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秘女子站在胡同口张望了一下,离胡同口三十来米的地方有一栋低矮的沿街铺子,屋檐下悬挂着一只不大的灯箱,上面有四个红心构成的十字图案,显示这里是一间诊所。在诊所门口对面有一盏明亮的路灯,能看见门口处还挂着一个陈旧的葫芦形状的幌子,“悬壶济世”,提醒人们这里曾经是一个中药铺。
女人回望了一眼刚刚走过的街道,寂静的街道上空无一人。虽然什么也看不见,但是她能感觉到有双眼睛正在远远地注视着自己。她轻轻吸了一口气,迈步向胡同里走去。
就在几十米外的阴暗处停着一辆丰田越野车,车里的年轻男子手里举着一个带夜视功能的望远镜,一直紧盯着前面的女人,直到她从视野中消失。
诊所内寂静无声,屋里只有一个穿白大褂的男子坐在老式的桌案边,年龄在三十来岁,白白净净的脸庞,脖子上挂着听诊器,他就是诊所唯一的医生于志国,外号三药。
三药聚精会神地操作着桌上的手提电脑,在电脑旁零散地摆放着一些陈旧的线装书,有好几本还敞开着,《肯堂医论》《金匮要略浅注》《敖氏伤寒论》《张氏医通》《针灸大成》,都是些中医古籍。他看一眼敞开的书,然后又敲击着键盘,看情景好像是在往电脑里输入资料。
诊所里还有个护士小袁,今晚被男友接走,两人去新县城参加同学的婚宴。奇怪的是,今天的病人似乎特别少,一个晚上只来了两个拿感冒药的。
“当——”
旁边的老式座钟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这个上弦的机械表使用了四十多年,走时依旧很准。
听到钟表的报时声,三药抬头看了一眼,已经是十点半了,便举起双臂伸了一个懒腰,又看了看电脑屏幕上刚刚输入的资料,情不自禁地咧嘴一笑,心想:子琦从国外回来得真是时候,自己很快就要完成他交代的事情了。
几分钟前,子琦刚来过电话,说已经回到家里,让他不要牵挂,明天再来诊所看他。三年前,子琦回来处理父亲的后事,离开前特意交代三药一件事情——子家祖上传下来的数千册医书,都放在城外老宅的书房里,子琦请他抽时间把那些中医古籍逐一扫描进电脑中。这是一项繁杂的工程,三药几乎把空余时间都用在这上面了,经过三年的艰苦努力,工程已经接近尾声,最近一段时间他在进行最后的分类整理,再过两天就可以交给子琦了。
三药起身准备去把诊所的门关了,然后再整理一会儿资料。刚走到门口,猛地看见门口上部的玻璃上映着一个人影,外面的人用手扶着门框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着实把他吓了一跳。他赶紧伸手拉开门。
门外站着的是一个女人,穿着一件时尚的风衣,头上围着清淡素雅的丝巾,高挑的鼻梁上架着黑色的宽边眼镜,手上戴着黑色的绣花手套,左手扶着门框,右手捂在胸口上,一副楚楚动人的姿态。
三药虽然对服装没有多少研究,却能看出对方身上的这件风衣价值不菲,这身穿戴一看就知道不是本地人。这几年随着古城知名度的提高,不仅来旅游的人越来越多,有些摄影、画画的艺术家甚至在城里租下房子长住,还有一些影视剧组把这里当作拍摄基地,所以时常有外地人来诊所看病拿药。
“哎哟,您这是怎么地了?赶快进来……”三药的话语带着浓浓的河北口音,他忙不迭地招呼站在门外的女人。
“身体有点不舒服,是老毛病了,听宾馆的服务员说这里的医生擅长中医,所以特意过来看看……”
来人说一口标准的普通话,声音轻柔绵软,让人听起来非常舒服,说话的间隙还大口喘着粗气,像是胸闷气短的样子。
看到女子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三药急忙搀扶着她的胳膊走进屋里,坐到桌案前的椅子上,然后微笑着说:“您算是来对地方了,我们这里就是专门的中医诊所。”说着话三药隔着桌案坐下,打量着眼前的女病人。中医看病的四诊法,望闻问切,第一步就是观察病人的气色神情。
从面容和声音判断,女人的年龄在三十岁左右,举手投足间流露出大家闺秀所特有的高雅气质。一般病人进来后都会把头巾摘下来,而这个女人只是用手把脸部的头巾向后扯了扯,并没有把头巾取下来。现在是阴历四月中旬,到了晚上山里的气温也只有十多度,仍然让人感到有些寒意。所以三药对女人的这身打扮并不感到奇怪,只是无法看清对方脸庞。
见三药在打量自己,女子柔声细语地说:“我经常会感到胸口憋闷气短,特别是工作时间长了,头部像被什么东西蒙裹住了一样,近两天情况有些加重。”
“您是‘奏’什么的?”
