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言 流年

第12章


只是吴菲从没对莫喜伦说过,她假装出来的亢奋多数时候是为了快点了事。诚实地说吴菲自己并不喜欢每每总让她有惊无喜的苟合,然而偷情的人哪有资格谈什么诚实。她这样持续地违背自己,也就换来了他们之间越来越浓烈的需要,谁都不能没有被需要的感觉,他们是那个阶段唯一给对方“被需要感”的人。
  “菲儿,我离不开你了,怎么半?”莫喜伦常常在做爱之后说这样的话。
  吴菲假装无所谓,捏捏他的耳朵,笑道“你离不开的是你的‘老二’!”
  “你就是我的‘老二‘——二老婆。”老莫说完又涎着脸抱过来。
  吴菲不太计较老莫的口不择言,这让莫喜伦觉得欢喜无比:“文青竹就没有幽默感,你要跟她开这种玩笑,她能跟你闹两个月!”
  等这样的关系趋于稳定之后,莫喜伦不免要开始考虑成本。天气已经越来越暖和,老莫把约会的地点从北京郊区的各渡假胜地逐渐转回到了城市中他自己的车里。为表示真诚,莫喜伦特地给车窗换了个更黑的膜,以为会一劳永逸。
  一次周末文青竹带他们的女儿莫文美——小名“美美”者——去上舞蹈课,老莫就接了吴菲出来幽会。莫喜伦本来对女儿的业余爱好非常没要求,自从需要挤出时间跟吴菲约会,就想方设法帮女儿安排了各种课外辅导,同时一脸严肃地教育文菁竹说在这个时候亲子是多么的重要。文青竹虽然自己工作也很忙碌,但毕竟当妈的更在意亲自亲子,于是母女俩欣然接受了这些安排,老莫的约会也就更没什么后顾之忧。
  那天晚上两个人把车停在了朝阳公园附近的一个隐蔽的树影下,正缱绻着,忽然碰上警察临检。
  莫喜伦和吴菲被从车里叫出来,被一大一小两个警察分别问话。然后警察之间又简单对了词,排除了他们是嫖客与流莺的嫌疑。
  也许是盘问了半天无从论罪,大家都心有不甘,警察当然不是等闲之辈,大约也看出莫喜伦和吴菲不会是全然的清白情侣,就索性逗了个闷子,权且当做娱乐项目来处理。
  那小警察,想必在学校的时候也对文化抱有过青春的热情,一听说吴菲大学读英语专业,修的是英国文学,刚要赞叹,回头又看了看莫喜伦,马上露出一脸狐疑,就说让吴菲给他背一段杰克伦敦的《热爱生命》,当然是背原文。警察又补充说,那是他上学的时候最喜欢的小说,一直激励着他的人生。
  吴菲头一回遇上警察临检,开始有点害怕,后来警察的态度让她的心情成了好奇,一害怕一好奇,刚好在她脸上就混合出一个不卑不亢的态度,大家倒是相敬如宾,一副警民同欢的愉快场面。
《流言 流年》九(2)
  吴菲微笑说杰克伦敦我不太熟,你要非想听的话不如就给你来一段《简爱》吧,也特英国。
  小警察想了想,也没别的理论知识支持他提出异议,就同意了。
  吴菲于是站在路灯下背出了简爱对罗切斯特的那段经典的表白:
  “do you think ,because i"m poor, obscure, plain, and little, i"m soulless and heartless? you think wrong!--i have as much soul as you--and full as much heart! and if God had gifted me with some beauty and much wealth, i should have made it as hard for you to leave me ,as it is now for me to leave you. i am not talking to you now through the medium of custom, conventionalities, nor even of mortal flesh : it is my spirit that addresses your spirit; just as of both had passed through the grave, and we stood at God"s feet, epual--as we are!”
  这是吴菲上大学的时候最喜欢的一段对白。虽然它的作者存在于遥远的十九世纪中叶的英国,但丝毫不妨碍成堆成堆吴菲这样出生于七十年代的中国女性把这段话当成她们心中最理想的女性爱情宣言。
  之前吴菲甚至还遗憾过,由于她和杨小宁的恋爱在相处的时候过于平顺,使得这么波扎的对白念念于心多年无用武之地。
  想不到,在完全没有预料的情况下,事隔多年,总算对着一个陌生的年轻警察背了出来。设若勃郎特小姐在天有灵,也应该为她有这么忠实的异国fans而感动。
  吴菲背的抑扬顿挫情真意切,在场所有人,不管听懂了多少的,也都非常动容。等她背完之后,六个男人——俩警察和莫喜伦,还有三个收工了没事正赶上了现成热闹的民工——一起给她热烈地鼓了掌,非常之由衷。
  那个提要求的小警察先回头哄散了民工,又红着脸对吴菲说“不然你教我背一段吧,要特经典特好背又特深沉的那种,最好什么场合都能用的上,让姑娘一听就觉得我特有内涵!”
