给了宇文谨欣可乘之机,她光天化日之下在楚朝文府外被带走,而那时,我还在愁该如何继续拖下去。
  是我害了她,烨城于她而言危机四伏,我只好带她回越殷。
  让我意想不到的是,她对宇文谨欣一事似乎并不介怀,果然不似良家女子该有的样子。我的愧疚随着她的放下而日趋减少,再后来我有时候看着她讨人嫌的样子甚至都不认为自己有错。
  我眼睁睁看着皇兄牵挂这样一个不知廉耻的女子却无能为力,我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在和她的争执中提醒那个没有自知之明的女子,她的身份,容貌,才学,没有一样配得上皇兄。谁料她竟不领情,还想让我替她将龙涎珠还给皇兄。
  我也有一颗龙涎珠,可她塞在我手中的珠子和我的不同,她的手细滑柔软,握着我的手将珠子包住,我愣了愣忽地觉得掌心发烫,连忙将珠子塞还给她。
  我不帮她,她却想了别的法子将其还回去。
  在去迷叶林的路上我兴致极高,行刺之事过后,我每年都会去林中狩几次猎,每次都收获颇丰。我享受在林中策马追逐猎物的感觉,那让我觉得自己是个狩猎者,不再懦弱,无惧任何事。
  而就在路上,她得知了宇文谨欣的死讯,她眼中的恨再次提醒了我,锦瑟的话在我耳边响起,是我害了她。
  那一瞬,我宁愿她还是那个和我成天吵嘴吵个不停的嚣张丫头。
  我转头看看皇兄,他的眼神一直停留在她的身上,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我竟也看着她出了神,所幸不一会儿我就回过神来。那一刻我才发觉,自己已经没那么抵触她在皇兄身边了。
  迷叶林没有枫红,地上枯枝落叶并不多。
  时候不对,这里也开始变化。
  皇兄这这里救下我,我在这里抛弃我的懦弱,接着,我又在这里接受了皇兄看着她时的脉脉深情。
  接受她留在皇兄身边,那是我的过错。
  而我的过错,还不止于此。
  昏暗的暮色下,莫忧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专心地钻木生火,她双膝跪在地上,不时撩开耳边的头发对着地上冒火星的柴草堆吹气。火星闪了闪又没了,她懊恼地拿着钻木狠敲了一下地面,又接着生火。她生火用了将近半个时辰,还是没能成功,还被柴堆的烟灰呛得咳嗽不止。
  忽地,从她身旁传来一声轻笑,是皇兄的笑声。
  皇兄满目柔情地看着她,我却被那一声清浅的笑声吓到,不是因为那不似皇兄平日不够言笑的模样,而是因为在那一声轻笑之前,我竟一直呆站了近半个时辰,我甚至忘了皇兄就在旁边!
  我的手在发抖,手中的猎物险些没拿稳。
  皇兄见了我,正欲叫我,我只能厌恶的看一眼仍趴在地上的人,甩下一句“惨不忍睹”便放下猎物疾步离开。
  那是另一种恐惧,不同于面对死亡的绝望,究竟怕什么我自己也不知道,我只觉得太可怕了,我必须离开。
  我策马追逐着一只又一只猎物在林中穿梭,却怎么也逃不出恐惧的围绕,它们像伏地而来的滚滚黑烟,从四面八方向我汇聚,最后将我死死包围。
  没有铺天盖地的枫红,阴影弥漫每个角落,而迷叶林,依旧是个让我害怕的地方。
  马背的颠簸让我喘不过气来,最后我倒在地上,身边只有枯枝落叶。我闭上眼,看见皇兄看她时温柔的眼神,看见她鼻头一颗晶莹的汗珠,我捂住双眼难受地叫喊,喊出心中的恐惧。
  可笑的是,我害怕,却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
  我也不想知道。
  天彻底黑下来的时候,我才想起自己该回去了。箭离弦而去,将一头鹿钉在树干上,它还挣扎着,我立刻补上一箭,彻底结果了猎物。我驾着马儿向其靠近,马蹄踏在落叶上声音不再清脆。
  四周的阴影逐渐散去,夜幕下,我看不清自己身在何处。
  我只知道,迷叶林大得冷清,而我,是一个狩猎者。
  我带着猎物开始往回走,朝着那片融融的火光靠近。火焰上方架着烤肉,我朝皇兄笑笑:“正巧,我饿了。”
  迷叶林中的阴影,我的恐惧,将无人知晓。
    正文 四
    互联网 更新时间:2014-9-20 8:42:56 本章字数:5717
  手中的龙涎珠泛着莹莹幽光,却是冰凉的。我合上手掌捂了一会儿,终于有了些许温热。但我记得我从火堆里拾起它时它很烫,就像那日莫忧塞在我手中时那样烫。
  蕙姨接过龙涎珠,道:“殿下,把你的也给我吧,我把这银穗子一道换了。”
  我取下我的珠子递给她,笑着叮嘱道:“蕙姨,可别弄混了。”
  “是是是,人老了,这些自然是要小心的。”蕙姨装作不高兴了。
  我摇摇她的胳膊:“怎么会,蕙姨年轻貌美,一点都不老!”
  蕙姨被我逗得笑起来,将我和皇兄的珠子分开装进两个锦囊里,第二日便缠好了银绳给我,再由我将皇兄的还回去。
  那段日子我有些魂不守舍,每次见了面莫忧她都要虚情假意地夸我箭法好,缠着我给她猎老虎,从未消停。我忙于避开她,更觉烦闷。
  直到有一日蕙姨无意间问起,我才知道她没有错,是我错了,那是我此生的又一个过错。而我更错的是明知自己犯了大错还对着蕙姨笑笑,道:“我已经把皇兄的龙涎珠还给他了啊。”
  一样的龙涎珠,一样的银绳,我不说,没有人能发现我恍惚间将我的珠子错给了皇兄。明明是两个不同的锦囊,蕙姨还叮嘱过我,可我就是弄错了。
  我至今都不明白当时我为什么要撒谎,兴许为了掩饰这种小事都做能错的丢脸,兴许是怕再把珠子换回来会让皇兄更加觉得我处事不够谨慎,那么我将更加不够资格。
  兴许……我只是想做一件错事。
  我一如既往的在皇兄面前说她的坏话,不够君子,却一直是我最心安理得的小人之举。皇兄被我叨念得有些恼了,忽地问:“你想让我把她赶回芸姜?”
  我听得出来他言语间的微恼,也明白他不是在征询我的意见,可我依旧被问住,愣了半天说不出话。
  我想起那天傍晚的矮阶,天边云霞未现,她满身酒气,疯疯癫癫地祝我早日寻到要寻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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