衰到同居尽鬼友

32 转命(中)


老贺说完这句话的时候故意顿了一下,咬着烟嘴看唐宁,唐宁镇静地看了回去,然后淡定地道:“可我现在还活得好好的。”
    老贺点了点头,眼中露出欣赏的目光:“嗯,很好,够硬气。”
    “你到底是什么人,我之前根本就不认识你,你为什么会有我的画像,而且……还有石……雷子方的画像?”看着他那模样,唐宁不由心躁起来,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停了一下,又沉声道,“还有就是……那个骨灰盒又是怎么回事,雷子方的死和你有没有关系?”
    老贺闭上眼,抓了抓脑袋,摇了摇头:“你一下子问那么多问题,老爷子我从哪个答起才好啊?”说着,他吸了一口烟,从鼻子喷出的气喷到唐宁面前,引得唐宁皱了眉。
    “能查到那个骨灰盒,相信你也对盒子上那个看起来像是重明鸟的红色咒文有所了解了吧,实际上,它是重明鬼鸟。”说完这句话,老贺将袖子挽到了上臂,露出一个暗红色胎记一样的咒文来,“人老皮松了,但还是能看得出来吧,我身上有同样的重明鬼鸟。”
    “不是普通的文身,是在火烙成型的基础上用特殊的颜料侵入皮肤?”唐宁问道。
    老贺愣了一下:“没想到你居然知道这种细节,没有道理啊!难道你认识我们这行当的人?”
    “你们这行当……你真是转命师?”唐宁差点儿压抑不住自己的声音。
    老贺露出狐疑的表情,但也看不出唐宁的虚实,于是点了点头,然后道:“我们转命师这一行是走阴阳道,吃鬼神饭,做我们这个行当,只要出师,为人转过一次命,甭管从前姓张还是姓贺,都只能改姓魁,然后以五行八卦相关命名,如果你五行缺水,那你的名中就要带一个跟水相关的,我十九岁出师后,就改名魁铖。”
    “斗鬼魁?”唐宁脱口而出。
    “你果然知道得很多,你应该是见过同样像我一样走阴路的人了吧?”魁铖笑道。
    唐宁一下子噎住了,他也不明白为什么同样字音那么多的字,他偏偏说出了这一个,心中当真五味杂陈,不想被魁铖看出,唐宁便开口问道“你口中‘转命师’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是风水先生那样的行当?”
    “不一样。所谓风水,就是藏风聚气,像那些望穴迁坟,无非就是为了转运,转运相对于转命来说,是一条阳道,不若‘转命’那样阴绝。若一不小心,轻则自损气运,极有可能祸及亲友子孙,更有甚者,把自己往后三世的气运都耗尽,非常可怕。”魁铖脸上露出难言的苦痛,“‘转命师’为人扭转命数,无论如何小心谨慎,都是要自损气运为代价的,我幼年时遇到三年饥荒,为了活下去,入了这一行当,后来青年时靠替人转命赚了很多昧心钱,只是这气运如水流而东,这荣华富贵也若此了。”
    唐宁有些疑惑地看着他:“可你说‘转命’会自损气运,但我看你也活了这么大岁数,早年也阔过,不是比大多数没阔过也这么过来的人要好多了,那里见得自损来着?”
    就在这一霎,二人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刺骨枯燥的金属撞击声“哐当哐当”的回响在空气中。
    魁铖就在这死寂中抬起眼,双眼一派死灰,他喉咙中发出了黯哑的笑:“少年失怙,中年丧子,晚年亡妻,亲友尽弃,散尽家财以为功德,才得以苟延残喘至今——年轻人啊,这就是我后半生的命数哪!我半生为人转命,认命了就不怕自个儿壮年横死街头,可这一身孽命,竟是全数转到了清清白白的发妻幼子身上!”他说着,一双眼顿时浑浊起来。
    唐宁给他递了包纸巾,安静地看着他沉默的搵去一把老泪,心中竟也觉心酸。
    魁铖静了一下,才缓过神来:“事到如今,我也没几日活头了,也不怕告诉你,我们转命师,实际上做的就是损阴德勾当,只要有人出得起价钱,我们就能帮那人找个替死鬼,把他的死命衰命和那个无辜的人对调。如此一来,死去活来,否极泰来。”
    唐宁先是听着点了点头,低眼之际瞥着手上的画像,恍然抬头道:“你刚才说什么!你莫非转过我的命?”