  吴菲认真地想了想说“那给您来一句莎士比亚吧。”
  小警察勤奋好学,一直到走的时候还对吴菲啧啧称叹,念念有词地重复着吴菲教的那句“To be, or not to be: that is the question.”
  等警察走后,莫喜伦和吴菲回到车里,两个人倒都冷静下来。吴菲这才提醒老莫说他裤子的前拉链刚才一直都没拉上。然后头转向窗外,等老莫捣斥好了拉链,吴菲回过脸看他,不知是自问还是问老莫:“So, boss, to be or not to be?”
  说完笑起来。老莫没跟着笑,气氛有些尴尬,等吴菲收了笑,又沉默了半晌,老莫忽然低头看了看表,说了句“糟糕美美快下课了!”脸上立时焦虑起来,试探着问吴菲:“要不今天你自己打车回家?”吴菲冷着脸断然拒绝说:“不!”
  老莫也没再争执,忙着送吴菲回家,一路上连闯了几个红灯,两个人什么话都没再说。
《流言 流年》十(1)
  周末莫喜伦的安排通常是固定不改的,陪女儿购物,陪太太上教堂,继续扮演德智体美全面发展的居家好男人。这些优点当然都跟吴菲无关。吴菲碍于自尊,从不打探老莫的行踪也从不在周末对他提任何要求。但这个周末,在经历了生平第一次被警察临检之后,吴菲的心情相当混乱。她由此才好像忽然察觉自己正陷在一个问题里面,吴菲需要找个什么人告诉她答案。
  这么一想吴菲恍然发现自己的处境相当悲惨,因为她的感情问题似乎不能轻易找人聊。想了半天,最后也只能打个电话给典范。可不巧得很,典范那阵子刚进了一个古装片的剧组。他对古装片很不适应,因此情绪低落,自己也过的颠三倒四,接到吴菲的电话就没有表现出平常的那股子热情。两个人隔了八千里云和月,好容易通个越洋电话,也就互相敷衍着说了些无关痛痒的闲话。
  于是整个周末吴菲都魂不守舍,仔细回想和老莫的这一段交往,她心潮起伏,到晚上忽然变成一股文学创作的力量,就趴在床上写了一首四不像的诗。等写完了那诗,吴菲忽然觉得痛快了些,就盼着赶紧过完周末好跟老莫分享这个痛快劲儿。
  到了周一,捱到了中午,两个人趁同事都去吃午饭,就像平时一样偷偷溜到停车场,一进车里,吴菲献宝似的拿她的诗给老莫看,等着老莫赞扬。谁知老莫对此完全不得要领,只扫了一眼,说了声“哦,好。”就丢在一边,人紧着凑上来唧哝,结果把诗给压皱了。
  吴菲一看,忽然不知哪出来的怨气,一把推开莫喜伦嚷道:“除了mating,我们之间就他妈不能有别的了吗?!”
  那是吴菲首次对老莫发火,莫喜伦怔住了,扶了扶眼镜,嘴巴翕合了几下,什么都没说出来。
  吴菲瞪着老莫,看他这副反应,不屑地摇了摇头,凑上去推了老莫一下,从他屁股底下把自己写的诗拯救出来,很仔细地展平,叠起来,才推开车门走了。
  老莫也并没有追吴菲,看着她的背影走远,他自己独自在车了啃了一回指甲。
  老莫自己知道,他对所谓“精神交流”是故意忽略。莫喜伦对偷情很有些天才的嗅觉,他隐约断定“精神交流”会让偷情走向更难收拾的纠缠的局面,而那正是所有出轨的人都不愿意面对的。再说,他原本就没觉得吴菲有什么过人的才情,或是说,她有没有才情对他来说实在是很不重要。莫喜伦对于小女人的那一套伤春悲秋既没兴趣也很不在行,对一个成熟的男人来说,凡不在行的事情就要尽量回避,比起吴菲的才情,老莫当然更在意自己是否成熟。
  吴菲那天当即告了假回家,之后连续好几天都憋在家里生闷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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