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雪了。红色与蓝色的灯光交织,将正顺着引力而飘向手掌心的雪花儿染成了幻色……
耳旁的喧闹声不断,金韵却非常地平静。她将手轻轻搭在黄色的警戒线上,凝视着那两犹如被鲜血染红了的车身——担架被抬出来了,上面的人被雪白的布覆盖着,看不清已经是什么模样。
罗桂芬歇斯底里地哭喊着,没有人听得懂她在说什么。
楚孟柯站在母亲身旁,只是轻轻地拍打着她的后背,视线则也是固定在了那正在移动的担架上。
“男性,身高,一百七十五厘米……尸体腐败程度属于腐败静脉网状态,尸斑现象完全固定;尸体僵硬度缓解……角膜浑浊度高,厚且灰白无法透视,眼部无溢血点……”
黄昏的色彩在此刻变成了雪的颜色。
推研会的七人站在停车场的大门口。密禾虹穿着一身白色的大衣,仿佛融入了这雪景之中。他低下头,沉默了许久,然后转身走向缪卿。缪卿与他相反,一如既往地穿着那身黑色。他背对着一切,与缪卿并排站立着,两个一黑一白的装束者,仿佛是这场景中的两只琴键。
“似曾相识的感觉,对吗?”缪卿说道。
密禾虹苦笑了。
回想起十年前,他们相遇在京都下着雪的那段日子之后发生的一切,两人则都不禁露出悲伤与无奈的神情。
“你为什么穿着女孩子的衣服?”
“爷爷说是习俗,在十五岁之前要穿女装,学习女性的韧性,这样才会长得大……不过,从明天开始我就不用再穿了。”
“明天你就满十五岁了吗?应该没到吧!”
“明天,他们就办完离婚手续了。”
密禾虹显得很惊讶。中御门卿却微笑着,继续说道:“从明天起,我不仅可以不用再穿女式和服,还可以改成母亲的姓氏——缪卿,我更喜欢明天开始用的这个名字!”
“离开京都之后……你也都没见过你父亲吧!”
缪卿点了点头:“好在我妈妈很看得开,现在只要她不在家,就必然是跑到哪个国家去旅游了,说是这辈子一定要周游完世界才对得起人生……”
“那可真是乐天派啊。”
“是啊,她的这点个性是最让我羡慕的了。”
两人又沉默了许久。
“缪卿,你说,这些事件,会不会都有联系?”
“事件与事件是很有可能互相关联,但是,我觉得未必是你想的那种关联吧!”他微笑着看着密禾虹,轻声回道,“即使我们逃脱不了他们所布下的那被叫做‘宿命’的局,也不必什么事都归结到那个局上。毕竟这样,对我们来说,都太累了些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有事情就解决事情即可,想多了反而会被扰乱了视线。”
密禾虹点点头。他再次回过身,看着站在警戒线后的那群“受害者家属”们。
但其实,两人都明白,缪卿只是在自我安慰罢了。
这似曾相识的情况,让他们不由联想起最不愿意想到的事。
也同样是最不愿意认同那可能会是真相的可能。
缪卿一直有一个疑惑。他不明白为什么父亲要为自己取“卿”这个名字。在日语中,“卿”可以解释为“狂”。或许是因为父亲出生名门,所以也想让自己的儿子成为一个霸气的人吧!但缪卿的个性却是刚柔并济,父亲的脾气则有些暴躁。在同母亲结婚前,他一直想让自己周遭的人抛开那种把自己心爱的女人看作是“异族人”而排斥的思想,而婚后,由于种种原因,母亲的身份则成了他埋怨的理由。
当然,离婚并不是因为这些生活中鸡毛蒜皮的小埋怨。
在那次庭院中的谈话,虽然是两个少年的第一次交谈,而他们在此之前就有过一次照面。那是密禾虹的父亲去拜访中御门家的时候,两人只是互相打了招呼,然后两个母亲就带着孩子各自离开,留下两个男人交谈了半日。
密禾虹还隐约记得,就是那次初次的碰面,两人的母亲就在男人不知道的情况下互相留下了联系方式。而在那之后,两个女人都先后带着儿子离开了曾经生活过的家。
密禾虹的母亲在两年前病逝了。出殡的那天,他没有通知父亲家里的任何人。而缪卿则与他的母亲一起参与了最后的送别。
两位母亲生前是非常要好的朋友,这也促进了两个少年之间的关系与牵绊。他们一同成长,一同嬉戏,也一同得知了现实的残酷究竟为何物——两个母亲选择离婚并带着孩子离开的原因,在那一刻才刚刚揭晓。
缪卿说,母亲总是要出门玩儿,除了想要享受生活以外,或许更多的是要躲避父亲的存在。密禾虹也赞同这种看法。因为自己的母亲在生前也一直躲避着自己的父亲。但在他的印象中,父亲并不是一个可怕的人,反之那是一个非常和蔼可亲的好父亲。离开父亲的最初,他一直缠着母亲询问原因。当然,最终还是无果的。
在母亲出殡那天,听缪卿的母亲说出了她们选择离婚的理由时,他们俩都惊愕了。
两人的邂逅,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创造,亦将是毁灭……
远处,一名便衣警察与金韵和楚孟柯交谈着。而后,金韵便向大门口的推研会成员们走去。
“今天大家都累了吧……先早点回去休息吧,明天我一下课就会去活动室……”
“没关系的,”密禾虹突然打断她的话,“休息几日吧!这几天你也累了。剩下的事就交给警察吧,当然我们这儿也不会就此停止的。”
听到最后的那句,不知怎么地,金韵突然觉得前额一阵酸楚,呼吸也随之急促起来,泪水止不住地流淌了下来。袁晓翼赶紧走上前,轻抚着金韵的背脊,并拿出纸巾为她擦拭着泪水。
