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踪开膛手

第16章


  挂断电话,他匆匆拿起外套,往外走。
  “这么晚了,你去哪儿?”黎冉不敢相信他竟然这个时候要出去。窗外,狂风发出愤怒般的呜咽声,树叶、沙尘和枯枝漫天飞舞,沉重的雨点砸在玻璃上发出一阵阵嘈杂声。
  “我得去找一个人。”陆凡一已经打开了门,站在门口,回头看着屋里的黎冉和贾兰,“黎冉,你送贾兰回宿舍。一会儿,李宁要是过来的话,你让他呆在屋里等我,无论多晚,我都会回来的。”
  “有什么了不得的人,非得今晚见不可?”黎冉紧皱着眉头,这种鬼天气出去,可不是闹着玩的。
  “哦。”陆凡一蹲下身换鞋,淡淡地应了一声,接着说,“我今晚必须要见她。”
  “陆大哥,你去见谁啊?”贾兰问。
  陆凡一打开门的时候站住了,头也不回,平静地说:“欧阳嘉。”
【第5章 强暴我,强暴我】
  不必找人打听住址或电话,李宁那张大嘴巴早就把什么都告诉他了,欧阳嘉和许建东的新房就在优雅的南海大道。这一带是W市著名的豪宅区,以有着百年历史的林荫大道而著称。平日里静谧的林荫路在这个台风夜显得格外阴森,树枝被狂风撕扯着左右摇摆,那是一种要被连根拔起的惊人架势。
  打电话给欧阳嘉的时候,她的声音听起来很闷,让人的心不由轻轻地揪起来。
  “欧阳,我是凡一,你睡了吗?”陆凡一问。电话里传来电视嘈杂的声音,显然,欧阳嘉把电视音量开得很大,他不知道,她怎么还能听得见手机铃声。
  “还没有。”她低声说,“我正在客厅看电视,我忘了演到哪儿了,你看过公共频道的《遗骨档案 620》吗?”
  “欧阳,我有几个关于许建东的问题想问问你,希望你愿意抽空谈谈。”陆凡一知道她心里不好受,试探着说,“我现在离你家只隔一条街,方便过去吗?”
  电话那头迟疑了一下,然后是欧阳嘉轻得仿佛没有重量的声音,“你过来吧,外面风大,小心点。”
  “好,我十分钟后到,一会儿见。”陆凡一踩下油门,在街头拐了个弯,等信号指示灯由红灯转换成绿灯,他快速驶入另一条街。
  处理这种朋友或同事死亡的悲剧,是他工作里最残酷的一面,多少年来,死者亲属的各种反应他都见过,他们悲泣、恸哭、谩骂、愤怒、无助、迷茫,或不知所措,而他,唯一能做的,只是收敛自己的情绪,扮演好自己的角色,尽可能快地把案子破了。然而,一年一年过去了,一宗一宗案子接连发生,恶魔不断地将死者送到他门前,似乎永远没有结束的一天,就像一条咬住自己尾巴的蛇,组成一个没头没尾的怪圈。
  看过了太多的死亡,现在的陆凡一,俨然成为一个隐藏情绪的高手。只有当夜深人静或一人独处时,那些死亡的景象和死者亲属悲痛的脸庞,便会毫无预警地跳出来,弄得他心神不宁,压得他喘不过气来,那时,他只想放声大哭一场。
  许建东和欧阳嘉的新房是一栋独立的二层别墅,墙壁刷成干净的乳白色,屋顶有两扇拱形天窗,是很有怀旧的欧式风格。看得出来,为了娶欧阳嘉,这位中队长几乎倾尽了自己十几年来全部的积蓄。
  精致的砖造别墅静静地矗立在林荫大道的尽头,静得让人胆寒。院子里停着许建东那辆半新的吉普车,在凄风冷雨中像一只僵死的甲虫。
  陆凡一把车停在路边,打开车门,仅一眨眼功夫,他浑身都湿了。这种鬼天气,撑伞也没用,他干脆把伞扔回副驾驶座,一头冲进雨里。
  按了两次门铃才听到一个仓惶的声音从厚实的木门后传来:“来了。”
  “快进来吧,今晚的天气实在太糟糕了。”门后露出欧阳嘉疲惫而苍白的脸,“我听天气预报说,有十级左右的台风。”
  “你门口那条林荫大道,左侧的路口有棵树的枝桠被风刮断了,挡在路中央,你明天开车恐怕得绕道而行。”陆凡一进屋,他浑身湿透了,头发滴着雨水,踩在地板上的时候,鞋子咯吱作响。
  欧阳嘉穿着黑色的外套,头发从光滑的额头往后梳,最后扎成一个简单的马尾,她竭力让自己看上去神采奕奕,然而眼里却难掩痛失丈夫的悲伤。她领陆凡一进玄关,从鞋架上给他找出一双棉拖鞋,直起腰时,她脚步踉跄。
  “你喝酒了?”陆凡一闻到她身上的酒气。
  “喝了一点。”她似乎不想多谈喝酒的事,指指陆凡一湿漉漉的外套,“要不要换一件,我这里有干净的。”猛然间意识到了什么,她又补充,“是新的,没人穿过。”
  “不用了。”陆凡一婉拒,“就淋了一点雨,不碍事。”
  客厅布置得既温馨又高雅,雪白的波斯长毛地毯,铺着华美软垫的浅灰色鸡翅木家具,挂在墙上的结婚照里的两人笑容灿烂。
  “我早该来看你的。”坐定后,陆凡一艰难地开口。
  “我没事,真的,你们都不用为我担心。”欧阳嘉努力挤出笑容,但看上去几近崩溃。
  “非常抱歉,我知道你很难受。”他低声说,“许建东是个好警察,他的成绩大家都有目共睹。”
  “他是个好警察,也是个好男人。”她久久凝望着跟前茶几上的水杯,两手紧紧交握,“我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你指什么?”