三药不自觉地说出了方言,“奏”本地土话就是“做”的意思。
“我是个编剧,在城里拍摄的电影就是我写的,导演要求对剧本进行修改,这几天忙得有点累,今晚感觉特别不舒服。”
中医诊断的第二个要点是“闻”,就是听病人说生病前都做了什么事情,了解病人的各种信息。三药边听病人叙述边微微点着头,又问道:“伏案时间长了是不是感觉胸闷得厉害?”
“有点,也不完全是,有时连续工作几个小时也没有不舒服的感觉,有时坐一会儿就喘不上气来,好像是周期性的发作。”
三药微微一笑:“胸闷气短是气虚的表现,肺主气,气虚是肺脏先虚形成的,而肺在五行中属金,逢丙丁日火旺时,因金受火克而病重。另外五脏中心肺属阳,到了晚上以阴性为主,所以症状到中午时会加重,傍晚的时候逐渐减轻,到半夜时变安静了。”
“原来是这样啊,到了晚上感觉呼吸顺畅,还以为是活动少的原因。”
“病情的变化与阴阳四时的虚实有密切联系。五脏中的肾脏属水,五行中又是金生水,所以肺肃降以助肾,而肺虚则肾弱,还会引起腰部的酸痛……”
不等三药说完,女子就点着头连声说:“对、对、太对了,我就经常腰部酸痛,还以为是长时间坐着造成的,原来是肺虚引起的啊,您不说还真不知道。”
“与长时间一个姿势也有一定关系。”三药点了一下头,继续说,“肺气能滋养皮毛,肺虚时必先感觉体表寒冷,表现为毫毛竖立,畏恶风寒,还会气喘咳嗽。”
“您真是一位医术高明的医生,我时常会咳嗽,而且特别怕冷,刚才从宾馆出来时特意穿上加厚的风衣,以您的判断我这种病症是由什么引起的?”
女子的称赞让三药心里顿时如喝了蜜一样美滋滋的,以前师父坐诊的时候经常听到这样的赞誉,自从他去世后,诊所内就很少听到这样的话。
三药一脸春风,微笑着说:“忧能伤肺,情致的变动为忧,所以这种病症多为情感所困形成的……”他边说边观察着女子的面色,感觉她的面部表情似乎有些呆滞,部分脸颊被真丝头巾遮挡住,但是露在外面的部分一直没有任何变化。镜片后的一双美目闪烁着捉摸不定的眼神,三药的心里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却又说不出为什么。
三药的话好像说中了女人内心的痛处,她沉默了几秒钟后又问:“请问大夫我这种病需要如何治疗才会好?”
三药默默地把一个枕头形状的小布包往前推了一下,示意女子把手放在上面。女子先把手套向下扯了扯,不过并没有取下来,又把风衣袖口向上挽起了一点,露出白如莲藕的手腕,然后把前臂放在桌案上。三药伸出三根手指轻轻按在了女子的寸口脉上。
三药微闭双眼,凝神静气地通过手指尖来感觉对方脉搏的跳动。诊脉时手指的力道很有讲究,有轻有重,刚开始取病人的浮脉,手指轻轻地按,如果是外感病,此时的脉就非常明显。然后再用一半的力,这是中取,一般人的脉位应该在这里,这里的脉象对诊断病情非常关键。再加点劲就是沉取了,这是诊断里病的,一些病位较深的病要从这里看出来。
女子寸口上的脉不上不下,如抚摸鸡毛的感觉,这是肺脏有病的脉象。正常的肺脉来时,轻虚而浮,像榆荚下落一样轻浮和缓。如果是死症的肺脉,来时则是轻浮而无根,如物之漂浮,如风吹绒毛一样,飘忽不定,散动无根。这些脉象普通人很难察觉出其中的差异,对有经验的中医来说却是大为不同。
女子趁三药给自己切脉的时候,用眼睛的余光扫视了一圈周围的环境,房间左侧有一个小门口,里面是病人打点滴的地方,只有门框没有门,挂着半截白色的门帘,从门帘的下部能看见里面的病床。屋子的右侧是一张分辨不出颜色的柜台,柜台后是常见的那种带有密密麻麻小药匣的中药橱架。药匣前的字迹好多已经辨认不出来了,一幅没落的迹象。
三药的注意力都在女子的寸口脉上,没有察觉到女子在左顾右盼。他通过脉象感觉女子除了肺虚没有其他病症,于是用商量的口吻说:“你是肺虚喘急,不是什么大毛病,我给你开副中药调理一下吧。”
女子摆着手说:“别,我最怕喝中药了,又苦又难喝,弄不好喝下去也会吐出来。”
三药想了一下:“那我教给你一个偏方,不苦而且对于肺虚喘急很有疗效。你把十五克光明钟乳石粉用糯米调和后蒸熟,然后研成泥状再团成梧桐子大小的丸子,每次一颗用温开水送服,一天三次,一周内保证见疗效。”
“这个方法不错,可是我住在宾馆不太方便弄这些,另外忙着修改剧本,也没有时间弄,我听说针灸见效很快,您能不能给我扎几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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