「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候,眼泪才留下来呢,或者说,为什么我的眼泪还没干呢……」
身旁的人多少都能感觉到,金韵的眼泪所意味的并非失去亲人的悲伤那么简单。最初与她相遇的那一刻所产生的想法再一次涌上了他们的心头。
“走吧!明天正式开工!”密禾虹对众人一挥手,迈步走向桥的另一头。
这天的行人与车辆依然熙熙攘攘地频繁来往着。在这车水马龙的环境中,即使是闪着警灯的停车场也并未成为众人注目的焦点,更何况那几个正随着人群散去的“事件相关者”。
一个人逝去,另一个人降临,这是此世间再正常不过的事。
世界依旧转动着,轮回依旧运作着。
就在那天将照片与录音记录发送给警方之后,被调取的监控录像中的景象也证明了一切正如推研会所料。在此后的第二天,警察检查了停车场保安所述的那辆红色轿车的车厢。就在打车后盖时,一股刺鼻的气味扑鼻而来——他们发现了已经在车厢里呆了五天的楚国荣的尸体。
“为什么没看过监控录像就能这么确定那辆车就是嫌疑人开去的车呢?”吴荐问着金韵——他是刑侦科重案组的组长——由于事件已经升级到了杀人案,而又可能牵扯到五年前的灭门案,所以上级部门也特别重视,特此成立了针对此案的重案组。
金韵并没有将推研会的存在直接告诉吴荐,只是将大家的推理结论简短地告诉了他。在录音及照片的证明与金韵强烈的要求下,此刻还只是刑侦队副队长的吴荐终于同意了检查那辆红色的轿车。
结果虽然令人震惊但也在预料之中。
虽然吴荐一直在疑惑着,为什么金韵会如此迅速地掌握信息——他也考虑到了,这些事不可能是她一个人所能完成的。在现场取证的时候,他看见了那一行人。
“一群小年轻啊……还真是后生可畏呢……”吴荐喃喃自语着。
“吴队,在说什么呢!”一旁的年轻警探上前说道。
“我说什么要你管,做好你的事儿!”边说,边敲了下那年轻警探的脑门,“哦,对了,胡海歌,手上的活完了就把这些报告马上送回局里去!”
“好嘞!我这儿马上就能完工!”
年轻人还真是有朝气啊——吴荐心里自叹着。自己也五十出头了,干刑警也几十年了,虽然没得过什么大功,但在解决案件的数量与经验上也算小有成就。只是看着现在日益先进的侦破技术与器材,以及日新月异的犯罪手法,时不时地会觉得有些力不从心——现在的犯罪分子也越来越狡猾,越来越精明了啊!只可惜,自己手头并没有国外一些发达国家的警察所拥有的先进侦破技术和器械,只好在有几个年轻气盛的手下一直都非常卖力地工作着。他真担心这些年轻人有朝一日也会出现疲倦感,或者因为看见的阴暗面过多而产生心理压力,当然更多的,是在将来有朝一日碰上了权与利的纷争时,他们又是否能够把握得住自己的欲望与理智呢……
“不过这次的案子,还真是谜团一大堆啊!”从吴荐手中接过文件的胡海歌叹道,“监控里只看见两个人都坐进车子里去了,过了那么久都没看见楚国荣出来过——而且尸体还是在后车厢!难不成是录像被人剪辑过了?”
“把这辆车再带回去检查一下,顺便再看看录像有没有问题就知道了。”
“就怕没这么简单……”
“你小子,希望事情复杂呀!”
“当然不是!我也希望就检查车和录像就能找到原因——但不知道怎么得,直觉上总是觉得这事没那么简单……不过现在毕竟也没证据证明什么,哎,一切等该做的都做完了就都明白了吧!船到桥头自然直,嘿嘿,我先回局里啦!”
吴荐看着胡海歌离去的背影,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
“没那么简单啊……最怕的就是看起来不简单,其实很简单的问题了吧……”
这天晚上,许多人都没有睡好。
放在床头的手机突然唱起歌来,金韵一看——是袁晓翼打来的电话。“喂,晓翼,这么晚了还没休息呀……”
“你也不是一样吗!”
“你知道我不会睡才打来的吗……”
“嗯,看你刚才的状态就不认为你会睡得很安稳。所以现在我来给你讲讲故事当催眠啦!”
“电话里讲故事,你还真是奢侈呢……”
“你愿意听吗?如果想听就让我说吧,反正你的电话是来电畅听的嘛!”
“哎,既然你都这么盛情地提出要求了,我还好意思拒绝吗!只是能不能先预告下,你想说的是什么故事呀,别告诉我是童话故事哦!”
“当然不是啦……是关于推研会的发源,想听不?”
“发源?不是上海分部,总部在北京的吗?”
“没你想的那么简单啦,其实有好多事情都是对外保密的。密禾虹也只是借用推理小说研究会的名号而已——当然如果他只是很纯粹地借用人家总部也不会肯啦,所以今天我就告诉你些只有我们内部人员才知道的‘秘密’!”
金韵咽了口唾沫,脑海里闪过了许多想法。但她马上就抑制住了自己的思维活动,转向问起袁晓翼,“告诉我……真的可以吗?他们不会生气吧……”
“不会,我想,如果你知道了这些‘秘密’,就能安心睡下了。”
“这秘密有那么神么……”
“那你就躺进被窝里听我慢慢道来吧!”
金韵钻进被窝,关上灯,开始听着电话那头的声音娓娓道来。
“我跟密禾虹的相识,是在我高中两年级的时候……”
凌晨六点整,是霏推开了推研会活动室的房门。密禾虹依旧坐在窗边,眺望着室外的景色。
“什么时候起的呀?”
“四点就醒了。”
“睡着了吗?”