    魁铖点了点头,脸上没有露出任何不自然的表情来,唐宁的声音立刻冷了下来:“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魁铖看着他,只见唐宁脸色煞白,全身止不住抖了起来:“你难道把别人的衰命和我对调了?所以我才会这么衰?”
    “呵呵。”魁铖笑着摇了摇头。
    唐宁全身开始发凉:“说话,反正你已经干了。”
    “你虽然一直很衰,但总有人比你更衰的。”魁铖叹了口气,“两个多月前,我转到你身上的,是别人的死命。”
    唐宁忽然想起了两个多月前,被人误砍而徘徊在生死一线的恐惧与痛苦,顿觉忍无可忍,一拳打了过去,魁铖也不避,结结实实捱下了他这一拳,血从口鼻中涌了出来。
    “混蛋!为了钱连别人的命也能卖?”唐宁红着眼揪着他的衣领把他按在车窗玻璃上。
    “对不起……是为了钱……可如果没有钱,我唯一亲人……我的侄子就会没钱治病死掉。”魁铖一边咳嗽一边低低道。
    唐宁看着这个虚弱的老人满脸愧疚懊悔地看着自己,不知为何再也打不下第二拳,唐宁强压下胸中翻腾的怒气,终于垂下手来,魁铖失去了支撑,慢慢贴着门,滑了下来,颓然坐在地板上。
    “那你侄子现在怎么样?”唐宁也蹲了下来,看着他道。
    “在美国治病,挺好的,年轻人,恢复得很快。”魁铖不知死活地笑了笑。
    “我的命卖了多少钱?卖给了谁?”唐宁黑着脸没好气地道。
    魁铖比了个OK的手势:“一般事成前都先给一半钱做定金。”
    唐宁恨恨地道:“三十万……全款就是六十万,操,就一首付你至于么!”
    “没这么便宜,加个零。”魁铖回道。
    “我真想打死你……”唐宁扶额,“是谁和我转了命。”
    “雷子方……”魁铖道。
    “什么!你骗我!”唐宁感到一股莫大的绝望从心底涌出。
    “话不要听一半,少年人——我说的那个人是雷子方的弟弟雷云新。”魁铖拍了拍他的肩膀。
    唐宁方才松了一口气,又问:“我既然没有死,死的就是雷云新了吧?”
    魁铖摇了摇头:“不,雷云新也没有死。这是我觉得最诡异的事情,我一生为人转命数次,还从没有碰到这样的情况。”
    “我没死,那是不是说明你转命失败了?”
    “不可能。”魁铖斩钉截铁地打断了他的话,“如果我转命失败,那雷云新必死无疑。”
    “可我们两个都活着,这是不争的事实。”唐宁摊了摊手。
    魁铖定定地看着他:“所以,只有一个可能——唐宁,有人为你转了命,那个人转走了你的死命。你看着画像上那个日期,告诉我,那一天发生了什么事情。”
    唐宁略一思索,就把自己那天被人砍到重伤垂死的事情告诉了魁铖。
    “你说你没有当即死掉,但是送到医院的时候又遭遇了缺AB血的情况,也差点死了。”魁铖打断了他的话。
    “对,当时有个人给我献了血,那个人恰好也是AB型。”唐宁回道,“可我伤得太重,看不到他的样子。”
    魁铖长长舒出一口气,然后一字一顿地道:“我明白了,这个人为你转了命。”
    唐宁听罢,如遭雷击,魁铖这话与这个人成了他的替死鬼毫无差别,他抱住了头,一屁股坐到地板上,难过得紧紧闭上了眼。
    “唐宁,这世上没有这么凑巧的事情,这不是巧合,一定有人为你转了命,而且……能在这么短时间内恰好出现在医院,又恰好通过换血的方式可以和你转命的人,绝对不可能是误打误撞过来的倒霉无辜的路人。”魁铖眼色深沉,伸出手把唐宁的脸扳了起来,他注视着唐宁痛苦纠结的双眼,肃色道,“以血偿血,以命转命,能短时间施术为你扭转死命,只有能力极强的转命师能做到——而且,他必须是自愿的,自愿以生换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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