  “这段时间传言满天飞,说我和老许婚前冷战,两个人差点掰了,而你,正是这一切的导火索。”
  “哦。”陆凡一以一个轻轻的鼻音回应她的话,就好像从未听说过类似的传言。有那么一瞬间,他忽然觉得,自己走进面前这个女人的生命中,是一个错误。但现在已经无可挽回了。
  她移开目光,表情茫然而无助,交握的双手微微颤抖:“抱歉,把你牵扯进来。这根本是无中生有的事,你没理由因为我,遭受这样的误解。”
  “先不谈这些,我认为许建东的死,可能跟音乐或者乐队有关。”陆凡一直截了当地说。
  “乐队?”
  “许建东被害现场,手机中播放的那段音乐,正是涅磐乐队的那首《Rape Me》。”
  欧阳嘉吓了一跳,瞪大眼睛看着面前的男人:“涅磐乐队?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查到什么线索了吗?”
  “我现在还不能肯定,因为这还涉及到另外三宗案子。”陆凡一把上海大剧院的割舌案和一个月前的入室谋杀案,以及最近W市郊区一对恋人被杀案的共同点一一罗列,还告诉她最近这起郊区谋杀案中,凶手拿走了被害人的一条玉观音项链,最后又把许建东被害现场的手机音乐《Rape Me》的幕后故事告诉欧阳嘉。
  “许建东平时喜欢哪些类型的音乐?”他问。
  “他压根儿不喜欢音乐,更别说什么涅磐乐队了,他连目前国内很著名的信乐团和凤凰传奇都没听说过。”她的眼中急速涌出泪水,“还有其他的可能吗?”
  “各种可能性都有。”他回答,“比如,许建东并不知道什么涅槃乐队,只不过恰好下载了那首《Rape Me》作为手机铃声,或者,他在某个酒吧跟朋友喝酒,无意中抨击了涅磐乐队,而凶手恰好坐在他隔壁。现在,我真的没法告诉你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也许要过很久我们才会知道,这中间到底出了什么问题。有没有什么关于他的,或者你们的事,可以告诉我吗?任何一点可以帮得上忙的都行?”
  她沉默许久,眼泪在眉睫间闪动,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后轻声说:“其实,老许是个一根筋的人,你也可以说他固执,他认准一件事,就会一条道走到黑,十头牛都拉不回来。他不喜欢音乐,甚至连大家都喜欢的邓丽君,他都不喜欢。他开车的时候,车里的广播一定在播放世界某地的足球比赛。他喜欢AC米兰,喜欢梅西,喜欢C罗,他喜欢足球胜过任何一个明星。他从来不去有人在台上弹唱的那种音乐酒吧,‘世界杯酒吧’是唯一一个他常去的地方。酒吧里的熟客都认识他,他们大杯大杯地喝啤酒,谈英超,谈德甲,谈各个球员的表现,总是谈得热火朝天。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他压根儿就没有谈过音乐。”
  欧阳嘉悲恸地谈论往事,而陆凡一静静地听着。
  “你要看看吗?我们的卧室?”她问。
  不知道是不是好奇心驱使,陆凡一停顿了三秒钟,最后点点头,跟着欧阳嘉走上打磨上蜡的硬实木地板来到二楼。
  许建东和欧阳嘉的卧室在东侧,推开窗就可以看到日出日落,也可以看到风从南海大道茂密的树荫顶上吹过。整个房间看上去简单而优雅,家具是欧式的,用上好的楠木制成,外表刷着乳白色的漆。一条繁花锦绣的大红色棉被盖在一张双人床上,地上是一条编织着玫瑰和百合花的乌兰巴托羊毛地毯。书架左侧尽是与刑侦有关的百科书,右侧三层摆满了奖杯和由红色缎带悬挂的镀金奖牌。书架最上面一层是一副放大的照片,W市的市长和许建东亲切握手,这位中队长被授予“W市优秀警察”荣誉称号,而他脸上的表情,就像沉浸在自己的圣殿里,一种纯粹的自我满足和幸福。
  “这儿所有东西都是老许挑的,家具、地毯,包括颜色搭配,我们本来打算再买一个书桌的。怎么会这样?书桌我都已经挑好了,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她的声音在颤抖,“在生活上,他也许不是个细心的人,他在餐桌上剪脚趾甲,从来不清理烟灰缸,不会把碗碟放进洗碗机里,也从不做把自己的脏衣服从地板上捡起来的家庭琐事,你无法想象他洗完澡后,浴室变成什么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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