他点点头,然后回头看着是霏,微笑着。
他是睡着了,虽然只有三个小时——深度睡眠也足够大脑和身体休息的了。其余的时间,他一直在回忆着,回忆过去十多年发生的一切,以及与现在身边这些人们相识的情景。就像昨夜的金韵一样,脑海中的画面跌宕起伏,无处不充斥着对未来的无知所带来的恐惧与现实所给予的那一份份来不及让人去惊讶的冲击……
在那场爆炸中,袁晓翼的父亲殉职了。
他们初次的会面并不是在事发之后的哪个询问点,而是在事发当时的现场。
密禾虹看见了目露惊色的袁晓翼,也看见了她眼中的光芒消失的那一刻……
一切都仿佛是在俄罗斯转盘上的圆球,随机跳到某个数字上——而其实那一切都拥有一个必赢的数学公式——但是用数学规律来形容现在的这一场场赌局,又似乎太幼稚了些。或者说,这个“转盘”的“制造者”,利用了转盘的公式特性,特意摆放在众人的眼前,让其选择是否把玩。赢家,永远是“庄家”吗?未必……“庄家”的想法很简单,它想找到能够参透这必胜公式的人。只是,输家毕竟是多数。然而,此盘非彼盘,此球亦非彼球。前者的赌注是钱——也就是普通赌场里的普通转盘;后者的赌注则是命——更接近于最原始的俄罗斯转盘的游戏规则。当然,这里的试炼更残酷一些,完胜才能够得到奖赏。而若只是猜错了数字,颜色相同,尚且还不至于会将命陪送。小小的损失总是会有的,无论是在物资上还是精神上。但问题在于,赌博这东西,会让人上瘾,越是输得起劲,就越是玩儿得起劲——最起劲的也莫过于在头几局赢过的人,只是人的欲望会吞噬理智,若非掌握了这必胜的公式,“玩家”也就等同于普通的赌徒,输是必然,死亦必然。
袁晓翼的父亲出于对工作的“忠诚”与对此“盘局”的“公式”追求竭尽痴迷,外加自小接受的“英雄主义式”教育,在死的那一刻,他也没有后悔。
自私,贪婪,恐惧——
这三者是相生的母子与兄弟——
人之所以恐惧是因为面对着即将失去所贪婪之物的困境,
人之所以贪婪是因为本能中的自私无法被抛弃,
哪怕人类创造了“文明”这个东西,也无法摆脱本能所驱使的念力。
而现在的我们之所以生存着,是因为作为我们人类的祖先,是兼并着智慧与残酷的族群从而存留至今——纯粹的智慧或纯粹的残酷都在我们的祖先面前败下阵来,同样倒在了这“盘局”之上……
不错,这是持续了千万年的“赌局”。
父亲的死是自私的。袁晓翼这样想着。虽然她无法让自己快速走出悲痛,但她明白,这一切就因为来得太突然了,自己才要更加地振奋起来,否则,父亲的死就真的是自私所造成的自私了。
就在这时,密禾虹站在了自己的眼前。她看着这个陌生的人,听着陌生的话语。突然明白过来,原来自己从一开始就是天真的,无知的——虽然,人的有知是有限的,然而对于应该知道的事也处于无知的状态,那则是一种罪。只是,密禾虹告诉了自己,这次的无知,不是罪,是被“庄家”刻意塑造的无知。
“能够看到一切的谜题背后所蕴藏的公式的人,这时候或许就不是人了——那或许可以称作是‘神’吧。这也可能是人类会创造出‘宗教’的理由——因为人本身是在是看不到这个‘公式’的实体究竟是什么,所以无法预知未来。正因如此,我也不强求自己知道一切,更不强求别人也去探寻这些。毕竟,风险太大了。”密禾虹当时是这样说的。
“公式代表的是求解的过程,而我们这些人,或许连公式里的数字都不知道,就已经面对这公式所得出的结果了。已经出现的结果是不可逆的,但是,我们可以去找到那些我们可以找到的数字,即使在不知道公式的前提下,哪怕用最傻的办法去推断,提前寻找到下一个结果——相信这其中会有它们的规律。”
袁晓翼明白了。这些“可以找到的数字”就隐藏在已经发生了的一切之中。
「所有的谜题都是互相关联着的。它们拥有共同的公式与遵循着某种规律的特定结果——无论是这个世界上的哪个角落发生的哪件事,都互相牵连着,互相推动着,互相吸引着……难道这些就是多米诺骨牌堆积成的画面?或是叫做蝴蝶效应更好?还真是混沌所致?更或许还没这么简单。」
密禾虹会在现场出现,并不是偶然。他看见了某个“数字”,但因为这“数字”的个数无法凑齐到能安装上整个公式里的未知数的位置,所以他无法预知到未来即将发生的事也无法阻止这一切的发生——或者说,他根本不可能知道这个公式中需要多少个数字——他只是抓住了其中的某一个罢了。他被那个“数字”带到了现场,他也因为另一个“数字”结识了作为“受害者”的袁晓翼。
这所谓的“另一个数字”,也是使他们能够结识金韵的关键。
当然,不仅仅是袁晓翼和金韵,也不仅仅是受害者一类的人才会被“数字”的磁场所牵引。其他所有的人——无论是受害者,还是事件的参与者,或者解读者,都是因为这个“数字”而被圈到了这个共同的场所——推理小说研究会。
这里得出的部分解是:让密禾虹能够赶到事发现场的“数字”是变量;而让他结识了袁晓翼的“数字”则是常量。
就是这个“常量数字”,成为了那份坚固的牵绊吧。
推研会的发源,也就是基于这个“常量”而来。
金韵的确睡着了,而且睡得很好,一直到太阳从窗帘的缝隙中照射到自己的身上,她才缓缓地睁开眼睛——现在已经是上午九点五十二分了。
她并没有急着起床。她知道,袁晓翼已经帮她请了假。她随手拿起了手机,拨通了吴荐的电话。
与此同时,除了甄夫毅没办法翘课,其他的人都已经到了活动室。龙泽仕依旧飞快地敲击着电脑键盘,嘴里边叼着面包,嘟嘟囔囔地说着:“不过我还真没明白,你们俩为什么会在第一时间认为那两车有问题,而且还认为楚国荣也在里头呢?又没什么很明显的线索指向,难道就没别的肯能了吗……”
“的确,我们只是看到了一张照片,听了三段录音,知道楚国荣去过停车场不假,但人会在那辆车里……我也是在被吓了一跳。”是霏在一旁应和,似乎他们都不解为什么眼前这两个人会如此确定自己的推断。
