衰到同居尽鬼友

31 转命(上)


唐宁下了车,太阳当头晒下,就开始头昏,一路上昏昏沉沉进了房间才意识到自己发烧根本就没好,这一跑出去就又反复了,于是吃了药躺平睡去。
    “爷准你躺着了?”男人的声音有些危险,上扬的尾音带着不满的意味。
    眼前豆大的灯火下,一团黑影蠕动了一下,然后从地上爬了起来,唐宁又看到了那双眼,血顺着男人的额头流下,染红了他半边脸,男人的脸在灯火摇曳中看得不甚清晰,但足以给唐宁一种深刻的感觉——他打心底觉得这个男人长得很美。
    他眼前向着男人伸出一只苍白的手,手腕上是皮质的护腕,他一眼就认出了这是那个“魁少爷”的手,他的手掌翻转过来,冲着男人勾了勾手指,像是挑衅得像是挑逗。
    “来。”声音沉沉压了下去,是不容拒绝的命令。
    男人站了起来,他身上穿一身黑色的练功服,昏暗的光只足够将他的身影勾勒出一个大概,但仍让唐宁呼吸一窒——宽肩、窄腰、长腿,猿臂,体格提拔剽悍,男人双眼凝神,灯焰在他眼中跳动,像夜兽眼里闪着寒光,然后他摆出了一个架势。
    唐宁一瞬就认出来了,那似乎是他曾在科教片频道看到的龙型八卦掌的起手。
    面对男人的严阵以待,他的对手却是松肩垂肘,从容以待,唐宁就在这时陡升一种诡异的感觉,就是自己变成了“魁少爷”。
    “行如龙,转若猴,势似鹰——”他听到自己自胸腔中发出这样的声音。
    就在“鹰”字未落之际,男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入了他的一臂之距,好快,不知道比今早那个袭击他的男人快上多少倍!快得自己只来得及侧身避开——然而男人身法变换极佳,紧紧粘了上来,一掌劈向自己的脖颈,避无可避!
    就在此时此刻,他的双眼中男人的动作却好似一下子放慢了下来,继而,他的手掌翻动,撩——挑——撞,唐宁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这应对的掌法,然后看着它缓缓和巷子里他由下而上击打来拳的掌法重合在了一起——原来这就是撩掌,格开男人的攻势后,他一掌击在男人胸膛上,那感觉就如同巷子里边拳为掌,击打在男人下颌上,挑和撞!
    随即,月白的长衫下摆撩起,他弓步跨出,男人就给他击出一丈开外,男人沉默地单膝跪地,一只手撑在地板上,翻起眼看他,白多黑少,狠戾如夜色中捕食的黑豹!
    “再来——”他轻笑。
    “啊!”唐宁惊叫一声坐了起来,又出了一身冷汗。
    梦中的感觉越来越真实了,他以手扶额,沉默了一阵,才发现天已经暗了下来,风从窗外吹进来,冷冷的,画卷在地上展开,他低下看,对上了雷子方带笑的眼。
    他想自己该认清事实了,不管石七还在不在他的身边,自己已经被卷进了不知名的漩涡中,是要继续装作与寻常一样,无所事事过完这个暑假,还是主动出击,现在是该下一个决定了。
    他揉了揉天明穴,他想自己一直以来就是个衰人,好像无论做什么决定都会往坏的方向奔跑而去,他应该趋利避害,这是从前他的处事原则,可现在不一样了,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他自嘲地笑了笑,他居然会去想着为404的三个鬼做些什么,还会想着救周小全,还有……无论如何也要为自己讨个说法。
    “石七,你这个混蛋,老子真想抽死你!”他跳下床,拉开柜子,把旅行袋拖了出来。
    然后在网上订了去C市的火车票,他把画像放到旅行包中,系好鞋带,好像想到什么似的,从柜子底摸出一个褪了色的红布包三角平安符,挂到脖子上。
    今天晚上十一点的车,明天下午到,转车到丰都一个半小时,很好。他这样想着,随手拉上了大门。
    待到K次空调普快到站的时候,石七才发觉蹊跷起来,他看了看自己手里的票,没错,是一张14号下铺的硬卧票,他原本以为不是节假日不是放假回家高峰期,所以这趟车没有几个人坐,他才顺利买到了卧铺票,但当车开过来的时候,他才猛然发觉硬座车厢已是人满为患,难道他临行前买到卧铺票是因为正好就有人退了这张票么?
    他定了定神,心想既然下了决定,再怎么也得往前走,不然岂不是浪费了好几百大元,于是跟着人群上了车,卧铺车厢果然全都满员了,他走到自己的铺位,却已被人鸠占鹊巢,他抬起眼看了看14号,只有上铺是空的,大抵就明白了什么回事儿。
    他伸手推了推那人,那人用被子蒙头睡着,呼噜打得震天响。
    “喂,这是我的铺位,请您回你的铺位去!”唐宁皱着眉压低声音道。
    那人睡得迷迷糊糊地,在被子里闷声道:“我年纪大了,爬不了上铺,和你换换吧……”
    唐宁听着像是个老人家的声音,但莫名觉得有些儿耳熟,一下子也没有多想,只觉得换个铺也没甚么要紧,于是点了点头,但当他抬起头来的一瞬,目光却被行李架上的一个东西吸引住了——那是一个非常眼熟的画板……
    他把包往身后挪了挪,向床上人走了过去,弯下腰,低低唤了句:“老贺,我来找你了。”
    被子下瞬间没了声音,好似盖了个死人。
    唐宁迅速出手,用力抓住被子一掀,一老一少,两个人大眼瞪小眼,终于都惊叫出声来:“你!”
    旁边的人被他们一叫,都开始翻身睁眼,发出不满的咒骂。
    “你给我过来。”唐宁冲着他撇了撇脖子,简单地道。
    “你让我过我就过啊?”老头子一双眼精明得像老鼠。
    “好啊,不听话是吧?”唐宁冷笑道,“那我就给一直找你的那些‘好兄弟’打个电话好了?”
    老贺看着他不说话,唐宁便掏出手机,调出那个咒文骨灰盒的图片放在他眼前,什么也不说。
    老贺看着这图一怔,终于叹了口气:“这就是命数啊,终究逃不过……等会儿车开稳了,我们到吸烟厢说话。”
    一老一少就着绿莹莹的夜间灯,走到了两节车厢连接处的吸烟厢,老贺从怀里掏出个烟斗,捻了碎烟叶子放进去,唐宁默不作声地从包里翻出三张画像,分别是自己的,雷子方的和老贺本人的。然后抬起眼看向老贺:“我要知道这三张画背后的故事,还有……”
    “我可以全部都告诉你。”老贺打断了他的话,他浑浊的双眼因为一口烟而增添了少许神采,“但你必须答应替我做一件事。”
    唐宁面上露出一丝犹疑的神色,老贺似乎是看出了他的担忧,笑着补充道:“放心,这事儿不伤天害理,不是什么亏心事儿,反倒还是件善事。”
    唐宁脸一红,才点了点头,然后他看着老贺向他指了指手中的画像,示意他翻出第一张。
    老贺两个手指捻着唐宁的画像,目色幽深地从画像上的脸挪到对面直视自己的脸,道:“你一定最想问我这张画像的事儿吧。”
    唐宁用力点了点头:“老魏说,你这人只有画遗像才会像本人……”
    “你说得没错。”老贺打断了他的话,双眼一下子犀利起来,“所以,在我的眼里,你已经死了——两个月前就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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