这限制了其他人的认知条件的,其实就是有关于五年前的墨尔本灭门惨案的某一条不起眼的线索。当然,还有一个非常关键的原因,密禾虹明白,这暂时还不能公之于众,虽然这或许能够成为决定性证据——但其牵扯的问题范围则大得太甚,足以导致这个团队无法在这起案件中游走。
密禾虹将拷贝好的灭门案资料分发给在场的其他人,解释说关于当年澳洲警察追查这个案子过程。当时方向被转向了金睦在国内的某一桩生意,但结果还是无功而返。现在虽然这算是一宗悬案了,但也未必是无解的。他总是隐约觉得这次楚国荣的死与五年前的这起案子有关,虽然还没有什么确凿的证据……但正因为这次关于楚国荣的尸体发现在这么一辆被“遗忘”的车里,使他更进一步确信,这两起案件很有可能互相关联,甚至连操作者都会是同一个人。
能够在这个时候就对其他人发表如此的言论,这自然说明他心里有了非常大的把握。只是,这又是无法在此刻道出的问题。毕竟,只是一辆车,并不能代表什么问题。但是能够在如此蹊跷的状况下寻找到楚国荣的下落,这不禁让密禾虹调整了思维方向,从而才得出了他正含在心里的某个大胆的结论。
作为一个普通人,能够超越其他普通人的思考得出超前的答案,其方式只有一种。
数年之中,为了解开已然发生的未解之谜,密禾虹使尽了浑身解数,寻找到了大量不为人知的线索。但迫于现实的规则,他不便将这些阴暗中的真相告知任何人,只是独自默默承受着现实显现的残酷与线索带来的惊愕。
听着密禾虹的推断,其他人都暗暗觉得背脊发凉。
他话音刚落,缪卿就补充说道:“我们现在正在等警方调查的结果,看看这亮红色的车究竟是不是失窃车辆。据前一宗案件的调查结果显示,在金家门外就有一辆无人认领的黄色小货车。当时被警方带走后,也一直无人认领,调查的结果说明这辆车实则为失窃车辆。”
“一辆失窃的空车为什么要被丢弃在被害者家门口呢?这有什么含义吗?还是他们开着这辆偷来的车来到被害人家门口,实行完杀人的举动后,换作其他的车辆或者是其他方式离开现场了?”袁晓翼问道。“关于这两黄色货车,有什么其他的线索吗?”
缪卿点点头,回道:“我们这次通过澳洲警方了解了许多细节,这些细节其实都是可能左右整个案件结局的。只是,我们拥有的都是一些零星的已知数,却不知道他们之间的逻辑——也就是组成的公式或规则是什么。所以,无论是警方还是我们这些事后参与者,对结果的方向依然是毫无头绪……”在缪卿说了一半的时候,突然从一旁传出了一阵呼噜声。
众人回头一看,是左余安竟然靠在沙发上睡着了。是霏刚想出声叫醒他,却被密禾虹阻止了。“昨天没睡好吧!让他休息一下,等他醒了再跟他说一次就行了。”
接着,缪卿继续说道,“当年那辆货车,其实已经失窃近六个月了。如果这辆车的的确确是凶犯带到现场的,那这辆车不是他们从盗窃团伙手中买来的,就是蓄谋已久。当然,我个人更倾向于蓄谋一说——因为黄色非常醒目,如果要利用盗窃来的车进行作案,必然要低调行事。然而这个颜色却恰恰相反,是警示色,而且是属于各类颜色及车型中即使被盗窃者瞄准也不会轻易堂而皇之地使用在这种情况下的类型。所以从这一角度又可以说明,凶犯对自己的作案手法相当自信。而那辆被留在现场的黄色货车,就是对警察的挑衅。”
“而这次的颜色,是车辆被盗几率最高的红色。”密禾虹接着说,“同样是警示色,同样是无人认领,而且是在必然会被发现的前提下丢弃在现场……这次毕竟不是停在房子前面,而是一堆车当中。停车场保安不可能对停留在第一排的一辆几天都不离开的红色车不引起注意,我甚至觉得,就连我们发现楚国荣的尸体大概是在什么时间,对方都已经估算出来了吧!”
此刻,所有人都已经认可了这已经发生在眼前的事件的确就是和车辆留下的线索密切相关。当然,这也就是两人不得不设下的“陷阱”——虽然,对车的解释并不算太牵强也不缺乏合理性,并且他们的分析完全有可能就是作案者的想法。
“别忘了,五年前的案子,作案的人警方认为必然是两个人呢,这次会不会也不止一人作案呢?”左余安醒了,但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眼睛却突然变得非常有神。
“这个可能性是绝对不可以排除的!”活动室的大门 “砰”得一声被推开,甄夫毅站在门口。对于不肯放过任何一种可疑对象的他来说,“怀疑”一切能够想到的才是推理的第一步。
正在大家都为他的及时赶到而欣喜之余,另一个值得高兴的元素也随之跟在其后——金韵在来的路上正好碰见了甄夫毅,于是一起来到了活动室。
她带来的好消息是:吴荐同意在第一时间将掌握到的案件有关信息与线索告诉她。另外,她还将楚国荣的案子告诉了阿尔,阿尔在电话里就决定马上前往上海协助推研会的调查。在先前与密禾虹的交谈中,他就已经对电话那头的男孩儿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当然,吴荐的此番信任是一种禁忌的行为。可对于他而言,所谓的现实规则应该是为破解那些谜案而服务的,至于其他后置的结果,他宁可作为后话来处理。
“金韵,我们能看得到停车场内的监控录像吗?”密禾虹问道。
金韵神秘地一笑:“我也想到你们会需要,所以刚才特意跟吴组长说了,让他帮忙把录像发到上次给的邮箱里。这段录像是重新采集的,一直有延续到昨天的情况。因为材料增加了,或许我们真能从里面找出点什么问题来。”
听到金韵这么一说,龙泽仕马上打开自己的邮箱。
“还真的发来了!不过……这不算犯规吧!为什么那个吴组长愿意把这么重要的信息透露给我们呢?”
缪卿笑道:“在停车场,估计我们早就被人家发现了吧!不管怎么说,对方也是老刑警了,很容易就判断得出金韵不可能单凭一人之力就找到楚国荣的下落。或许正因为五年前的案子所体现出来的棘手程度,才会让他们产生‘多少也试着借用一下他人的能力’这一想法吧!”
金韵点点头:“其实,先前在电话里他也的确有提到过,只是我一直都没有明说罢了。因为我还不确定把大家的存在以及行动方式告诉警察会不会受到什么阻碍……毕竟,我们这儿私人是不可以介入任何案件的调查的,否则总会有些麻烦吧……这段录像是重新采集的,一直有延续到昨天的情况,因为材料增加了,或许我们真能从里面找出点什么问题来。”
密禾虹无奈地笑了起来。的确,不同的国家对待案件侦查的方式手段以及人力与物力的利用途径的选择都截然不同。毕竟国情不同,立法也不同,在这里想要像其他国家那样玩儿侦探游戏是绝对不可能的——不被倒打一耙就很不错了。
“哇……还真的是庞大,我这儿全部下载完得花三个小时!看来你刚跟那个吴队长说完,他们就把录像发过来了,还真是兵贵神速呢!”
是霏道:“大就说明全咯,不管怎么说,录像里总会出现些有价值的线索吧!毕竟是发现尸体的现场——也极有可能是犯罪现场。而且也说不定警方会遗漏些什么问题,而我们这里恰巧可以补全。”
“嗯,我也是想,一个人动脑子不如一群人一起想,可以考虑到各种不同的角度,自然也可以弥补互相存在的盲点和漏洞!”金韵回道。
“趁着泽仕下载录像的时候,”缪卿道,“大家先去吃午饭吧!等回来了,正好一起来分析这第一份的‘一手证据’!”
午饭休息后,就在大家目不转睛地看着监控录像的过程中,却让所有人发现了一个令人极为震惊的现象——那或许是被警方遗漏了的某个关键,同时也将整个案件导向了“不可能犯罪”的方向!
监控录像中,的确有楚国荣与另一个人走向红色轿车的身影,可是那人进入的则是红色车旁边的一辆面包车的驾驶位。楚国荣在录像中也的的确确坐进了红色轿车。而就在楚国荣坐进轿车后的三分钟,另一人开着那辆面包车驶离了现场。
录像带从这里开始快进起来——因为在警局已经看过一遍录像的金韵知道,其实在录像里之后的时间,警方将这份录像边快进边放慢地整整播放了录像内时间的近四十八个小时。而就在这四十八小时里,楚国荣并没有走出车厢一步!
看到这儿,警方大致断定,楚国荣应该还在车厢内。因为经过技术部门的初步鉴定,这份监控录像并未受到过任何剪辑或是阻碍录像的痕迹。但一个人坐在车里,或是倒在车座位上,发现轿车一直没有离开的停车场保安在查看车辆的时候,应该也会发现人影吧!可是,他们并没有看见任何人在车厢内。
出于谨慎起见,警方在检查车辆的同时,打开了后车盖……
“楚国荣竟然没有离开过车厢一步,没有任何人刻意接近过这辆车……那楚国荣的尸体为什么会在后车厢里!”是霏咬着手指,越说越激动了起来。
甄夫毅说道:“是啊,这实在是太奇怪了。这录像如果真的没有被任何方式处理过的话,简直就可以把楚国荣的案子说成是‘密室凶杀案’了吧!可惜我们还不知道验尸结果……如果知道他的确切死法的话,或许还会有些线索……”
“不管验尸结果如何,”缪卿道,“楚国荣在着录像里确实是进入了车厢内的驾驶座位,不是副驾驶位也不是后排车厢,要设置什么机关让他从车厢内部进入后部行李箱是完全不可能的事实。”
握着遥控器的龙泽仕依旧快进着。他突然问道:“警察就看了之后的四十八小时吧!”
“嗯,没错。”金韵回道,“因为去调取录像之前吴队也再次去询问过保安,他们都说去看过那辆车的车厢,可是里面没人。第一个到达轿车门口的警察也说,里面没有人坐着或躺着,车座位下也应该没有任何人。但由于当时并没有证据证明这辆车必然就和案子有关,所以就没有带离现场,只是派人监视起来而已。”
“然后看到了录像,才想到开后车盖,最后发现了楚国荣啊……真是奇怪……保安有没有说过是什么时候去看的车呢?”左余安问道。
金韵仔细回想了一下,回答:“应该是车子停进去的第三天,也就是七十二小时之后吧!”
“哦……那就让我看看七十二小时之后的情况再下定论也不妨……慢慢看,反正现在的状况不是之前人没找到的情况,咱们就干脆把这份录像彻底看个透吧!”龙泽仕似乎有些咬牙切齿。
密禾虹轻轻叹了口气。他很清楚,这里坐着的每个人都痛恨着眼前的事件。然而,在痛恨事件之余还有更加痛恨的,那就是自己的无能。虽然,大家都明白,自己还远不够阻止事件发生的那个“份儿”,但是,这份痛恨却怎么也无法石压在心底。
龙泽仕捏着遥控快进着,只要一有人靠近那辆红色轿车就立刻放慢,就这么一直播放着,播放着,整整播放到了录像内事件的第五十四个小时。
正当龙泽仕的手指因为长时间按着按钮而略有麻木时,所有都突然看见了令人瞠目结舌的情景——车厢里的人,竟然出来了!
左余安嘴里刚啃了一半的饼干掉了下来。他直指着屏幕,用近乎癫狂的声线叫了起来:“出……出来……出来了!人出来了!竟然出来了!”
金韵捂着嘴,非常惊愕地注视着眼前的影像。龙泽仕立即将录像回放并放慢,待仔细查看了录像里的内容的确是如此后,密禾虹发话了。
“看来,”他站起身,再次走向窗户,双手撑着窗台叹道,“这次的事情远远不止刚开始那么简单啊……”
当录像进行到七十个小时后,的确有个保安凑近了那辆红色轿车仔细地观察了一下。可是,他们为什么会没有发现在此之前从车里走出来的人呢?
“这家伙,难道不吃不喝不拉地在车里过了那么久?”甄夫毅惊呼道,同时他又提出了一个问题,“还有,这家伙是不是比进去的时候胖了?难道是错觉吗?泽仕,倒到前面方便吗?再看一下如何?”
龙泽仕回道:“不是错觉。虽然录像不是特别清晰,但可以肯定他的脸没怎么变胖,只有身体胖了,而且是胖了许多。至于你说他是不是不吃不喝过了那么久,我估计那里头应该有吃喝吧!他衣服里装的应该都是食品垃圾袋所以才会显得胖吧……”
“泽仕,你这个笑话是不是冷了点儿……”
“不是笑话,说正经的。”
听着两人的讨论,左余安插道:“不拎袋子而是直接装在衣服里,然后若无其事地走出车厢的话,估计保安也不会注意那么多吧!毕竟这时候人来人往地也挺热闹,而且又是天黑的时候,他只要混在一行人里就能不被注意到。”
是霏听了,点点头,说:“我也认为那车里应该是准备好了食物吧!只是为什么楚国荣要在车厢里呆那么久都不出来,然后他又是怎么进的行李箱的……实在不明白啊!泽仕,还是继续把录像放下去吧!干脆一直放到警察去检查为止!”
“我还正想这么干呢!”龙泽仕突然笑了起来。或许,他也想到了,楚国荣可能是在出去之后再次回到了车里,或者说还会有人和他一起进了那辆车吧!
可惜的是,直到录像播放至出现了警察的身影为止,都没有任何人进入过那辆车。
突然,活动室里发出了“咕……”的声音。左余安挠挠头,尴尬地说道:“都九点半了,晚饭还没吃呢……”
不知不觉,竟然已经到了夜里。这时,所有人才刚刚感觉到腹中的饥饿感与身体的疲倦感。
围坐在校门外的大排档,这一桌人都只是闷头吃着。差不多吃完一半了,首先打破这份沉默的是袁晓翼。
“明天……有什么打算或者安排吗?”她似乎觉得自己选择的问题有些牵强,脸上的笑容也十分尴尬。
密禾虹放下手中的筷子,低头注视着碗里的食物。其他人见状也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有什么想法吗,禾虹?”缪卿道。
他笑了笑,抬起头扫视了所有人后,回道:“明天不用聚了,好好休息一天。具体的事情后天再联络吧!”
“那……刚才录像里……这件事,就这么先搁着吗?”甄夫毅急忙问道。
密禾虹摇摇头。“并不是就这么搁着。第一,先让金韵及时将这个消息告诉吴组长;第二,我和缪卿再整理一下所有的案件相关人员的资料,试着找一下有没有可以疏通的逻辑,以备之后几天的寻访调查;第三,就是想让大家各自分开冷静地分析,用自己的方式和视角去分析迄今为止所发生的一切,后天我们再将意见总和。怎么样?”
众人点头示意。
已是凌晨一点,缪卿关上灯,盖上被子,重新设置好手机上的闹钟,刚想关机,却来了电话。
“喂,缪卿,不好意思啊这么晚了还打电话给你……”
“怎么了夫毅,快说吧!”
从看完那段监控后甄夫毅一直都觉得哪儿不对劲,于是就拖着龙泽仕出来重新看了一下录像。他们的确看见那个不明身份的人在和楚国荣碰面前把那辆红色的车停到车位上。可是他是开走的却旁边另一辆小面包车。这辆车如果也是他的,那是什么时候停到停车场的呢?而且还是在红车停上之前,所以甄夫毅与龙泽仕又看了之前的录像。发现竟然是另外一个没见过的人在前一天傍晚八点的时候停的车,好在路灯的光线不错,能确定那不是和楚国荣碰面的人。这辆面包车的车身上有广告,是一家空调维修安装公司的,开车的人比与楚国荣碰面的人更瘦更高。甄夫毅说现在唯一不能确定的是,这个瘦高个儿是和那人一伙儿的,还是这辆面包车也被窃了。如果是楚国荣他们一起上车的时候撬的锁,速度也太快了些吧!
缪卿冷静地听完了甄夫毅的陈述。他回道:“嗯,的确,现在我们还没有证据证明。但我觉得被窃的可能性不大。因为如果是某家公司所属的车辆,遭窃后车主应该会马上发现并且与停车场进行交涉。但保安并没有和警察提起过这件事,所以他们是同伙的可能性极高。应该是提前一天做好了准备工作,然后再邀楚国荣上钩吧……当然,也有可能是其他的原因,不过我觉得如果那么做就太复杂了……”
“说说看吧,多一种可能性也未必是坏事!”甄夫毅的情绪非常亢奋。
“也就是说,开这辆面包车的司机是被犯罪嫌疑人的同伙骗至停车场附近,然后将其绑架窃用车辆……但为了一辆车而绑一个人也实在太多余。若说是其他可能性让司机长时间不需要接触这辆车,或者说是不让他再次到停车场也能拿到车,那他人帮他开到某个特定场所再交还也实属可能。但是停车的时间否定了这个可能性,因为隔天再将停在计时收费的停车场里的车开走实在没什么合乎情理的理由吧!我们这么猜也没用,车身上的广告和车牌号能看得清吗?让警方查一下吧,或许能有什么线索。无论是不是同伙作案,这辆车的确是被嫌疑人驶离现场的乃是确凿事实。”
“好,今天一早我就告诉金韵!”
挂了电话,缪卿闭上眼睛长叹了一口气。
翌日,18:30,在一家名为Gecko’s的酒吧里,缪卿换上了店里的制服,站在吧台前与密禾虹聊着天。
“正好现在店里不忙,你先给金韵打个电话确认一下情况如何?特别是夫毅提到的那件事。”缪卿调上了一小杯绿色的鸡尾酒递给密禾虹——这杯酒是店里的招牌商品,名字与店名一样。
密禾虹拿起酒杯,在手中轻轻一晃后,又放回了桌面。
“关于车子的事已经去查了,只不过结果不会那么快出来吧!我个人也是偏向于被窃一说……至于电话嘛,现在正好是晚饭时间吧!金韵也忙了一天了,待会儿再打也不迟。”
“也好,那就待会儿吧!不过,楚国荣的死法还真像个不可能完成的密室吧……你认为呢?”
“有些条件的确很像密室——无论是不知道怎么进入后备箱的尸体,还是无法确认的第一现场;或者是楚国荣出现的时间让我们产生的错乱感,以及保安观察的时间段,还有让我感觉一切都被凶手摆布着的感觉……后备箱密室啊!叫密室也不错,只不过凶手的趣味还真的很怪异呢……”
“怪异也不用赞吧!你也够怪异的!”听着密禾虹用那种戏谑的口吻叙述着某些实事,缪卿忍不住也笑了起来。虽然听着密禾虹的分析,他也略微感觉到了一些案件的关键所在,只是,现在下任何定论哪怕是假设都为之过早。
“话说回来,你在这儿打工也有些时日了吧!”
“嗯,差不多有三年多了吧!反正平时闲着也是闲着,当给我妈赚点儿旅游费吧!”说罢,两人都笑了起来。
“如果我没记错……马上就到那天了吧……”缪卿轻声说着。密禾虹点点头。
“这次我和你一起去吧!”“如果你有空,当然可以。”
说完这几句,一切则都变得寂静了起来。
突然,门口的铃铛响了起来。有客人来了。女招待上前迎着客人坐下,并很快点了单送到了缪卿面前。
缪卿照单调着酒,而坐在他面前位置的密禾虹也刚抿了口杯中那绿色的液体——与那觥筹交错之间摆放着做装饰的壁虎颜色一般,只是更透亮一些,且还带着酒精的作用……
“小蜜!一起玩儿一局怎么样?”桌球台边站着的店长对密禾虹说道。他已经与密禾虹很熟悉了,由于此人热情又爱调侃的个性造成了密禾虹多了“小蜜”一称的绰号,这也时不时地会让缪卿忍不住发笑。因为店长也经常想促使来为缪卿捧场的密禾虹也加入到这家店的“打工仔”队伍中,并且常跟店里其他的人员看玩笑地说:“如果我们店里多了这么个‘帅小蜜’,再加上缪卿粉丝团的影响,我们店里的女性客户应该能再增加个三四成吧!”
听着店长又叫起了这个绰号,不禁又无奈地笑起来。“可以是可以,如果我赢你三局,就不许再这么叫我!”“当然可以!但我得补充——得连赢三局才算数哦!”
“咳……”缪卿叹了口长气。旁边的店员问道:“叹什么气呀!”缪卿也无奈地笑起来,回道,“看这阵势就知道店长起玩儿性了,今天不打满十局以上,禾虹是别想回家咯……”
凌晨两点,缪卿与密禾虹已经一同回去了。见客人都已经散去店长盘点完了一天的账目后,打开了厨房边的一道暗门。
也就是在吧台一侧那被酒架遮盖了部分的镜子背后,还有着非常大的空间——或者说,是吧台后的吧台。
在这秘藏于酒吧内的迷你酒吧的吧台前,坐着一个男人。他两鬓略带花白,身上则穿着一件看似不起眼却价值不菲的毛衫,装饰衣服的拉链也都是纯金打造的。
店长关上暗门,对那坐着的人说道:“这么晚了还喝呀!”
那人微微地翘起嘴角,晃动着手中那还剩下一口的威士忌,回答道:“看到孩子高兴了,所以暂时睡不着啊。”
“要说兴奋地睡不着也应该是我吧!毕竟这球打的越来越起劲,想很快平静下来都不行。但也多亏了这几局球,客人不等我们打完都还不肯回去呢!”
男人用低沉的声音笑了起来。
他站起身,转向另一面是镜子,而眼前只是一层玻璃墙的那一方。
“一眨眼,都这么能干了呀……我这个当爸爸的竟然什么大忙都没帮过,还真是值得被他阿妈给狠狠数落一通呢。”
店长饶有兴致地问起来:“哦?有被数落过吗?”
“有,而且就是在办离婚的时候。”
“他知道吗?”
男人摇摇头。
“那天的话,或许得等我这埋到胸口的土殃及到脑袋后才能告诉他吧!当然,如果他能在我说出口之前就能自己悟到,则是最好不过了。”
店长托着脑袋,试探性地继续问道:“这么一说还真是吊人胃口呢。现在能透露点儿给我听听不,密会长?”
“那可是得好好回忆一番了呀……记得那时候正好从京都回来,也是她唯一一次那么正经地找我谈话。”男人打开天窗,眺望着那一弯下玄月,眼中却带着丝丝忧伤。
看着手里拿着离婚协议书站在眼前一脸严肃的妻子,密铮决定欣然接受一切。“可以告诉我理由吗?具体的,真实的那种。”他想带着微笑来应对这一切。
看着丈夫的表情,那忧伤的眼睛与强颜的笑容,她也感到了一丝酸楚。“为了孩子,为了他不会走上与你同样的路,或者是与你截然相反的路——甚至是能称作是与你为敌的路,我必须做出抉择。”
他闭上眼睛,默不作声。
“他骨子里和你一样,是个顽固的孩子。但是他也是个非常善良正直的孩子。如果哪天他发现自己父亲的真实身份竟是如此……他又会做出怎样的选择呢?”她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即使他没有选择与你为敌,则自然会被你拉为一方。这也是我害怕的,我不想让禾虹每日每夜都处在危险之中,不想让他的心理被你正在经受的这种黑暗所扭曲,更不想让他为了护着你而葬送了自己!”
“你放心吧……”密铮没等妻子说完,“我不会让他走上我这条路……”
“那就让他离开吧!”女人含着泪,“或许他可以晚一些,甚至永远都不知道真相。我宁可他是个老实到让人觉得傻的孩子,天真到认为现在被我们这些大人灌输着‘一切都很美好’的想法完全是现实……也不想让他是个能看到常人看不见的那种黑暗的人。这世上一辈子都在逃避这些的人又有几何呢,哪怕真的被人叫做逃兵,我也不愿意他知道这些的存在……”
“逃不了……”他抬起头,眺望着远处的景色。“即使你能瞒他一辈子,这么聪明的孩子,这么在乎我们俩的这个孩子,也终有一天会了解一切。当然,如果你现在要带着他离开,我不会阻挡。因为那时,或许我们谁也左右不了他的想法与做法了。我更想知道,在没有我们任何一方的干扰和引导下,他会做出怎样的选择。”
“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吗……三岁都能看到老,更何况禾虹已经十多岁了……”
“能预料到大概的方向那更好。虽然不清楚他具体会怎么做,是稳健,还是激进,这也同样也影响甚至决定了他的结局。”
“若真有那个时候……你会像对其他人一样对待他吗?”妻子担心着,她最担心的也就是这个。
男人笑了。那是发自内心的笑。
“会,也不会。”
“什么意思?”女人很是疑惑,她不能理解那话里的意思。
他走到院子里,深深地呼吸着。她则等待着解释的话语。
“无论他将来是个大人物也好,小人物也罢,作为一个人该经历的事,老天会一件不少地给他安排好。倘若,站在他面前最大的敌人是自己的父亲,或许从常人的角度来说是很悲哀的事。但我不这么认为。”他转身正视着妻子,“正因为我是他的父亲,我会给他这个世界必然会给予他的残酷,同样也会在最适当的时候收手。但若在他面前的敌人是毫无相干的他人,他所面临的考验则不仅仅是我们能想到的这些,还有时刻危机生命的真正的危险。虎毒不食子,我再怎么说也不是个冷血的人。只是他若真有要与我分庭抗争的一日,我也会全力应对。只是,我能做到点到为止,而不是像对其他对手一样地下狠手。这么说,你能明白吧!”
女人似乎松了口气。但是,男人却补充了另一个非常现实也极其残酷的可能性:“只不过,当他真的要如此面对我之时,对手却并不只是我一个了。我会手下留情,甚至会在他危机时伸手援助,可他人不会。我若有个万一,这世上又有谁能确保他的安全呢……所以,在我有生之年,无论这孩子离我多远,我都会用我的方式去锻炼他,直到他拥有了真正的生存能力,我自然会放手……”
看着妻子垂眉叹息,他走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并拿过协议书。“哪怕不让我在明地里看见禾虹,至少也让我安排你们之后的起居吧!”他在协议书上签了字。“你们的安全是我将来最挂记的事,我只会插手你们的物质生活与安全,其他的一切我保证不会干扰。行吗?”
听着丈夫温柔的话语,她抽泣了起来。
这是她唯一一次如此正经地找他谈话,也是唯一一次在他怀里如此地痛哭……
密铮唯一欣慰的是,他们的离异并不是感情不和,他们的感情依旧如前,甚至更加地紧密。只是,人与人之间的实体的距离会越来越远,甚至不再会相谈。这种为了爱而离别的离别,又能怎样形容才好……
或许是因为打了十多局球的缘故,精神还处于亢奋状态的密禾虹没有睡着。他给小篱笆里那一丛母亲最喜爱的雏菊加上了点儿营养土,并凝视起身边唯一的那一张全家福相片。
“为了我,何必要牺牲自己的幸福呢……你也是个傻女人呀!”他摸着照片上母亲的脸庞,微笑着轻叹了口气。
站在门口默默注视着一切的缪卿,看着密禾虹的表情,欣慰地笑着。他压着脚步走进自己的房间,关上房门的同时也嘟囔了一句:“还有个傻女人在希腊度假呢……”
「或许是也想成为构成等式的一分子,无论我现在正在面临的公式是什么,变量是什么,作为一个已经出现了的常量,我会迎着一切前进下去。无论最终的结果是等式在我们的判断下能够成立也好,或不成立也罢,最坏的结果早已经出现,所以也不怕再失去什么了……」
「等一下,真的已经是最坏的结果了吗?为什么,一切的朦胧感会让人如此不安呢……」
茧咏 白话篇
蜻蜓点水产下卵/
蝴蝶倒挂在叶子上也留下了后代/
微风轻拂着绿叶/
叶子上的幼虫也随着绿叶起伏着。
由于刚睁开眼睛/
幼虫并不知道这世界的规则为何/
出于本能的缘故/
它只知道绿叶是赖以生存的东西。
当那绿叶被吃完/
才注意到原来旁边还有香花陪伴/
突然看见花朵上/
有对翅膀如此惊艳地飞翔在眼前。
还是幼虫的自己/
并不知道自己的未来会是怎样的/
而那梦幻般的美/
竟然能让自己妒羡到发狂的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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